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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夜一晚都不曾入眠,一闭眼脑海里便浮现出沈默那日拉着他衣角哀求的面容。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对方并不是沈默,那说不定只会冷笑一声,将自己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再嘲讽一句活该。
但那是沈默。
那个曾经在他怀中乖巧安眠,低哑啜泣的沈默。
他抽了许多烟,一直到呛得不断咳嗽后才终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刚好天『色』逐渐泛蓝,陆承宇匆匆的出了门,连早饭都不曾吃就到了公司。
他不敢再去面对对方,只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弥补一些。钱对于沈默来说或许是个难题,但对陆承宇来说不过是个数字罢了。他想要直接给对方转账,但却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沈默的银行卡号。思及先前沈默对他的厌恶,陆承宇终究没有再联系他,而是派了下属前去医院,以捐款的名义给沈默父亲的账户里缴纳五十万。
当钱款确认被汇入账户时,陆承宇才松了一口气。他不曾料到沈默会主动来找自己,于是当接到前台的电话时,几乎是立即站了起来。
“……姓沈……?!是叫沈默吗?!”他忍不住来回踱步,心跳也如打鼓般不断加速。
“是的,请问要安排他进去吗?”
陆承宇僵在了原地。
喉咙无比干涩,他沉默了许久,一直到前台轻声再次询问时,才沙哑的开了口——
“……让他……进来……”
剩下的唯一的问题,就是钱。
如果三年前父亲不曾赌博欠债,那如今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只要联系好医生,准备好肝/源,马上就能推进手术室,随后再跟进其余治疗。但已经发生的事实无可挽回,他的父母不过是县小城里教书的老师而已,每年攒下来的钱都已经拿去还了赌资,如今手头剩的不过是几万。而沈默自己也仅仅能拿出前两年攒的七八万而已。
根本不够。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再一次去找陆承宇。
沈默知道自己很可笑,毕竟十多天前还在说着自己会把钱还回去,现在却又得向他借钱。想来陆承宇所说的话也是没有错的,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只是包养而已,只是他太过愚蠢,一直意识不到。
沈默苦笑着按响了公寓的门铃。
他以为陆承宇应当在家,毕竟今天是周末,而那个男人又没有到处跑的习惯。当门铃响起后,他很快就听到了拖鞋拖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还容不得沈默去分辨,门就被拉开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一张年轻又可爱的面庞从门后探出,他似乎才刚起床,头发都有些凌『乱』,睡衣衣领的扣子也扣歪了。在确定沈默看上去不是什么坏人后,他又将门拉开了一些,『露』出了自己隆起的肚子。
沈默愣在了那里。
一个……孕『妇』?
“诶……是敲错门了吗……”陆安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对面清秀的帅哥,“没有事的话我就关门了哦……”
沈默抿住了唇。
“请问……陆承宇在家吗?”他干涩的开了口,勉强『露』出了一个客气的笑容,“我找他……有点事。”
“哎?找承宇哥吗?”陆安又歪了歪脑袋,“承宇哥今天很早就出门了,说公司里有事情呢……不过说不定他会回来吃饭,你要不先进来坐坐?”
说罢,他完全拉开了门。
沈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的那一句“好”。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如今他却像一个客人一般被迎了进来。曾经他亲手挑选的拖鞋被另外一个人从鞋柜中拿出并放到自己面前,他还得客气的笑一笑,再说一声谢谢。
原先总是整整齐齐的屋子里如今却变得散『乱』——衣服胡『乱』的挂在椅背上,桌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碗筷。他曾经仔细养护的一盆兰草也像是很久没有被浇过水,灰扑扑的垂在角落。
陆安想让他在沙发上坐坐,但沙发上却堆了他的毯子和衣服,他胡『乱』的将东西推到一边,清理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冲沈默笑了笑,随后又啪嗒啪嗒去厨房倒了两杯水。
“钟点工下午才来……所以家里有些『乱』,你别介意哦……”软糯的嗓音实在是令人无法产生厌恶的情绪,他又眯着眼睛笑了笑,从柜子里拿了一罐子曲奇出来。
第七十八章()
艾玛章节重复啦!为啥重复呢!小天使先去看看前面没看的章节?
更何况,他也快要死了。
想到这里; 内心居然也生出了些喜悦。大抵是活着太累; 太苦; 死反而成了难得的解脱。
被褥已经被体温焐热; 脚底的热水袋也不断传来暖意。沈默轻轻的动了动,将被子揪紧了一些。一开始,他的眼眸紧紧的闭着,睫『毛』还在不断的颤抖,显然睡得并不算安稳;但慢慢的; 当躯体完全的放松下来时; 那些恼人的梦境也烟消云散了。原本苍白的脸『色』此时终于带了点血『色』; 郑文睿仔细的帮他掖了掖被角,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没有离开,而是安静的坐在了一旁。
屋外的阳光很好,不时还可以听到鸟雀叽喳的声响;屋里则格外安静; 只有沈默浅浅的呼吸声。他睡得很沉; 郑文睿几次起身走动都不曾惊扰到他; 只是蹭了蹭被子将脸埋得深了些。
一直到日落西山; 夜幕降临时,沈默才终于从沉沉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他的面『色』好了许多; 大抵是刚醒的缘故,意识还有些『迷』蒙。他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接过郑文睿递来的水杯喝了几口; 随后轻声道了谢; 又捧着水杯呆坐了片刻。
思绪似乎从早上开始就格外迟钝,尽管心情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但他还是想了许久才完全反应过来原来父亲在昨夜就已经去世了。他试图去回想父亲的面容,然而愣了许久都无法在脑海里拼凑出图像来。
“阿默?饿了吗?想吃什么?”
