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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红尘尽处-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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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太监笑嘻嘻地捧上那个大包袱,留瑕一接过包袱,像是一个大鸟笼,一打开外面的包巾,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里头真是大鸟笼,紫竹骨架,紧挨着门是细竹编着的鸟食盒子,门上配着小巧的锁,笼子底下还垫着干净的竹布,看来是挺利落的,只是里面关的不是鸟,是留瑕的那只铁灰色猫儿,正蜷在里面呼呼大睡。
  “规矩!”留瑕轻轻喊了一声,这是她给猫儿取的名字,因为它脚上有白毛像随时随地都穿着袜子,很守规矩的样子。
  规矩张开眼睛,看见是留瑕,喵呜喵呜直叫,剪了指甲的爪子扒着笼门。留瑕跟小太监要来了锁匙,刚把锁打开,规矩就撞开笼门,跳进留瑕怀里,留瑕问:“这是谁想的步数?怎么把它关鸟笼里?”
  “您别介,实在是您这小爷忒没眼色。皇上在舱里午睡,把它放猫窝,谁知它不知怎么窜的,钻到床里,挤在皇上身上爬来爬去,一个劲地要跟皇上玩。”小太监收了笼子,忍着笑说,“皇上给它闹得烦,说它喵喵叫就跟鸟见了生人害怕一样,让奴才们寻个鸟笼把它蒙起来,就不叫了。”
  “真是!乖乖,皇上坏,欺负你,以后再不把你借他了,嗯?”留瑕心疼地抱着规矩,规矩好像受了委屈似地叫个不停。留瑕摸着它,嘟着嘴,一脸不乐意,对那小太监说:“皇上这么吩咐,你就真这么办?那笼子才多大呀?关得久了,还不得把它硌死?”
  小太监却不害怕,他跟留瑕一起当差过,一向相处得好,笑嘻嘻地打躬作揖:“好姐姐、好格格,奴才们人微命贱,有几个胆子敢抗旨啊?皇上其实也很疼它的,没事就揣在怀里,它闹着跟皇上玩,皇上十次总有七八次陪它,要是别的娘娘养的,早打扁扔野地里了。实在是您这小爷贪玩,恼了皇上,不过他老人家也没关它多久,刚刚到湖边才把它放笼子里的,怕它爱玩,跌水里去,这也是皇上疼它不是?”
  “歪理。”留瑕啐了他一口,嘟囔着说,“死缠烂打地偷了我的猫儿去,又不好好待它,它还那么小,喜欢人抱嘛!就钻褂子有什么关系?它钻我褂子里习惯了嘛!真是!”
  小太监听得一笑,原来这规矩是个“走私货”,巡狩例来不带宠物,留瑕舍不得它,偷偷夹带出来的,一路上就装在她车上的猫窝里解闷。有一天车驾休息的时候,规矩不知怎么的溜了出来,谁的车子不好钻,竟一溜烟钻到康熙御辇上去。等康熙一上车,掀开车帘子就看见它稳稳当当地睡在御座上,康熙也不作声,把它拎到御座旁边的软垫上,一路陪着,倒也觉得它可爱。等到当天晚上驻跸时候,听说留瑕丢了猫儿,难过得吃不下饭,康熙这才告诉她规矩在他手里,要猫儿就自己来赔罪,留瑕不去,因为车驾一入山东就分作两路,康熙于是带着规矩上曲阜去,所以小太监听留瑕说康熙偷猫,便觉得好笑。
  “好姐姐,你别这么说,就为了寻您这小爷的笼儿,我费了多大劲儿。山东不像京里,卖的鸟笼都特小,我这沿路上跑断了腿,才给它寻了个特大的笼子。您瞧瞧,这可是紫竹架,不像普通的竹子起毛扎人,还有这锁,多精巧,还有这食盒子,给它装零嘴,多好看!”
