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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树上的女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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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喝水。”我说。
  他放开我,倒了一杯水给我,我们拥抱了一小时,他竟然还没有摘下那顶鸭舌帽。
  “你为什么总是戴着帽子?”我锲而不舍。
  “没想过为什么。”
  那一刻,我是一个刚刚跟他拥抱了一小时的女子,我问他问题,他竟然那样不负责任地回答我,我觉得尴尬,他是不是觉得我说话太多?刚刚献出初吻的女孩,也许应该保持沉默。
  他吻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他不是头一次接吻,他很会吻人。
  “歌词真是你写的吗?”
  “如果不是我写的,你刚才便不会让我抱,是不是?”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他。
  “你这个人太计较了。”
  我觉得很愤怒,他会不会是玩弄我?因为我曾经批评他上课时看《龙虎门》。他故意要吻我,然后向其他人炫耀,证实我不过是一个容易受骗的女子。如果那是真的话,我已经输了,我还留下干什么?
  我冲出走廊,离开宿舍大楼,上了一辆计程车,车上竟然播着那首歌:
  “该有雨,洗去错误的足印,
  该有雪,擦去脸上的模糊。“
  为什么是那首歌?它是我的紧箍咒。
  我和迪之在清吧见面,对于我终于和一个男人拥吻,她显得很雀跃,也许她觉得,以后我们可以有更多共同话题。
  “要查出来不难,我问唱片监制便知道。如果他不是林放,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但我感觉到,他就是那个人。
  迪之很快便查出来。
  “监制说,他常常戴着一顶鸭舌帽。”
  “那一定是他。”
  “好啊!你跟才子恋爱!他很红呀,很多歌星指定要他填词。”
  “你跟林正平怎样了?”
  “不要说了!他正在追求一个歌星保姆。”
  “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吗?”
  “是很漂亮,不过是个男的。”
  我目瞪口呆。
  “我质问他,他说,他也玩玩男人。”
  “玩玩?”我想吐。
  “我被人玩了。他是个玩弄女人的风流种子罢了。是我太天真。”
  “你会回到邓初发身边吗?”
  “我已经不爱他。”
  迪之没有流下泪来,她尽量使自己若无其事。那是她第一次明白爱情可以是游戏,她把那次玩弄当成是短暂的爱情,那样会使她好过点。
  第二天上课,林方文进入课室时,仍然戴着那顶鸭舌帽,他坐在我身边,在我耳边说:
  “你应该已经查出我是不是林放吧?”
  我别过脸不去望他,心里却很快乐。
  他那天竟然乖乖看笔记,没有看他的书。
  “今天为什么不看《龙虎门》?”
  “新一期还未出版。”
  我给他气坏:“你为什么看《龙虎门》?”
  “好看呀!”
  “那《花花公子》呢?”
  “好看呀。”
  “那《姐妹》呢?”
  “我想多了解女人。”
  他把手伸过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为什么要给你?”
  他竟然很快便把手缩回去。他应该多问我一次。
  下课后,我以为他会约我吃饭,他竟然匆匆说了一句:“我会找你!”便跑回宿舍。
  周末和周日,我守在电话旁边,地久天长,等待一个人的声音。他要是想找我,一定可以从其中一个同学手上拿到我的电话。可是,他没有找我。
  星期一,我在课室外碰见他,故意不去望他。
  “今天有空一起吃午饭吗?”
  “没空。”我说。
  他的样子很失望,看来他不打算再求我。
  “哦,慢着,你说午饭?午饭我有空,我以为你说晚饭。”我想跟他一起,唯有自己打圆场。
  我们长途跋涉去浅水湾吃汉堡包。
  “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他说。
  “你不知道吗?”
  “你没有告诉我。”
  “你没有去查?”
  他摇头。我常常以为,他喜欢我,该千方百计查出我的电话,那是一个男人爱慕一个女人的表现。后来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类男人,他要女人付出。
  班上的人开始知道,我和林方文谈恋爱。他们也猜到,他是近日很红的填词人林放。
  消息很快传到乐姬耳里,一天,我在走廊上碰到她,她跟我说:
  “听说你跟才子谈恋爱?”
  我看得出她眼里的妒忌,她以为但凡出色的男人都应该追求她。林方文追求我,是没有遇上她而已。
  终于有一次,给她碰到我和林方文一起。我看到她特意从老远跑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则特意不介绍林方文给她认识,我一定要捍卫我的初恋。
  “她是谁?”林方文问我。
  “我的中学同学,很漂亮吧?”我试探他。
  他没有理会我。
  我们常常那样斗嘴,他永远是爱理不理的,他只会对他头上那顶鸭舌帽坚持。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卅一日,我们相约在卡萨布兰卡吃饭庆祝新年。我听迪之说,那里可以跳舞,所以当林方文问我想到那里度除夕,我便选卡萨布兰卡。
  除夕晚上我等了五小时,还没有看见他。驻场歌星倒数十秒迎接一九八七年,普世欢腾,我气得一个人在哭。他会不会从此不再出现?
  他在十二时十五分来到,安然无恙。他坐下,我立即起身离开。
  他拉着我问:“你去哪里?”
  “你现在才来?”我流着泪质问他。
  “我在录音室。”
  “你忘了我在这里等你?”
  “忘了。”
  他竟然那样回答我!我无法不承认,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他根本不在乎。我掩着脸冲出去,他在餐厅外拉着我,把一张歌谱塞在我手里:“这首歌是我为你而写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支乐风牌口琴,吹奏一首歌——
  “告诉我,我和你是不是会有明天?
