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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春 作者:李师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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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常氏一手掌管全家财政,却是外紧内宽。二春去广州后一两年,在常氏劝导下每个月都邮了钱回来,说是给攒老婆本,估摸下来也合计有三千多。怎奈这钱在常氏手里跟水一般流了出去。李福仁生有两女四子,女儿美景、美叶已经出嫁,大儿子安春前四年已经结婚,且分了家去,生有两女;二春、三春和细春在家。因有二春每月寄钱,常氏家用宽裕了些,伙食办得好;又加上大儿子安春也是懒做之辈,不时来家中支借些用,尽是有去无回,钱散得十分容易。等二春回家时,那三千多的老婆本剩余不过几百,二春也不知晓。偏偏这婚事结得紧,常氏不得不思量周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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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订之礼完毕,亲戚散去,常氏拾掇了几天,清净了些,夜里乃与李福仁商量道:“这婚期又紧,虽然摆酒可用亲戚的门头钱应付过去,可这礼金钱还缺着,得思量个办法。”李福仁只回避道:“我又不管钱,人都老了,生不出钱来了。”常氏道:“没叫你母鸡下金蛋,你也是家中顶梁柱,好歹想个门路。”李福仁道:“我能有什么门路,还是你想想吧。”常氏道:“你只管生儿子,都不愁儿子。”李福仁道:“你怎知我不愁,我心里愁,你看不见的。”常氏道:“却没见你愁出个办法来。”李福仁道:“是愁不出个办法,所以倒不如不愁了。”常氏道:“你这一辈子,就图个不愁事,愁事全压我身上了。” 
  
  这一日,常氏提了几斤山东苹果,径直去大女儿家串门。大女儿美景嫁到南埕,翻过一个山头五六里路就到了,还没到家,被正在外边玩耍的外甥给瞅见了,一把扑上来,“外婆外婆”直亲热叫唤。那外甥小名船仔,八岁光景,常氏跟捡了个心肝似的,疼了老半天,用手擦拭了一个苹果,塞他嘴里去。船仔道:“外婆,我要到你家去,阿爸咬了阿妈,我害怕。”常氏安慰道:“你阿爸阿妈狗咬狗,你不去理会害怕,待有谁欺负你,你找外婆来。”婆孙进了屋,没人,常氏见几件脏衣服搭在凳上,看不过,便动手在水槽里洗了。船仔道:“我知道妈妈在哪里,我去叫了来。”出去片刻,叫了阿妈回来。美景道:“我刚去隔壁打纸牌。”常氏道:“船仔说你们两口子咬来咬去,别吓坏了孩子。”常氏刚把衣服晾了,又收拾灶台,美景道:“妈,你别忙来忙去,听我聊。” 
  
  美景的丈夫庆生是养殖海鱼的,日子过得还算实在。美景带带孩子,手上有几个闲钱,喜欢玩四色纸牌。去年庆生养黄花鱼,碰着一段暴雨天,水塘决口,稀里哗啦流个血本无归,人也颓了。在家呆闲了,居然也跟着美景,好上了赌博。原来家里钱都归美景管,庆生赌上后就不让管了,家里有几个钱,都争来咬去。 
        
  常氏道:“这两人都赌着可不好,要把家赌没了,你跟庆生好好商量着,两人都戒了,好好再干点什么营生,干不成老老实实种田,今年粮食价钱还高。”美景道:“妈,我那玩纸牌都是妇女,能玩多大,消遣而已,他要赌就让他赌,赌完了看拿什么养我们娘儿。”常氏道:“那可不成,你得和气。”母女聊了些家常事,吃了午饭,待回去,美景道:“妈,你来一趟有什么事吧,咋就走了。”常氏道:“本想说来着,看你自己一身痒痒都挠不过来,不想说哩。”美景道:“我这里没事,他做事业失败是男人的事,干系不大,什么事你说吧!”常氏当下把二春的婚事礼金还缺的事说了一遍。 
  
  美景道:“这么大的钱谁的手上也不现成,不如做一场会,先收一笔钱以后慢慢还。”常氏道:“要得要得,好几年没做会了,倒把这个给忘了。叫你爹给想主意,他硬是闷不出个屁来。”美景道:“你让我爹能想什么呀,就让他过清净日子算了。”当下母女俩计划着,做场三十块钱的会,自己当会头,叫上五十个会脚,能收一千五百块钱,以后慢慢再还。 
  