  小太监端着那个鸟笼,赞得嘴上起泡,又说了一路上规矩怎么闹康熙的事儿,留瑕这才破颜一笑,拿了几个银角子赏他喝茶,小太监眉开眼笑地谢着去了。
  规矩半梦半醒地打着呼噜,留瑕把它放下,自己走到船舱外,康熙与太后早就走得不见踪影,她仰头望着千佛山巅,日正当中,一切都照得那样清楚,也就失落了山中那朦胧的美。什么事情都要隔着一层,才透出念想,都清楚,就不牵挂了……留瑕走回船舱,却见规矩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爬进去笼子里,乖乖地蜷着身体睡着了。
  “你呀!给皇上调教成了个乖孩子!”留瑕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规矩的胡子,规矩用前爪挠了挠脸,两只前足抱着留瑕的手,她想起守灵的那一夜,心头温柔起来。
  当晚,康熙驻跸在济南,用过晚膳后,留瑕正在陪太后说话,康熙来了,一进来,先熟练地打了个千儿:“母后吉祥。”
  “皇帝也吉祥。”太后伸出手,康熙连忙走上几步接过,太后拍着康熙的手,笑着说,“有人告状告到我这儿来了,说皇帝欺负她的猫儿。”
  “哎呀母后!这是天大的冤枉啊!”康熙叫起撞天屈来,虽然苦着脸,眼睛里却含笑,“是那只不规矩欺压儿子,它有事没事就钻到褂子里乱窜,要不就偷咬儿子。人说冤有头、债有主,儿子正要找它的主人算账呢!”
  “皇上把规矩关到那么小的笼子里,看着都硌得慌,当然是皇上欺负它。”留瑕说。
  康熙啧了两声,挑眉说:“是你把它养得太胖才觉得硌着了,朕给它吃给它喝,可没少一两肉,再说,你哪只眼睛见着朕欺负它了?”
  两人一搭一唱地拌起嘴来,逗得太后哈哈大笑,挥着手说:“好了好了,我给你们说得都不知谁对谁错了,两个都是小孩性子,回去皇帝那里和解吧!”
  康熙与留瑕一躬退出,一出了太后寝殿,两人脸上虽都还带着微笑,但是刚才那种小孩拌嘴的神情已经一扫而空。外面突然下起了薄薄的细雨,有人撑起雨伞,留瑕接过一把,康熙从太监手中也拿过一把,默默走进雨幕中。
  行宫就在大明湖畔,缠绵的雨丝落在湖面,他们站在临湖的长廊里默默地望着。不一会儿,雨停了,露出满天星斗来,下过雨的空气很干净,有种滋润的清新味道,留瑕在长廊上的美人靠坐下,吸了一口气,低低地说:“好雨知时节呀……”
  康熙站在她身边,倚着柱子往下看她:“你不会真生朕的气吧?朕可是把那只不规矩养得又胖又壮才还你的。”
  “它叫规矩啦!”留瑕抬头说,哼了一声,“不要一直说它不规矩,它很乖。”
  “乖?把朕咬成这样还乖?”康熙捞起袖子,把手臂上几个浅浅的齿印凑到留瑕眼前,“喏!要是别人养的,早就不知道剥几层皮了。”
  “反正已经咬了嘛。”留瑕皱皱鼻子,自知理亏,确实,别说是动物咬上几口,就是人,只要划了他一道都可以拉出去打死。
  冷不防,康熙往留瑕脸上重重拧了一把:“没良心的东西,白心疼你。”
  “哎哟!”留瑕轻喊了一声。
  康熙松了手,背着手看着廊外湖上浮沉的月影。幽暗的长廊中,他的眸子虽然不会发亮,却透出一股寒气:“钱钰跟赵廷珪的妻子,今日巴结得好?”
  “面面俱到。”
  “在老佛爷面前提到朝政过?”康熙将手靠着廊柱,手指轻叩,发出规律的敲击声。
  留瑕感觉到康熙思绪中那些盘根错杂的党争问题,心神一凛:“似乎提到过郭琇,奴婢没注意听。”
  “对佟妃,如何?”
  康熙的声音里隐隐有金石之声,听得留瑕觉得一阵寒意窜过全身,正想说话,突然觉得若是照实说,似乎有点害了佟妃,低声说:“奴婢不清楚。”
  “是不清楚还是不想说?”
