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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宝-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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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是一条魔龙。”汉斯说道。
    “你会不会客串一次白色武士?”我问。
    “苏芙喱做得好极了。”他顾左右而言它。
    “谢谢。”
    “问题是公主是否愿意脱离那条龙。”他凝视我。
    “我也不知道。”我双手掩住脸。
    “你很害怕。”他说。
    “是的,我不否认我害怕。”我叹口气。
    “你拥有最美丽的马,最美丽的车,最美丽的房子,最美丽的项链,但你不快乐。
为什么?”
    “他恐吓我,他威逼我,他在心理上给我至大的恐惧。”
    “是否你太倚赖他?”
    “不。我不能够爱一个老头。他不过是一个老头。他也不能爱我,我只不过是他用
钱买回来的婊子。”
    “那么离开他。”汉斯说,“你的生命还很长。”
    “让我考虑。”我说。
    “我给你一个星期。”
    他送我出门口,我开动摩根回家。
    辛普森告诉我,勖存姿已经先睡了,明天一早,他希望我们可以出发去猎狐。宋家
明也会一起参加。
    我问辛普森:“我一定得去吗?”我很疲倦。
    辛普森轻声说:“姜小姐,有些女孩一天坐在办公室里打八小时的字,而你只不过
偶然陪他去猎狐。喜欢或不喜欢,你就去一次吧。”
    我不由自主地拥抱住辛普森,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仿佛自她那里得到至大的安慰。
人是感情的动物,毕竟我与她相处到如今,从春到秋,从秋到夏,已经一个多年头了。
    我很快入睡。答应汉斯我会考虑,倒并不是虚言。我的确要好好地想一想。我的一
辈子……
    清晨我是最迟下楼的一个。辛普森把我的头发套入发网,我手拿着帽子与马鞭。
    宋家明已准备好了。
    他说:“勖先生在马厩等我们。”
    我没有言语。随着他出发。
    持枪的只有勖存姿与宋家明。天才蒙亮,我架上黄色的雷朋雾镜,天气很冷。我有
种穿不足衣服的感觉,虽然披风一半搭在马背上,并没有把它拉紧一点。我心中慌乱,
身体疲乏。
    我尽在泥水地踏去,靴子上溅满泥浆。宋家明喃喃咒骂:“这种鬼天气,出来打猎。”
我不出声。
    老添身后跟着十多二十只猎犬,我不明白为什么咱们不可以在春光明媚的下午猎犬,
让那只狐狸死得舒服点。
    不过,如果皇帝说要在早上六点半出发,我们得听他的。
    蓝宝石的鼻子呼噜呼噜响。
    老添问:“老爷,我们什么时候放出狐狸?”
    勖存姿冷冷他说:“等我的命令,老添,耐心一点儿。”
    就在这时候,在对面迎我们而来,是一匹栗色马,我呆半晌,还没有想到是怎么一
回事,勖存姿已经转过头来说:“喜宝,你应该跟我们正式介绍一下。”
    是汉斯·冯艾森贝克。
    我的血凝住。我说:“快回头,汉斯,快。”
    “为什么?”汉斯把他的马趋前一步,薄嘴唇牵动一下,“因为今晨我不该向国王
陛下挑战吗?”
    宋家明低低地骂:“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汉斯,”我勒住蓝宝石对他说道,“你回去好不好?”
