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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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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说过,这是心病。”花婶拉过沭策的手轻轻拍着,要他沉淀下这一日下来他闷在腹中的火气,“我就实话同你说吧,三姑娘她极怕外人。”
  “极怕外人?”沭策错愕地瞪大眼,不一会儿又掼紧了剑眉,“我也算是个外人,可也没见她曾怕过我。”
  她摇首,“沭沭你不同,你是三姑娘亲手带回来的。”
  “那又如何?”
  “她就是孩子心性,每每都把她捡到的东西当成自个儿的。”花婶打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苏默的心态,“所以说,你是自家人,不必怕。”
  听了这话后,沭策的面色不禁稍微缓和了点。
  “她这病……可有法子根治?”虽说住在这山上是能不让她犯病,可她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被孤立在人群之外。
  花婶莫可奈何地长叹,“怎么治?心病还得用心药才能治。”
  苏默的心病,是她那只已注定跛一辈子的右脚、是她身为名妓的娘亲、是众人看待她的目光、更是她的自卑,而这些,世上的药石皆不可愈。
  长期住在山顶上,或许不只是他们,就连苏默也以为自己早已走出往事的阴影了,可今日无情的现实却证明了,有些事,真的不是说想忘就能简单忘了的,就算脑海里一时忆不起了,身子却也还是牢牢地记着。
  “沭沐?”花婶伸手轻推着坐在面前发呆;心思已不知跑哪去的沐策问。
  他沉吟地道:“同我说说苏府的事吧,特别是关于苏大小姐的部分。”
  花叔热心地凑了过来,“我来说我来说,大小姐名叫苏映眉,人称苏二娘……”
  潺潺流过的天际星河,随着夜色愈来愈深,在半圆的月儿懒懒地攀上山顶争姿后,似乎没再那么吵嚷长舌了,黑暗的山峦洗沐在乳白色的月辉里,显出与白日不同的清冷风情。
  沭策在将苏大小姐之事打探得差不多时,他隐约地听见,内宅深处传来了窗扇被打开的声音。
  他站起身,“三姑娘好像醒了,我去看看。”
  花婶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她若未睡的话,你再到厨房倒碗药给她喝。”
  “知道了,你们也累了一日,都快去歇着吧!”
  自炉上温着的药壶里倒出一碗色泽漆黑的药汁后,沐策踩着无声的脚步走向他客房的邻房,在走至两房之间的小花园时,他顿住了步伐,不出声地瞧着站在窗前未睡的苏默。
  仰望着窗外的明月,此刻苏默面上的神情,不再像白日时布满了痛楚,月下的她,看上去无悲无喜,有的,只是对命运的屈服,正一如当年他身在黑牢时的模样。
  这一夜,沐策在院子站了很久很久,久得他手上的药都凉了,苏默也已合上窗扇歇息了,身上沾染上了一层晶莹夜露的他,却始终,都没有移开过脚步。
  第4章(1)
  日子就像水面上从不留下痕迹的涟漪,一眨眼便淡淡地过去了。
  苏默的病只过两日就已大好,曾经发生在沛城里的那件事,似乎并未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她的行为举止仍与往常无异,于是本还有点小心翼翼的花叔与花婶,在她的保证下,也稍稍放宽了心,不再那么紧张地时时盯着她。
  只有沐策知道,苏默偶尔会在白日里,望着远方的山峦晃悠悠地出神,心绪好像飘到很遥远的地方——有时他在夜半时蹑着脚来到院子里,他也可瞧见,她又独自一人在月下久立至夜深露重。
