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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苦难-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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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被关在公社里,关了整整三个月。 
  那个军人的未婚妻——也即哥哥的恋人,是邻村一个俊俏质朴的山里女子,她和哥哥的合影,哥哥至死都保存着。 
  后来,那女子也没嫁给那个军人,不知嫁到何处去了。 
  哥哥呢,也按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我的嫂嫂。 
  嫂嫂和哥哥是两个极端——哥哥有文化,有情趣,为人热忱大度,富于同情心,尊老爱幼;而嫂嫂呢,大字不识一个,既不能为贤妻又不能为良母,上不知尊老下不能爱幼,哥哥所具有的这些人性中的优点,嫂嫂一项都不具备。 
  我常常想,如果我换了一个嫂嫂,我的哥哥换了一个老婆,那我们家,该是怎样的兴旺怎样的幸福啊!——哥哥是既有魄力又有能力的那一种人,可惜摊上了嫂嫂这样一个老婆。 
  “家和万事兴”,只在哥哥死后,我才悟出了这句古话的真正内涵。 
  这一走,他就不再打算回来! 
  不知从哪年哪月起,哥哥在村里有一个情人的事,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哥哥的情人,我姑且称她为美玉吧——是同村的一个有夫之妇,一个开朗、活泼,待人接物超过我嫂嫂百倍的女子。 
  她不是特别漂亮,但比沉闷无趣的我嫂嫂来说,无疑显得更富有青春活力。 
  嫂嫂为此和哥哥闹过,吵过,打过。 
  哥哥的确打算到浙江养鸭子,也就是:放弃家庭,放弃村长的“宝座”,和情人美玉一起,“携手逍遥于江湖”。 
  他已经做好了“私奔”的一切安排,包括挪用了一笔公款,并已经把美玉安排在市里的一家宾馆。 
  这一走,他就不再打算回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不是通过正当的离婚的手段,而是以“私奔”来争取一种自由,一种幸福! 
  中华民族的身上,还有多少束缚人窒息人毁灭人的枷锁呵! 
  当美玉在宾馆得知哥哥的死讯时,她悲不能抑,以头撞墙…… 
  哥哥的朋友H告诉我这一细节时,我对美玉产生了深深的敬意,同时,也知道,哥哥的婚姻虽然不幸,但他的生命,曾经被真爱照耀过,燃烧过……   
  第十一章 悲剧,并未就此终结(2)   
  哥哥的死,我只能说,是一种宿命。 
  设想一下,他私奔成功,和情人美玉在外面你恩我爱,逍遥自在,他就真的幸福了吗? 
  如果哥哥是一个无情之人,他或许可以;但他实在是一个有强烈的责任感与深沉的爱心的人,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他能不牵肠挂肚吗?马上就中学和小学毕业的一双小儿女他不日夜想念吗?父亲要他养老送终,儿女要他抚养成人…… 
  上天是慈悲的,他知道我哥心里的痛苦就像我知道我哥哥的痛苦一样,所以,他把哥哥从苦难的人间召回了天堂…… 
  死亡,有时是对生命的一种慰藉…… 
  死神,正一步步向父亲紧逼而来! 
  悲剧,并未就此终结。 
  哥哥的死,最悲伤的,莫过于父亲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已经76岁的老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幸好,我回家后,很懂得怎样安慰一个悲伤中的老人,慢慢的,父亲从我回家之初,每顿只能吃一碗稀饭,变成能吃两碗了。 
  饭量的增加,也表示着老人的精神和身体双方面都在好转。 
  父亲原本有一副好身板,尽管几个月前动手术开了一刀,身体的良好基础还是在的,否则,这一次的心灵重创,非让他垮下来不可。 
  父亲,应该还是能再活上几年的吧?那时,我心里常这样想。 
  我又哪里想得到,死神,正一步步向父亲紧逼而来! 