    他在马上伸出手,“汉斯·冯艾森贝克。”
    勖存姿说:“我姓勖。”他没有跟汉斯握手。
    汉斯耸耸肩,把手缩回去。
    我说,“汉斯,快点儿走。”我恳求他。
    但没有人理睬我。宋家明坐在马上,面色变成死灰。
    勖存姿说:“冯森贝克先生,请参加我们。”他转身,“老添,放狐。”
    老添把拉着的笼子打开,狐狸像箭一样地冲出去,猎犬狂吠,追在后面,勖存姿举
起猎枪,汉斯已骑出在他前面数十码了。
    我狂叫:“汉斯!跑!汉斯!跑。”
    汉斯转过头来,他一脸不置信的神色,然后他看见勖存姿的面色及他手中的枪,他
明白了,一夹马便往前冲,一切都太迟了。
    勖存姿扳动了枪,呼啸一声,我们只看见汉斯的那匹栗色马失了前蹄,迅速跪下,
汉斯滚在泥泞里。
    我很静很静,骑着蓝宝石到汉斯摔倒的地方,我下马。
    “汉斯”我叫他。
    他没有回答。
    他的脸朝天,眼睛瞪得老大,不置信地看着天空,眼珠的蓝色褪掉一大半,现在只
像玻璃球。
    我扶起他。“汉斯。”我托着他的头。
    他死了。我的手套上都是血与脑浆。
    我跪在泥泞里,天蒙蒙地亮起来。
    宋家明叫道:“别看。”
    我抬起头瞪着勖存姿。我放下汉斯站起来。我说:“他连碰都没有碰过我。勖先生,
而你杀了他。”
    勖存姿对老添说:“添,老好人,快去报警,这种事实真是太不幸了,告诉警察我
误杀了一位朋友。”
    宋家明说:“不,勖先生,是我误杀了他,猎枪不幸失火。”
    我说:“这是一项计划周详的谋杀。”
    老添说:“我早告诉冯艾森贝克先生,不要跑在前头,我马上去警局。”他骑马转
身,飞快地受令去报警。
    汉斯的马在挣扎,它摔断了前腿。
    “把枪交给我。”我说。
    勖存姿一点儿也不怕,把枪交在我手中,我向马的脑袋开了一枪,然后把枪摔在地
下。
    我蹲下看汉斯的脸,那脸就像一尊瓷像,他死了。
    我想转身走开,但是脚不管使用,我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个罕见的晴天,鸟语花香,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辛普森大太坐在我跟
前,她看见我睁开眼睛,嘘出一口气。
    “好了,”她说,“真把我们吓坏了呢,宋先生与勖小姐明天结婚,若你不能去参
加他们的婚礼,那可失望呢。”
    “他们结婚了?”我问着撑起床来。
    “姜小姐,我早劝你别服食过量的镇静剂与安眠药,现在可不是造成药物反应了?
你昏迷了一日一夜,把我们吓得——我去叫护士进来。”
    我怔怔地躺在床上。
    一个人被谋杀了,这家人若无其事地办起喜事来。
    勖存姿与护士同时进来,护士替我打针,量血压,拆除我手腕上的盐水针。
    勖存姿用平静的声音说:“我们很担心你的健康——”
    “汉斯呢?”
    “下葬了。”勖存姿还是那种声调,很平静,“真是不幸,打猎最弊处便是有这种
危险。警方很同情我们,案子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我发誓以后再不会碰猎枪。”
    我问:“你会不会做恶梦?”声音也同样的淡漠。
    “不一定会。”他答。
    护士喂我服药。
    我问护士:“我是否瘦很多?”
    护士微笑,“一下子就养回来了,别担心,只有好,该瘦的地方全不见掉肉。以后
别服安眠药了。”
    我问:“真的是药物反应?”
    “自然,”她诧异,“医生的诊断。”她拍拍我的手背,离开房间。
    我说:“你收买了每一个人。”
    “我可没买下犹大伊斯加略。”他改用苍凉的声音。
    我完结了,这一生人再也逃不出他的掌握。
    我想起问:“你为什么不杀掉丹尼斯阮?为什么不杀掉宋家明?还有令郎勖聪恕?”
    他背着我说:“他们不碍事。你不曾爱上他们。”
    “我也没有爱上冯艾森贝克。”
    “是的,你有,你已经爱上了他,你只是不自觉而已。我认识你远比你认识自己为
多。我必须要除掉他,不是他就是我。”
    “你错了。”
    “我没有错。你亲手烤苏芙喱给他吃的时候,我知道我没有错。”他说。
    我不置信地问:“你竟为我杀人?”我颤抖。
    “我会为你做任何事。”他说。
    “为什么?”