  时间尽头,会不会有你的思念?
  在你给我最后、最无可奈何的叹息之前,
  会不会给我那样的眼神——最早,也最迷乱?
  深情是我担不起的重担,情话只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因为你,我甘愿冒这一次险,即使没有明天……“
  感动是一座熔炉,烧熔我的心,逼出眼泪,即使用一双手去接,也接不住。
  “为什么要写这首歌给我?”
  他没有回答我。我忘了,他不一定回答问题。
  我心里有说不尽的欢愉,天的遥远地的辽阔,海的深沉山的高峻,也比不上天地里有一个男人,为我写一首歌。
  他抱着我,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我害怕你永远不会再出现!”
  “怎会呢?”他吻我。
  “新年快乐!”他跟我说。
  “新年快乐!”我说。
  一九八七年的一月一日,我们在海边等待日出。我渐渐了解,我正爱着的人,是一个很难让我了解的人。他会忘掉我在等待他,却为我写一首歌。听到那首歌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对我那样情深。他有本事令我快乐,也最有本事令我流泪。
  “在我之前,你有要好的女朋友吗?”我问他。
  他点头,我很妒忌。
  “你有送歌给她吗?”
  他沉默。
  “日出了,你看。”我拉着他的手。
  是的,日出了,我和林方文会不会有明天?
  “深情是我担不起的重担,
  情话只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这是不是林方文要对我说的话?他是个悲观的男人。女人最害怕遇上悲观的男人,她要用双倍的爱心来呵护他。她的喜怒哀乐,都由他操控。
  但,即使没有明天,他是陪我看一九八七年第一个日出的男人。
  一天,我陪林方文一起去看歌星录音。在录音室里,我第一次见到林正平,他不知道我是迪之的好朋友,用深情的眼神望着我。我想起他跟男人搞在一起的事,有点作闷。
  “林放的情歌写得很好,能感动很多女人。”林正平对我说。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他是称赞林方文的深情,抑或想提醒我,林方文写过很多情歌给其他女人?
  我和林方文一起离开录音室的时候,已是深夜,他一直不说话,大概是他的悲剧人物情绪又发作。
  “你跟林正平很谈得来吧?”他幽幽地说。
  原来他妒忌。我突然觉得很快乐,他妒忌我和另一个男人谈话,他不是一直都爱理不理的吗?
  “你妒忌?”我试探他。
  “林正平不是一个好男人。”他说。
  我笑而不答,我当然知道,我装着无知,让他不放心。
  “嗨,你什么时候才肯摘下你的帽子?”我突然有勇气再次向他挑战,“你洗澡的时候,是不是也戴着帽子?”
  “我很妒忌你的帽子,它比我和你更亲密,它没有一天离开你。”我说。
  他继续向前走。
  “摘下你的帽子。”我在后面追上他,伸手要拉下他的帽子。他跑得很快,不让我碰到他的鸭舌帽。
  “你跑得挺快。”他说。
  “当然,我是女子排球队队员呢。”我企图拉下他的帽子。
  “你好奇心太重。”他闪开。
  “你为什么不肯摘下帽子?”
  “我说过,我没想过为什么。”
  “一定有原因的,你的头顶有一个洞,是不是?”
  “不是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的。我送你回去。”
  “你不摘下帽子,我也不回去。”我赌气。
  “你真的不回去?”
  “除非你摘下帽子。”
  “那我自己回去,再见。”
  他竟然掉下我离开!我气得在路上哭起来。
  那顶鸭舌帽可能是一个女孩子送给他的,所以,他不舍得摘下帽子,他仍然怀念那个人。
  我坐在路边,我不敢相信,他竟然掉下我。一辆汽车划破夜街的死寂,在我身边飞驰而过,情话只是偶然兑现的谎言?
  林方文突然再次出现在我跟前,我低着头偷笑,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并没有戴着鸭舌帽。
  他的头顶没有洞,也没有伤疤,他的头发乌黑浓密。
  他拿着帽子,向我行了一个礼,弄得我哭笑不得。
  “你回来干什么?”
  “你是不是最喜欢把男人气走?”
  “你是不是最喜欢把女人丢在街上?”
  “求求你不要再跟我抬杠,我没有戴帽子,好象没有穿衣服!回去吧!”
  “你为什么摘下帽子?”
  “没有想过为什么。”
  我渐渐明白,林方文便是那样一个人,他长久以来戴着帽子,没有原因。他突然摘下帽子,也没有原因。他爱上一个人,说不出原因。不爱一个人,也不会说原因。他原来是一个不值得依赖的男人。
  “你可以戴回你的帽子。”我跟他说。
  他回头,向我笑:“不用了。”
  迪之也有新恋情,对方是唱片公司录音室的技师,迪之把他们两人用保丽莱拍下的照片给我看。
  “他不象你一向的选择,不够英俊。”我说。
  “我现在是返璞归真。”她认真地说,“他是攀山高手,我跟他学攀山。”
  “攀山很危险。”我说。
  “你说攀山危险,还是恋爱危险?”
  想不到光蕙也有新恋情,他是牙医,替一位私人执业的牙医工作。
  “你们跟男朋友做了那件事没有?”迪之毫不避忌地审问我和光蕙。
  “你老是关心这个问题。”我骂迪之。
  “就是嘛!你不脸红的吗?”光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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