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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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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点儿像陈寅冬呢!他的眼睛明显地凹进去,头发是微黄带卷的,肤色白皙得过分,连血管都要透出来似的。这一看,所有的男人几乎都要笑出声来,哈。哈哈。这个男孩,他的父亲怎么可能是这镇上的任何一个男人呢,他的种子必定来自古丽所在的那片土地。 
  围观的人们流露出看出破绽的神情,他们明显地放松下来,互相捅捅胳膊,几个妇女甚至叽叽咕咕地笑起来。这些镇上的妇女们,一辈子都是贞洁的,乏味的贞洁,廉价的贞洁,但她们自认为永远有理由在那些身份不明的女人面前表现出大大咧咧的骄傲。比如,这个古丽,并且她竟然扯起这么不高明的谎。 
  红嫂抬起了眼皮,又耷下去眼皮。不知为何,邻里们的神情与笑声让她感到了不快,她不喜欢人们这样对待跟陈寅冬有关的人或事。这对她也是一种间接的冒犯不是吗。 
  于是,红嫂重新抬起眼皮,轻轻拉过那男孩:既是这样,进家里说吧。古丽自然也抬起脚跟着进去了。大门在她们身后被缓慢地关上。 
  人们张开的嘴巴在半空停住,舌头几乎变得寒凉。这是怎么说的?这是怎么说的!红嫂竟然就信了那女人?她不仅信了,而且还容了那女人,拉着那孩子,让她们进了屋?哎呀,这话是怎么说的,他们感到自己都要变得结巴了,他们在惊愕中彼此对视,同时,感到一种接近高潮般的满足——今天的这个热闹,可真是看得足了,饱了,撑着了,都要打嗝了,都要半夜睡不着觉了。 
   
  古丽显然是累了,并且很饿。那个男孩也好不到哪里去。 
  红嫂一言不发地替她们准备了一些吃的,热气腾腾地端上来,窗户上很快弥漫起雾气,像是黄昏提前降临到这间屋子。 
  古丽神情自若,真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似的,左手抓着包子,右手捧着大碗,发出极为享受的吞咽声。那男孩则像只小狗似的,每吃一样东西,都会极为小心地先凑上去用鼻子闻闻,上下嗅嗅,像在对气味进行鉴别与记忆,然后才慢条斯里地吃起来。 
   青青倚在侧房的门框上,像在瞧一张画片片,或者像在舔一个棒棒糖,用了那种节俭的、流连的眼光,从细枝末节开始,然后才慢慢地集中到画面中间——对她而言,这是多么奢侈的风景。这么些年,她所能看到的他人,仅仅是母亲,或是一些邻居的侧面与背影。 
  她首先注意到古丽放在屋角的布包袱,她下意识地进行了猜测,她想象着,那里面一定是更多的衣服和首饰,会把整个镇子都惊呆……接着她把眼光移到桌子下面,古丽的脚与男孩的鞋,这是两双沾满灰尘的鞋,这是哪里的灰尘呢,一定超出青青所能想象到的最远地方吧,比邻镇远,比县城远,比省城远,比天边还远……青青欢喜地看了又看,她甚至愿意自己就是那两双鞋,是鞋袢儿,是鞋底儿。只要,她能够一直那样走啊走啊,走到最远的地方…… 
  古丽吃东西的声音分散了青青的注意力。红嫂曾教过青青,女孩子吃东西一定要无声无息,走路要无声无息,笑起来也要无声无息,睡觉更要无声无息(特别是跟男人睡时,不过,这一点红嫂没有说得那么明确)——红嫂的这种家训在这个小镇上当然显得有些阳春白雪了,不合时宜了,但青青并不清楚这种差异所导致的滑稽和荒诞,事实上,她是个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姑娘,对这个世界的肮脏与荒淫一无所知。红嫂的长年独居生活像是一个沉闷的巨大温室,青青在其中温顺地、不为人知地独自生长,她对母亲的一切教导奉为圭臬。 