郑文睿拿过了他手中的水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沈默下意识的转过头来,怔了片刻才轻声道:“啊……哦,还好……不是很饿。”
“现在几点了……我还是下来吧……”他轻轻的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随后又掀开被子侧过了身。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八点,他顿了一顿,慢慢的垂下了眼眸。
“我爸……是几点走的啊?”
他忽然问了这个问题,令正在给他从衣柜里拿衣服的郑文睿僵了一僵。他似乎很担心沈默再有什么异常,然而回头望去时,对方却像是在问今晚吃什么一样平静。
“……凌晨两点十分。”
“这样啊……”沈默轻轻的点了点头,接过衣服自己穿了起来,“也过了十八个小时了,我给殡仪馆打个电话,明天早上就把后事处理一下吧。”
“亲戚也都不在这边,等办完了我把爸妈都带回去,再办追悼会什么的了。”说罢,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很对不起父母,“都是因为我,连走都没能在家里走……”
“阿默……”
“没事,我知道的。”沈默微微的笑了笑,将衣扣一一扣上,“不过,这段时间也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可能还是要回老家了。现在打辞职报告会不会太突然了?我打算后事办好就走,也不要再拖了。”
郑文睿慢慢的皱起了眉。他并非不能理解沈默,然而一想到对方如今的病,又担心的不能自已:“可是你的手术……?阿默,我们医院肝胆外科就挺不错的,要不还是在这里做……”
“……还是先让我带爸妈回去,在外面拖久了不好。”沈默沉默了片刻,他并不想告诉对方自己已经不打算再活下去,然而毕竟是几年的好友,或许善意的谎言比真话更适合些。他笑了笑,“没事的,虽然现在没时间住院,但是我也有在吃『药』的。等事情一结束,我就去我那边的医院看看。如果情况没有什么变化……你也知道的,原位癌而已,还不用太担心的。”
“还是我去接你回来……毕竟……”
郑文睿还想劝他留在这里手术,但沈默则岔开了话题。他拿起了床头的支票,仔细看了片刻后抬头道:“明天我去趟银行,你借给我的钱我就打你支付宝上好吗?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了……”
“阿默……”
郑文睿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他终究不是沈默的亲人,也无权『插』手他的生活,只能无奈的低叹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表示不用这么客气。
沈默又微笑了一下。
“你也陪
了我一天了,先回去吧。我下去看看能不能把手续办一下,还要去开死亡证明……事情还有些多呢。”
他的嗓音平静又温和,根本不像是亲人刚刚离世的模样。郑文睿也不曾经历过父母的死亡,于是也不曾察觉到什么,只是又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后便低叹着离开了。
沈默的微笑在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独自站了一会儿,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一直到身体往一边偏倒时才回过神来。杯子里的水已经变凉,他又去添了点热水,仔细的吹了吹后喝了几口。脆弱的胃已经无法接纳除了水以外的任何东西,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披上外衣走出了职工宿舍。
收费结账窗口在晚上仅有一个开着,暂时也没有人在办理。当沈默走过去时,原本在看手机的医生似乎认出了他,立即坐正了身体询问起需要办理什么业务来。
沈默将父亲的医保卡递给了对方。
随着信息的扫入,收费情况很快显示在了电脑上,预缴的费用完全能够抵扣,于是也没有什么耽搁,直接打印出了详细的收费单。沈默签了几个字,当最后一张缴费单递到他手里时,他略有些疑『惑』的看着那多出来的五十多万元,『迷』茫的眨了眨眼。
“怎么……还多这么多钱?”他一共交进去的大概都没有五十万,就算医院给他免费……也不可能剩下这么多。
“哦,这个……昨天中午有个人给你打的,匿名捐款,单子在这里。”对方翻了翻抽屉,抽出一张缴费单子来,“指定到你爸爸的账户里,你看看钱数目对不对。如果没有问题就转进你的银/行/卡了。”
沈默怔怔的接过了那张单子。
单子上的字迹是陌生的,但除了陆承宇,还能有谁一口气拿出这么钱呢?
他并没有感到惊喜。
相反,五十万的数字反而像是一种羞辱,不断提醒着他的卑微。他想要硬气一些,直接把钱打回到对方卡上,然而一想到自己欠的那么多债,又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他没有任何办法再去还钱了。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谁的钱不是钱呢?然而这几十万对陆承宇来说不过是小事,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就算他死了,还不上了,陆承宇的生活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但对于那些借给他钱的亲戚朋友来说,一万、两万的借款或许都已经是他们仔细商议后作出的结果,如果他真的就这样走了,那些人又怎么办呢?
“确认了吗?”
“……哦好的,麻烦你了。” 他垂下了眸,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