  这让他放不下。
  虽说他不是很清楚,这股子放不下的柔情是打哪生出来的,它就像是缭绕山头的云雾般,虽是摸不着,可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那夜花叔花婶在他的要求下,难得谈及了苏默她的家庭,也说了许多他始终都不明白,为何要将苏默养在这座山顶上的苏二娘之事。
  他们说,那位多年来一如父母兄长般,视苏默为无物的苏二娘,在私底下,其实并非是那样的人,可因苏大夫人对外室出身的苏默不待见,故她不得不在人前装作也站在她娘亲的那一边上。
  三年多前,当苏府举家迁至云京时,苏老爷一开始是带着苏默一道前去的,只是到了云京后,苏默才发现,长年对她不闻不问的苏老爷,并不是突然对她生出了什么父女之情,他之所以携着她来,是为了云京城中的一块地皮,他打算将她嫁给那块地皮的地主作为妾室,好让地主能因沾亲的关系给那块地皮打个折扣。
  早已嫁至云京中为商妇的苏二娘,在听闻此事后,自夫家一路风风火火的杀回苏府,扬言这名生母出身可耻的小妹败坏了她在京中的名声,连带也使得她夫家的生意受到了影响。
  接下来整整三日,她泣血般地在娘家连哭又带骂,闹腾得举府上下无半日宁日,最终,在她身为皇商的夫君出面协调以及她的威胁下,苏老爷取消了将苏默许人为妾的这件事,并按着苏二娘的要求,派人将苏默与花氏夫妇打包火远送回沛城。
  两脚才沾上沛城故土的苏默,并未来得及返回苏府旧宅,立即被苏二娘派来的人手给接来了这座桃花山山顶上,也从此,她与云京中的苏府断了联系。
  像是要捕补过去多年的错误般,苏二娘为她安排的新生活,精致得连她也不敢相像。
  知道苏默爱做菜,除了定时自沛城运送过来的新鲜蔬果鱼肉,苏二娘还三不五时差人自云京运来特产和补品;听说她有午后临帖的习惯,苏二娘便把不知打哪挖来的前朝大家的笔墨真迹,一箱箱的往山上寄——
  有阵子,听说她正在跟花婶学习精绣,于是,那本据说失传已久的精绣工本十八法,至今还被抢去的花婶压在房里的枕头底下——
  有次花叔写信说,苏默挺喜欢上回她随手一赠的古董,于是这座宅子,便成了沐策眼中的古玩店……
  去掉了父母与兄长这一层的束缚后,苏二娘终于一圆多年来不可得的心愿有了个妹子,她也总算再不必去掩藏那份心疼的感觉,可在这座山头上,光明正大地宠起自家的么妹。
  原来,苏默会带着两名老仆住在这山顶上,原因就是出自于一份……宠溺?
  或许在他人眼中的苏默,只是个苏府不要的苏三姑娘,可在苏二娘的眼底,却是千金不换。
  终于解开这谜底的沐策,对于整座苏府的观感,也总算没再那么糟了。
  这几日果园里结实汇汇的蜜桃,在吸饱了阳光后,散发出阵阵香甜浓郁的气味,经风儿一吹,那果香就连大宅里也能呴到。苏默自仓库翻出所有还空着的酒缸与酒坛,还叫花叔再去山下多买些酒坛子,再招来他们三人一块去园中摘桃,因远在云京中的苏二娘甚爱桃酒,她打算将今年收成的果实全都酿成桃酒,好让苏二娘言同兴吉同兴。
  园中树上颗颗饱满的果实,皆是沐策这近半年来辛苦挥汗的成果,摘下一只新鲜的蜜桃掂量着果肉的厚度,而后她偏过头来,对着一直站在一边等待她评量的沐策款款地一笑,蓦然间,沐策只觉得天地霎时失去了颜色。
  早晨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模糊了她的轮廓,像是匀匀铺上了一层金粉,是种笔墨难以形容的容光明艳,她那双水似的眼眸,也不再像那日在沛城里的紧闭着,日光下的她,笑得两眼弯得如月牙似的。
  再次看见她的笑容,他才明白,这些日子里来究竟缺少了什么,眼前这笑,是多么的得来不易。
  离果园不远处的一座清澈的山泉,水声淙淙,沐策常在忙完了农务时去那儿洗洗手,他记得,那飞溅的山泉,在山壁底下蜿蜒成一潭透明的池水,就像她此刻剔透的笑意。