  不过,此刻,她不能不感受到古丽吃东西的声音——一个年轻女人,她咂摸着嘴巴发出模糊的哼唧声——这在想象中,本是多么典型的粗俗之举!可是,不,听听古丽,看看古丽,她所传达和散发出的一切多美呀,如此舒服!自然!那是对简单食物的满足,对热汤热水的感恩,对健康肠胃的呼应……青青简直看得入迷了,呆住了,好像第一次从古丽这里知道:吃饭原来可以变成这么豪放的一件事。 
  怔忡之中,青青把眼珠流转过去,像是慢慢移动的光线。刚才,在观察古丽的同时,青青用余光注意到,达吾提对味道有着特殊的爱好。筷子,他会闻闻。菜叶,他会闻闻。红嫂拿来的抹布、红嫂放在桌边的围裙、古丽突然打出的一个饱嗝——他也会飞快而认真地嗅嗅鼻子。多么奇怪的爱好呀。青青正想好好研究一番,小男孩却刚巧吃完,也正抬起眼睛盯着她呢。这让青青有些猝不及防——男孩的眼睛大而亮,并且湿漉漉的,像是家中院子里那专门接天水的一口大缸似的,青青竟能照到自己的身量和影子。青青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摸摸达吾提的脑袋,那黄而微卷的头发毛茸茸的,细腻而伤感。 
  ——青青对古丽及达吾提的好感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太多的悬疑与敌意仍在屋子里四处窜动,伴随着红嫂走来走去的身子。红嫂在收拾碗筷,红嫂在抹桌子,红嫂在整理凳子,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个饱满得快要坠下来的水滴,或是正在发酵的谷物,酝酿着无声的诘问与指责:你跟陈寅冬到底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说这男孩就是他的儿子?今天找到这里来又是什么意思?寻亲么?认门么?闹事么? 
  古丽仔细地盯着红嫂,像是聋人在读唇语,并且,真像是听懂了每一句潜台词似的,她轻轻地打了个嗝,神色平静地开始回答,口音别扭而吃力,因此显得极为慎重。 
  大嫂,这儿的地址是陈寅冬给我的。他说过:如果想离开新疆的话,就到这里来找你们。 
  我认识陈寅冬的时候就知道他是结过婚的,他跟我说起过你们。但我还是跟了他十一年,一直到他去世。 
  我们那儿有好多女人都这样,十几岁便早早地出来做活,跟着铁路线上的工程队过日子,给工程队的男人们烧饭、洗衣……铁路线从没有人烟的荒地间穿过,我们天天儿只能看到那些男人,男人们也只能看到我们……工程队沿着铁路线从东往西一里一里地变长,我们跟那些男人也开始一对一对地好上了,我们都知道这些男人们是结过婚出来的,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在那大荒漠里头? 
  咱们的这种好,就真是跟夫妻一样好的,各门各户的,像过日子一样的,像外面的胡杨树一样的,像外面的风沙一样的,不知道怎么开始的,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结束。或许,等铁路修完了,那结局也就自然到来了,要么是散了,要么仍然在一块,那谁能说得准呢…… 
  可是我跟寅冬,我们俩的结局却提前到了。那铁路还没修完呢,那工程队还好好地在着呢,那工地上还热火朝天着呢,他却突然死了。您一定知道的,吊机上的一捆轨道枕木,像是瞄准了很久似的,一直等到他路过,才不偏不倚地掉下来…… 
  你是说瞄准!他在瞄准枕木吗?红嫂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像是早就等着什么似的。 
  不是!不是!您听错了,怎么可能呢!当然是枕木瞄准他!你想,那条走道宽宽的,那枕木为什么不前不后偏偏就掉下来落到他头上呢!古丽急迫地反驳起来,并且紧紧地盯着红嫂,她怎么会这样想呢,有谁会去找死吗? 