    “你己是我的女人,喜宝,你必须记住这一点,你可以永久地离开我,但是只要你
仍是我名下的人,你最好不要妄动。”他的声音像铁一般。
    我想到汉斯的头颅,他的血与脑浆,我呕吐起来。
    勖存姿把护士叫进来。
    第二天勖聪慧嫁宋家明,我还是去了。坐在圣保罗大教堂,像个木偶,脸上妆着粉,
身上穿着白色缎子小礼服,帽子上有面网、有羽毛。辛普森一直站在我身边。她待我倒
由假心变得真心。
    聪慧美得不能置信,纯白缎子的长裙,低胸,细腰,头发高高束起,上面一顶小钻
石冠,像童话中的小公主。我沉默地看着她。
    一个人被谋杀了,倒在泥泞里,他们却若无其事地办喜事。甚至一家都来了,只除
却聪恕。勖存姿完全公开了我与他的关系,把我介绍给他的妻。
    欧阳秀丽女士还是那么富泰雍容,一张脸油光水滑,她一切的动作都比这世界慢半
拍,她把我从头看到脚,从脚看上头,缓缓地点点头,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叫一声“勖太太”。
    她说:“大冷天,穿得这么单薄,不怕冷?”
    我惨淡地笑一笑,根本不知如何回答。辛普森倒抢先替我说了:“姜小姐有长明克
披风在这里,我替她备下的。”
    勖聪憩眼皮都没抬一下,与她两个小女孩子在说话,佯装没看见我。方家凯不好意
思,尴尬而局促地向我点点头,眼睛却瞄着聪憩,怕她怪罪。
    欧阳秀丽似笑非笑地坐在我旁边,两只手搭在胖胖的膝上,她说:“聪憩有孕了,
希望她生个儿子,好偿心愿。”也不晓得是否说给我听的。
    (有人被谋杀,血与脑浆,而凶手的一家却坐着闲话家常。)
    我低声向辛普森说:“给我一粒镇静剂。”
    她从手袋的小瓶子里取出来给我手中。我取来含在嘴里,觉得好过一点儿。
    没有人再提到冯艾森贝克这个名字。凭我的法律知识,不足以了解他们上过几次堂,
疏通过几个人。反正勖存姿已经达到目的:没有什么事他要做尚做不到的,杀个人又何
妨,他罩得住。宋家明,他的女婿为他奔走出入法庭,他还是逍遥自在地做他的商人,
赚他的钱。他不会亏待宋家明,勖存姿不会亏待任何人。
    但是汉斯……
    我呕吐起来,辛普森把我扶出教堂。
    当时勖存姿正把聪慧的手放到宋家明的手上。我没有看到他们交换戒指。
    我吸进一口新鲜空气。“辛普森太大,我想回去休息。”
    “姜小姐,你得支撑一下,礼快成了。”她替我披上斗篷。
    我抓紧斗篷,颤抖着说:“让我回去,让我回去,我妈妈在等我,我妈妈在等我。”
    “姜小姐,姜小姐——”
    “你的母亲早已跳楼身亡。”勖存姿在我身后出现,抓紧我双肩,“你无处可去。”
    我直叫,“你杀死她,你令我无家可归,你——”
    他一个巴掌扫在我脸上。我并不觉得疼,可是住了嘴,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却不伤
心。
    我进了疗养院。
    功课逼得停下来。
    功课是我唯一的寄托,我不能停学。
    与勖存姿商量,他同意我回家住,但是要我看心理医生。我只好低头。
    然后他回苏黎世,留我一个人在剑桥。我往往在图书馆工作到八点,直到学校关门
才回家。辛普森为我准备好各式各样完美的菜式等我放学,我胃口很坏。
    他已经买通了每一个人,医生、管家、佣人。现在我知道我处在什么位置。
    奇怪,曾经一度,我们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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