  康熙转过头,森冷的目光如利剑刺进留瑕心头。她倏地揪住膝上的旗袍,肩膀微微地耸起,全身紧绷地看着地面,一语不发。明明全都不关她的事,但是康熙的目光就是让她觉得自己像做贼被逮着似的心虚。
  康熙缓缓地靠近她,皮靴踩在地上,听在留瑕耳里,像天边的闷雷,带着山雨欲来的焦躁。她往后缩了缩,像是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阴影里,康熙伸出手,蓦地抱住了她,将唇贴在她耳际,又低又快地说:“留瑕,朕宁愿你永远是朕的小山鹊儿,你不要对朕说谎,朕看得出来的……你很聪明,足以耍弄妃嫔,甚至太后……但是你骗不了朕,只要你不骗朕……骗谁,都行!”
  上一秒,康熙的手臂将她箍得几乎喘不过气,下一秒,他就已经快步离去,留下长廊里的留瑕,她抱着自己,感觉胃部一阵阵痉挛似的抽痛着,伸手捂住了脸,却阻挡不住惊吓的泪水悄悄滑落……

  江南.康熙二十八年春

  皇室车驾离了济南,又走了几天,河道总督、漕运总督、两江总督、京口将军、江宁将军连着苏、皖两省巡抚早已等在郯城县境。一大群红顶子大员连驿馆都不敢去,挤在县城的客舍里,小小县城一下子拥进这么多一品大员,客舍里忙得人人不落座,从没见过那么红火的生意。
  康熙车驾一入郯城县,就马上召见了这一大批红顶子,不为其他,专为明日巡视中河骆马湖而来。这中河指的是运河中段,由于河道就在黄河附近,攸关于漕运、河运,漕运是明清两代的经济命脉,大运河连贯南北,人工挖凿的河道极易淤积,水量也必须靠调节、引调其他河流的水来补给,这中河连结骆马湖,牵动邻近的微山湖、荆山口等水量调节区,关于如何整治淤积狭窄的中河,相关大员各有主张。
  女人们对这些是不关心的,康熙从来就小心防范着内宫干政,所以也轮不到女人关心。由于几天前随驾的梁九功染了时疾转回宫中,管事魏珠也不曾随驾,所以康熙身边一应事务就又回到留瑕身上打理。
  后天就要渡河,因为不要惊动地方官修筑行宫,之后至少两个月都要在御舟上度过。留瑕收拾了康熙暂时不用的随身物品,一一清点、封箱,运往御舟。
  车驾隔日又往前到黄河边,康熙自带了人去巡中河,傍晚时分才带着一身风尘回来,留瑕连忙张罗着洗浴水还有干净衣裳。此次出巡带的人不多,一人要当两三人用,留瑕不能伺候洗浴,但是康熙洗完之后,穿衣、篦头等事,都要留瑕一力承担。
  康熙洗过了澡,全身暖洋洋的只觉四肢舒坦,下身穿了宁绸裤子,上身披着一件松松的浴衣出来。头发刚洗过,湿漉漉地包着块布巾,留瑕给他拧干了头发,用松软的厚布来回吸干水分。康熙坐在炕上,披着头发等它干,让留瑕给他揉肩,又叫了个宫女来洗脚,大脚片子踩在脚盆里,留瑕往下一看,轻声说:“皇上,您的脚怎么肿了?”
  “今儿在堤上爬上爬下,靴子磨脚,也没什么。”康熙疲倦地说。等那宫女给他擦干了脚,套上厚袜子,端着脚盆出去,康熙侧头看了跪在他身后揉肩的留瑕,突然往后一倒,头枕在留瑕肩上:“今日累死朕了。”
  “累就到床上歇着去,倒奴婢身上做什么?”
  留瑕把他推正,康熙嘻嘻一笑,拿了条桌上的篦子说:“给朕梳辫子。”
  康熙宽了浴衣,由着留瑕给他换上中衣、长袍,带也不束,坐到妆台前,留瑕先用篦子把长发梳通,擦干剩余的水,一将他的长发梳开,就发现里面夹了一些灰发,她问:“皇上,要把灰丝儿拔掉吗?”
  “别,朕的灰头发白头发多了,要一根根揪,得疼死。”康熙打趣着说,抓了一撮头发,淡淡地说,“人老了,不能总顶着一头黑发骗人骗自己。”
  留瑕没有说话,将篦子沾了一点略带黏性的刨花水35给他抿头,康熙见她无语,便透过妆镜觑着她:“怎么?”
  “没什么。”留瑕低低地说,又觉得不能不说:“想起几句诗了。”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为青丝暮成雪?”康熙说,透过镜子看见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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