  浑然不知沐策正心潮起伏着什么的苏默,见有一滴汗快流至他的眼里了,她走上前,掏出衣袖里的绣帕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然后,她只是婷婷的笑,像潭春水似的,害他一时失了心魂的他突地一脚踩了空,差点就被水泽给淹没。
  听着胸膛放肆大声鼓噪的心跳声,他忽地有些明白,为何苏二娘要将她养在这座风光明媚的山顶上,哪怕是与世隔绝。
  她是该如此住在这儿的,远离尘世,不带忧愁,亦不带任何伤害,只记得今朝笑。
  或许苏二娘是明智的。
  而他,现下则深深感激起她的这份明智。
  忙了一早后,动作比他俩快的花家夫妇,早就各自背了一篓的桃子先行返家,沭策不想让苏默太辛苦,只让她背个小竹篓就不许她多拿了,他自个儿则背着一大篓的蜜桃,跟在她身旁陪着她慢慢走。
  在出了果园,扶着她绕过一处积水后,他的掌心就一直握着没再放开她的手,她以为他是忘了,也不怎么在意,于是就这么一路被他牵着回家。
  隐约的陌生人声,在他们就快到大宅后头的树林前,三三两两地自前头传来。
  仿佛前次的阴影还没洗去般,苏默当下面容即变得苍白,一下子扣紧了沐策的掌心躲至他身后,任凭他如何拉她也不肯出来。
  “没事的,我在这儿呢,别怕。”沐策干脆解下他俩背着的竹篓,将她搂在怀中轻拍着。
  可苏默无动于衷,一心埋首在他的胸口,用上力的十指,几乎就快址壤他的衣裳。
  他安抚地一掌环上她的肩要她在原地等会,但她怎么也不肯松手,无奈之下,沐策只好带着她一同前去瞧瞧究竟是何人竟大胆擅闯私人土地。
  住在另一座山上的李樵,拖住了一心想往苏家大宅走的云武。
  “你到底是看上那跛子哪一点?”
  “我……”
  “瞧瞧那跛子,身子瘦得跟竹竿似的,哪是块能生养的料?”李樵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打在他脑门上,“照我娘说,女人就是该圆润该富态,你别光只为自个儿想,你也得想想你爹,他老人家就指望着你能早点给他抱上孙!”
  云武结结巴巴的,“可她、她……她生得很美……”
  “别忘了她家还很有钱。”一道同来的猎户牧立,嘴角揪着暧昧的笑不忘在一旁帮腔。
  李樵不屑地哼了哼,“再美再有钱,苏府不也一样不要她?”
  “她……”云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刮了一眼。
  “你有必要这么执迷不悟吗?全沛城有谁不知她娘就是个妓——”
  沭策大声朝他们喝道:“够了!”
  没想到话里的正主儿就在附近,擅闯上山的三人,不约而同地赶紧心虚地闭上了嘴。
  “光天化日之下诽议他人之妻,阁下的人品可真高尚。”沐篥锐眸一瞪,直定在方才将话说得最丑恶难听的人身上。
  “我和他……那个我、我并不是……”云武的一颗心全都落在躲在沐策怀里的人儿身上,急急忙忙地想要解释给她听。
  沭策打断他的话,冷冷地开口逐客。
  “此山山顶乃内人私产,请诸位现下就离开,今后别再踏上一步。”上山偷猎还胆敢欺侮他家的人?
  沐策身上散发出的举止气度,是大刀不见血的从容和优雅,是不怒而威的不留余地,涨红脸的李樵本想与他较劲,但身形高壮颐长的沐策,那身板,可是货真价实的武人体魄,哪是他们常在城中所见的一般商儒或百姓?
  站在原地僵持不过多久后,怕事的牧立一手拖着心有不甘的李樵,一手再拉走还不肯离开的云武。
  “走吧走吧,让他告上宫府可就不好了……”
  待他们全都离开之后,沐策稍稍松开怀抱,低下头打量着苏默的气色,发现她这一回似乎没有上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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