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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散文集_严歌苓-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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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自得地回答我:这笔钱够买一台小型农机了。以后他只需要出租农机,就可以勉强为生,不需要像其他村邻那样四季在田里出苦力。


农机旧了,坏了呢?


那可以再想办法出国打渔。


难道不怕被海浪卷走吗?


不怕!


北京机场里,我送他到转机处,就和他道别了。算了算,他从那个小岛乘船到索莫娃,一直到北京,共有四五天在路上,没有睡过觉,但他精神好极了。苦海中三年,终于登岸的那种幸运感亮在他眼中。


我的同胞,只需那么一点儿,就能让他高兴,让他感到他比别人幸运。作为生还者,他似乎负载了那个未生还的幺叔的幸运。然而,我世世代代的同胞们,就连让他们感到幸运的那一点点,都常常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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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饕餮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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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不是一般节日,庆祝的是美食美酒。地点在旧金山和洛杉矶之间的一个滨海酒店。


沿着著名的一号高速公路曲折行驶,一路景外有景、水色山光地来到这个不起眼的酒店。一进门,却发现酒店里面其实非常之大,房子与房子之间留有许多空间,但每座房子只有四间客房,客房也很大,最具有目光震撼力的是占据醒目位置的巨大冲浪浴池。一切都为食客安排好了:食前冲浪浴可以消耗一些体能,放松肌肉,所以也就预备了更好的肠胃去饮去食。食后洗浴呢,有助于消化,让水按摩一番吃累了的身体。


当晚是七道菜的开幕宴。


食客们穿着观看古典歌剧的盛装,优雅入场。每一个大圆桌中央,都是淡紫和淡青色花卉组成的花坛,雅致得如同一台鲜花芭蕾。每一把椅子都缠着薄如蝉翼的淡青色绢纱,在椅背上以一个淡青色小花球束住。灯光是次要的,主要靠蜡烛,蜡台周围,也堆着似乎也是做旧过的鲜花,为了浪漫和怀古,舍去了太过艳丽的花朵。


人们悄声细语地谈话,目光也变得漫漫的。尽管从桌子中央到每个座位、呈放射状排开的七十只弹指欲破大高脚酒杯,以及每个座位前的桌面上摆着如小锅盖大的古典磁盘、吃七道菜的七套餐具,一切仍然不会让你联想到这里将要进行的暴饮暴食,饕餮狂欢。


第一道菜是法国厨师的献艺,小牡蛎和起司做的开胃菜。菜被宣读之后,正面的大门霍然洞开,步伐整齐地走进一队黑衣男子,高低胖瘦相仿,一律地面无表情,一律地不可一世,一律地两手高高托着巨大磁盘,托得如此之高,以至于我看不见大盘子里装的是什么。队伍全部进来后,迅速变成若干小队,每小队五个人。一支支五人小队围绕着一张张大圆餐桌立定,每两名食客的肩膀之间,便矗立着一位目中无人的男侍。


我们全受了惊吓似的,所有谈话都噎在口中,所有的举止表情都定了格,意识到做食客也是一桩庄严肃穆的正经事。这时候各桌领头的男侍细微而权威地向左一点头,所有侍者迅速而准确地伸出左手,把左手上的盘子放在他左边的客人前面。领班侍者再向右边点头,同样果断、冷酷,似乎他不是在下令放盘子,而是在下令行刑。于是我就想到,每一个黑衣男子似乎都负责干掉两个人,只不过是以过度的美酒美食。


黑衣男子们一趟趟出场,进场,菜肴一道道地上来,我吃到第三道菜,就觉得已经被他们干掉了,动也动不了了。


我先生在一旁说,一张美食节的票要两千美元,我怎么可以不吃回老本来。他认真地品评每一道菜,每一种酒,跟同桌饕餮们严肃探讨,如同探讨一本德语小说或一部北欧戏剧(因为德国小说和北欧戏剧都以艰涩著称)。


等到甜食和餐后酒上来,我已经瞌睡朦胧。甜食是一个日本女厨师的作品,她纤细柔弱地走上来,把全世界各国高低不等,胖瘦不一的厨师引领上台,给大家讲解每一道菜的好处和独特处,每一种酒的来源、历史和发展,真的不亚于一堂深奥的课程。有的厨师不会说英文,还得一句一句地翻译。我看了看表,从开饭到现在,这一餐饭已经饭吃掉我四个半小时,可不就是杀掉了我小小的一段生命?