  常氏心中有了数,正要回,美景忽然想起道:“差点忘了,前几日美叶到我这儿,给二春包了五十块礼金,要我转交了。”常氏道:“她想做甚?”美景道:“她想续亲,想着二春结婚的时候能给她发帖呢。在我面前哭了半天,把我心都哭软了,我问她,当初让爹娘受气怎么就那么铁心呀,她就直哭,毕竟是姐妹,我也就替娘应承下来了。”常氏叹了口气,眼睛蓦地湿润了,糊成一片。美景道:“娘,你就原谅了她,毕竟也是你亲生女儿,虽然当初倔得跟驴似的。”常氏掏出手绢擦拭眼角,道:“你道我不曾想她呀,也是我十月怀胎怀出来的,这三年断了,我就怕想起她,一想起呀,就跟我身上被割块肉,没了。管她嫁的是猪是狗,我倒是想续了亲,就怕你爹还恨着呢!”美景道:“他当然恨,可恨这么久了也该消了,那过去的事也别计较,她也知道自己过去蠢,现在有这认爹娘的心了,你就跟爹好好说合说合。” 
  
  原来这美叶在家时与父母甚是不合,自己多病麻烦不说,几年前又在婚姻上惹了一大麻烦。先是父母做主,许了鸟屿村一户人家,订了婚,人家逢年过节也都礼品猪肉一应俱全地孝敬,可是一提到完婚,美叶就别扭,拖着不肯。后来美叶提出去漳湾镇学裁缝,经常连日住在那裁缝店里。那裁缝师傅是个瘸子,一只脚拐着,却是一小白脸蛋,一来二去,居然跟美叶好上了。又据说,这好上是裁缝的哥哥的计谋,因那瘸子不好讨老婆,他哥哥颇费心机,给美叶灌了许多迷魂汤,竟让美叶死心塌地跟瘸子处了。等李福仁家里察觉,已经迟了,捎话让美叶回来,居然叫不回了。李福仁带着几个后生,到瘸子家里来要人,那瘸子的哥哥早有准备,把美叶先藏了,然后叫人守着家门,不让进来。纠缠之中,双方动了手,引起一场打斗纠纷,那李福仁的胸部居然中了一拳,日后常隐隐作痛。却说那鸟屿人,得知婚姻起了变故,先是一心来要人,后见这人是要不回来了,不由得翻脸,迁怒于李福仁一女二嫁。李福仁哑巴吃黄连,两头受苦,家里被鸟屿人闹了一番,败坏了名声不说,还得把订婚和历次年节的礼物折算成钱,一并还了鸟屿人,好话说了几箩筐,才把这段孽缘了断。李福仁再也不认美叶,断了父女关系。常氏偶然听得些美叶的消息,说是跟瘸子生了一个女儿,只在心里默默记着,也不敢言声,因那李福仁伤透了心,已当没生这个女儿,若要提及必火冒三丈。 
  
  那美叶逃婚另嫁,几年后也觉得对不住父母,却知要父母原谅也是艰难,只得跑姐姐美景这边哭诉。那美景也恼她当初烂心肠,害父母好苦,骂了几次,却又可怜妹妹有悔恨之心,因此有暗暗往来,通晓些家里信息。 
  
  当下美景将美叶心境告诉了母亲,那常氏心里有苦有涩,抹了几把眼泪,收下美叶的礼钱,道:“先把她心意收了,你爹这辈子饶不饶恕她,都难说了!”那船仔要跟外婆走,抱着常氏大腿不放,美景不让。常氏道:“你就让他跟我回去耍几日,再过来接他?”美景道:“不成不成,你这回去忙着二春的婚事,晕头转向的,哪有精力管他。他现在到处跑,一转眼就不见,你要绳子拴他鼻子才行!”常氏道:“那就罢了,乖心肝,你在家玩着,等过阵子跟爸爸妈妈来吃喜酒,到时可有小崽跟你玩。”好容易哄住,回家不提。 
       