  你刚才是说,陈寅冬在死之前就把这里的地址给了你,他难道早就知道自己要死?红嫂仍是紧紧地盯着古丽。 
  这世上,谁都知道自己最后是要死的呀!只是没想到他会那么早,其实,他死后不到一年,那铁路就修好了,现在都开始通车了,他若是没出事,就再也不会出事了……古丽仍是有些混沌的样子,丝毫没有听出红嫂的潜台词。她的简单与迟钝,像是未开刃的刀似的,有点可笑,却又带着巨大的善意。 
  红嫂沉默了一会儿,她想到了工程队寄给她的一笔钱。那可是个大数目,她至今不敢跟镇上的任何人说出真实的数目,就像她至今不愿跟人谈论陈寅冬的死亡,因为,那听上去多么不真实呀!她想象中的死亡应当有病床与药罐,有尸体与寿衣,有守灵夜与坟头草。可是丈夫呢,他这个死可真是别出心裁呀,只有一张薄薄的电报,来自人们从未到过的地方,一张电报把他的死全部概括进去了,随后跟着的是一大笔款子——陈寅冬被枕木砸扁的身体好像并没有被埋进那片荒凉的沙地,而是变成了一张汇款单,变成了汇款单之后的一张张票子,千里迢迢地慢慢地随着魂魄飞回故里。 
  红嫂想起来,在陈寅冬的最后一个春节里,在床上,他曾经跟红嫂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要体谅我。一切都是为你们几个好,为了你们将来好。 
  这话听上去有些拗口,而且陈寅冬一贯沉默寡言、不善表达,夫妻之间也一向温和平静,这话就令红嫂很是惊异了,她有违妇人之道地主动搂起陈寅冬,钻进他孱弱的胸膛,却突然感到耳根处多了几滴眼水。是陈寅冬流泪了。 
  当时的情景在陈寅冬死后一再重现,像是陈寅冬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在对红嫂耳语: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为了你们将来好。红嫂心有所感,疑惑与哀痛之情如惊涛拍岸:他为什么要这样呀?没有那笔抚恤金不也能照样过日子吗?当然这话她从未向任何人提及,或许也是因为缺乏更多的佐证。 
  可是,现在,此刻,这个女人以及她所带来的讯息,无疑再一次印证了红嫂此前的猜想——不是枕木在瞄准陈寅冬,而是陈寅冬在瞄准枕木。这是一次蓄意的死亡。 
  一阵复杂的滋味向红嫂袭来——一来,她的某种猜测得到了印证,但与此同时,又有了新的发现,陈寅冬口中所指的“你们”并不仅仅指的是红嫂和青青,还有眼前的这个女人和那个男孩子,而正是这四个人,这矛盾而现实的存在,这无法兼得的两端,以及不可调和的将来,促使丈夫选择了与枕木的拥抱。 
  在红嫂的沉默之中,古丽又往下接着她的叙说:我没能看到陈寅冬的身体,说是脸被砸得太烂,他们匆匆忙忙的就把寅冬的后事给办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哭了一个星期,后来就不哭了,日子还要过呀,达吾提还得养活呀……我还是跟在工程队后面替他们缝缝补补、烧烧洗洗,替我和儿子挣些生活费……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过长,还不到一年吧,那条铁路就修好了,工程队就散了,他们一下子就全走了……我怎么办呢,我能到哪里去呢,这样子能再嫁人么,嫁了人达吾提还会有好日子过么?这样,我便找出他给我的地址了……我想我就来吧,就在他的家里跟你一块儿过日子吧……即使这辈子人们都会说我是小老婆,说达吾提是个私生子……可是,这是他说过的,叫我们到您这里来…… 
  



 
  。
  。08:12
  
  古丽一口气说完了,这似乎是她所能说出的全部解释,现在她嘴里空空荡荡,再没什么好说的了。天上为什么飘来一朵云,地上为什么少了一只羊,一切不都是清清楚楚的吗?她看看红嫂,等待后者的答复。 
  红嫂不看她,也不回答,她在看着达吾提。达吾提这孩子累坏了,这会儿正趴在桌上打瞌睡,他的脸被胳膊压得有些变形,薄薄的嘴唇边,一条清亮的口水在渐渐浓重起来的暮色中缓缓拉长,最终滴到地面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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