第二天还是吃。意大利餐。墨西哥餐。美国最自豪的牛排。


第三天的早午餐是闭幕餐。闭幕餐是海鲜自助,是这次美食节的另一个高潮。我们下榻的酒店挨着太平洋,海鲜从它们正过着的自在日子到餐桌上不到一百米,所以是不折不扣的海鲜。并且大部分海鲜是供人生食的,不得有一点腥气。扇贝有小扇子那么大,张着带霓虹光泽的壳,里面的生物正在疼痛就进入了人们的口中。对虾通体如玉,剔透晶莹,触须和脚爪依然保留着抵抗的痉挛,两只鼓突的眼睛充满对于死亡的惊讶。一排排螃蟹腿像训练有素舞蹈者的队形。一只只牡蛎张着口,等待第一滴柠檬汁醮上来的钻心刺痛……


我拿着空盘绕来绕去,人在太多太丰盛的选择面前也是很累的。我是一个饮食上简单的人,一碗热汤面就心满意足,常常在做了一桌丰盛晚宴之后满心饱胀,只想吃点农家小菜。在参加这个美食节之前,我十分好奇,也天天向往,毕竟要品尝的是世界各国优秀厨师的拿手好菜呀。而此刻我庆幸它终于闭幕。假如这个饕餮盛会再延长一天,我肯定招架不住,会吃得累死。


围着海鲜们转了一圈,我碰上几个面熟的人。我先生叫着他们的名字,无非彼得、杰克、玛丽之类。我问他跟他们是否是熟人,他反问我,难道不认识他们了?就是第一天开幕宴会坐在一起坐了近五小时的同桌啊!


我对自己的记忆很失望。后来又一想,也许烛光下人看人不容易看清楚,也许这两天的饕餮生活使他们都陡增了体重,圆润出一小圈来,所以原来处成了半熟人的同桌们,又退化成陌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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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贫魅力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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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无分文地出了门。那是一月的芝加哥,北风刮得紧,回去取钱便要顶风跋涉半小时,无疑是要耽误上课了。


这时我已在地铁入口,心想不如就做个赤贫和魅力的测验,看看我空口无凭能打动谁,让我蹭得上车坐,赊得着饭吃。我唯一的担心是将使芝加哥身怀绝技的扒手们失望。


“蹭”上地铁相当顺利——守门的黑人女士听说我忘了带钱,5个一寸长的红指甲在下巴前面一摆,就放我进去了,还对着我的后脑勺说:“要是我说‘不’你不就惨了?你该感谢上帝,我一天要说99个‘不’才说一个‘是’呢!……”


她笑得很狰狞,像个刀下留人的刽子手。


12时59分下课,很想跟同学借点午餐钱,又怕他们从此跟我断绝来往。


开学那天,一个大龄男生借了一位女同学9块钱,下面就出现了一些议论。所以,我打消了借钱的念头,饿死也得为我们大龄同学们争气。


所有同学都进了校内那个廉价餐厅,我只好去校外昂贵的一家意大利餐馆。


一个意大利小伙子过来在我膝盖上铺开又硬又白的餐巾。我点了鲜贝通心粉,吃最后几根时,我开始在心里排演了。吃不准笑容尺度,但是不笑是不可以的,人家小伙子忙了半天,至少该赚你一个笑容吧。我眼睛盯着账单,手装做漫不经心地在书包里摸那个丢在我卧室枕边的皮夹,然后我已经分不清是真慌张还是假慌张地站起来,浑身上下逐个掏口袋。“灾难啊!”我说,“我的钱包没了!”