  常氏回家,依计做了场会,从村东到村西,忙着十余日就找了五十只会脚。因这做会颇为盛行,家里有点闲钱的人都愿意加一场会,到自家要办事的时候标过来,化整为零,加得时间长的还有利息,因而不太困难,凑了一千五百块钱,做了礼金。女方置了嫁妆不提。 
  
  待离婚期十余日,给亲朋好友放了帖子,门头钱也陆续到来,亲戚红包少的一二十,多的三五十,二春的朋友多是包了三十。估摸着人头,办十二桌酒席的数,请了老厨阿利来做计划。阿利吃了茶,道:“你这酒席要不要气派?”常氏道:“我们家大春已经办过喜事,现在轮到二春,也就不必置办大排场,不给人说闲话就得。”阿利道:“最省的就按照老例来做,四大八小十二道菜,那四道是鸡、鸭、猪蹄、猪肚,加上油炸虾、油炸海蛎、油炸猪皮、油炸排骨等小菜例子,这一桌不包酒钱不超过一百。不过如今人对老例颇为厌倦,都是吃完了就吐闲话,经不起议论。”常氏道:“咱们不讲排场,可有变通的法?”阿利得意道:“这变通的花样就数我拿手,别人新厨变不了,只能照本宣科,不是按照村里的老例,就是按照县里的新例。村中老例经不起议论,县里新例又花不起那钱。这变通的法,我讲出来,你老嫂子可要佩服我了,咱们把那大菜变一样时新的,把那小菜省去两样,现在人胃口变小了,十二道菜下来往往剩两三道都浪费着,时兴菜道少花样新,倒是没人说闲话。”常氏夸道:“这主意好,你说这大菜做什么新花样?”阿利喝了口茶,润了嗓子道:“这大菜县里酒店里有,实用的不多,有一道叫鲍鱼,死贵死贵的,你猜是什么,大蚌壳里包一小疙瘩肉,吞下去唾沫都不起一个;还有一道更是笑话,叫鱼翅,把海鱼的鳍剐拉下来炖烂了吃,你说他不吃鱼肉倒是吃鱼鳍,放在咱们酒席上要得罪人的。但有一样比较实用花样也新,叫干贝,全是用贝壳的耳朵剔下来揉成丝的,加上荸荠碎末和炒鸡蛋碎末拌匀了吃,倒是新鲜可口,这一道菜有口碑。”常氏道:“可也死贵?”阿利道:“也贵但不死贵,把鸭肉换了干贝,再撤下两道小菜,一桌不超过一百二,现如今一百二以下的酒席,也经不起人说,我这是拿捏到又有面子又最节省的。”常氏赞道:“您会安排这远近都知道,就依您大兄弟的。” 
  
  当即列了菜单,常氏让安春进城采购。那安春有些小心眼,贪了几个小钱想自己使,买回来的材料有少斤缺两的。那阿利是老贼精,一盘点就晓得短了,撒手道:“他嫂子,这活我可干不了,这不够十二桌的材料你要我做成十二桌,人家准说我这大师傅贪了。”常氏忙劝架道:“怎么会不够呢,你那菜单上可写足数量?”阿利道:“菜单是足了,可买回来却不足。”常氏道:“这样,可能安春买货被人宰了!”阿利不便明说,只撇嘴道:“也不知是安春被人宰还是我被安春宰了!”常氏道:“我家安春没做过买卖,不懂斤两,大兄弟你把缺的再列一个菜单,我让他补齐了。”阿利心里有气,却也不便揭安春的短,便把缺少的再列出来,安春依旧装傻,又跑了一趟。阿利私下对安春颇看不惯,和人嘀咕道:“这是怎么做儿子的,当家鼠偷食,要不是我眼尖,到时候我都脱不了干系。”原来农村人吃宴席嘴上极精明,菜量少了,水货掺了,味道缺了,都能吃出个究竟:不是怪主人家小气,便是怪厨师将材料偷藏起来,因此阿利极看重材料足不足的。常氏也听了这些风言,并不计较,相信是儿子没经验,被贩子短了去。那李福仁和儿子们都不晓得喜事礼节,只能打些下手差使,大事小事全落到常氏一人头上,从早忙到晚,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却跟上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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