小伙子瞪着我。他耐人寻味地看着我自我搜身,一遍又一遍,然后摇摇头表示遗憾:“冬天穿得厚,扒手就方便了。”


我表示非常难过,如此白吃,还吃得那么饱。他连说可以谅解,都是扒手的错。他拿了张纸,又递给我笔,请我留下地址和电话。


我说这就不必了,明天保证把饭钱补上,连同小费。可他还是坚持要了我的电话号码。


写完后我抬头笑笑,这一笑,魅力就发射得过分了,因为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楚楚动人的,问:“平时可以给你打电话吗?”我打着哈哈,说可以可以。


我打算徒步回家。


走在芝加哥下午3点的街道,风吹硬了街面上的残雪,每走一步都要消耗掉一根通心粉的热量。


很快我放弃了,跳上一辆巴士。


一上车我就对司机说我没有钱,一个子儿也没有。司机点点头,将车停在一个路口,客客气气地请我下车。


我红着鼻头对他笑着说:“明天补票不成吗?”他鄙夷地说:“天天都碰上你这样的!来美国就为了到处揩美国的油!”我正要指出他的种族歧视苗头,一只皱巴巴的手伸到我面前——是个老头,怀抱一把破竖琴。他把手翻过来打开拳头,掌心上有4枚硬币……


付完车钱,我立刻拿出我那支值10块美金的圆珠笔,搁在他手里。他说:“你开玩笑,我要笔干吗?”他摘下眼镜,给我看他的瞎眼。我问他在哪里卖艺,他说在公立图书馆门口,或在芝加哥河桥头。我说:“明天我会把钱给你送过去……”他笑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下了巴士,离我住处还有5站地,我叫了辆计程车。司机是个锡克人,白色包头下是善良智慧的面孔。我老实交代,说钱包忘在家了,他静静地一笑,点点头。到了我公寓楼下,请锡克司机稍等,我上楼取车钱。更大的灾难来了:我竟把钥匙也忘在屋里。我敲开邻居的门。我和这女邻居见过几面,在电梯里谈过天气。女邻居隔着门上的安全链条打量我。我说就借10块钱,只借半小时,等找到公寓管理员拿到备用钥匙,立刻如数归还。


“汤姆!”女邻居朝屋内叫一声,出来一个6岁男孩。女邻居指着我说:“汤姆,这位女士说她住在我们楼上。你记得咱们有这个邻居吗?”小男孩茫然地摇头。


我空手下楼,带哭腔地笑着,告诉锡克司机我的绝境,请他明天顺路来取车钱,反正我跑不了,他知道我的住处。他又是一笑,轻轻点头,古老的黑眼睛与我古老的黑眼睛最后对视一下,开车走了。


我想起田纳西·威廉姆名剧《欲望号街车》中的一句话:“我总是依靠陌生人的善意。”


这句话在美国红了至少30年。




 失落的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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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生参加的第一个葬礼,竟是母亲的葬礼。


今年三月的一个下午,我照例完成了一天的写作,心里莫名地生出一阵微痛的思念。我通常是在这种思念之痛突然发作时,一把抓起电话的。


三月的那个下午(正是祖国的清晨)接电话的竟是我的继父。妈妈是个敏捷至极的人,电话铃一响,她总是闻声起舞似的向电话一跃。我甚至怀疑她时时都埋伏着,守候我的电话。自我远嫁,她知道早晨七点的电话铃声必定发自我这里。我劈头就问:“妈妈呢?”


继父说妈妈住了医院,前两天刚刚经历胃切除手术。他接着告诉我,妈妈胃癌已是晚期。


妈妈是个那么健壮的人,一副爽脾气,怎么可能患这样可怖的病呢?每次回去探望她,她总是不容分说地扛起我的所有行囊,在拥挤的人群里给我开道,这样的一个妈妈怎么会说病就病到了死亡的门口?


几天后我到了上海,再乘火车到南京。妈妈已从外科转到了肿瘤科。在我到达之前,大家都期待由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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