  忽然收到凌霄的来信,他说他和表弟小洋合办的纸箱厂马上要投产,问我能不能再去帮忙,坐办公室,每月工资300元。 
  我本想好好留下来照顾父亲,等父亲身体完全康复后,再把父亲送到二姐或三姐家,我再去福州。 
  但是去福州也得有一点钱,如果能在凌霄那儿干上一段,挣上千儿八百的,再去福州,就会更加从容一些。 
  我征求父亲的意见时,他说你别管我,我还能动哩,你自己要紧。留在家里干啥?又没门路,你嫂子又对你不好;以前你哥在还好,现在你哥不在了……你还是去吧!凌霄为人也还不错哩…… 
  这时适逢“双抢”,我想帮忙家里收割完稻子后再走。 
  这是我最后一回替家里干活。 
  正是三伏天,我和侄儿都下了田,在7月如火的炎阳下,一身汗水一身泥地抢收着稻子。 
  而父亲,则拖着病弱之躯,帮着嫂嫂和二侄女晒谷子。 
  每天晚上,父亲都直喊累,喊腰痛,我说你就别拼老命了,晒谷子不是有嫂子和小鸿吗?你让她们自己干就得了…… 
  我看不下去啊!……你嫂嫂也真是的,她自己不挑谷子,还叫我挑,我这副身子,哪里挑得动哩,只好和小鸿两个人抬…… 
  嫂嫂的作法,让我不禁为父亲的身体担忧起来。 
  我也晒过多年的谷子,一个季节万把几千斤的谷子晒下来,劳动强度也是很大的,在大太阳下经常是汗流浃背,以前哥哥在时,都是哥哥或嫂嫂挑谷子进仓库,而这次,嫂嫂竟如此狠心…… 
  如果父亲是嫂嫂的亲生父亲,她还会这样做么? 
  我跪在了父亲的床前,像一尊泥塑 
  一天,天阴沉沉的,看上去像要下雨。 
  家里的稻子已经收割、晾晒完毕,我想好好休息两天,就动身去闽东。 
  吃早饭时,父亲惦记着在山上的鸭棚,叫我去看一看,如果会漏,就修一修。 
  人都死了,还看什么鸭棚……我没好气地回答父亲。 
  这一句,我其实是说给旁边的嫂嫂听的。 
  我回家后,嫂嫂曾经一再当面指责我“引鬼进村”害死了哥哥。 
  而我,却认定是“夫妻不和”造成了哥哥的死,也就是说,我认定是“没有人性”的嫂嫂害死了哥哥。 
  我们的心里,都种下了深深的仇恨。 
  也就在这一天,我心中的仇恨突然不可遏止地膨胀开来…… 
  大约九点多钟,父亲突然说非常难受,我慌了神,赶忙跑去村上的医疗站叫医生。 
  哪知医生无动于衷,说你爸那房间太黑,不好打针,你把他送到医疗站来吧…… 
  我又赶回家里,嫂嫂正在外面和别人谈笑风生,我想叫嫂嫂一起帮忙拖一辆手推车把父亲送到医疗站,但一想起嫂嫂的为人,我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安慰了父亲几句,又往医疗站赶。路上,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说,我不出去了,不出去了,还是留下来照顾父亲,父亲太老了…… 
  医生被我死皮赖脸地拉了来,给父亲打了一针,又让父亲喝了一支人参蜂王浆。 
  好一会,父亲才渐渐睡过去。 
  快中午时,我去房间看父亲,父亲醒过来,问我家里那头母猪喂了没有,没喂的话就喂一下。 
  我便拎了一桶猪食喂起猪来。 
  喂完猪后,我又进房看父亲,父亲眼睛闭着,似乎又睡着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攫住了我的心里!我扑过去抓父亲的手,冰冷冰凉的,又在父亲鼻口试了试,没有呼吸…… 
  一瞬间,仿佛一座突然崩塌的大山向我压来……我跳出门外,疯了似地往医疗站跑…… 
  老缪叔过世了,他是虚脱而死的……女医生冷漠地宣布了父亲的死亡,走了。   
  第十一章 悲剧,并未就此终结(3)   
  我愣在了阴暗、狭窄的屋子里,木木地看着床上瘦骨伶仃的父亲,眼中,没有一滴泪…… 
  父亲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裤衩,一脸的倦容…… 
  我跪在了父亲的床前,像一尊泥塑。 
  我的眼中,没有一滴泪水…… 
  “都是嫂嫂害死了阿爸,如果不是她叫阿爸那样晒谷子,抬谷子,他还会虚脱而死吗?……”在姐姐、姐夫他们赶来后,我歇斯底里地“控诉”起嫂嫂来。 
  “你还说我?你把你哥害死了,现在又害死了你爸……”嫂嫂反击我。 
  “都别吵了!人都死了,省点力气办正事吧……”大姐夫阴沉着脸说。他一身泥水,刚从田里赶来。 
  “这死老头子,死也不挑个日子,偏偏在这大忙时节死……”大姐没好气地发着牢骚。 
  父亲被抬出小屋,安放在了大厅的几块木板上。 
  三姐摘下父亲手腕上的那只戴了二十几年的老上海牌手表,递给了我。 
  这,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遗产。 
  接下来,我像个木头人似地奔波着,到外村买棺材,到镇上请风水先生看坟地,找村里我的朋友以及哥哥的朋友帮忙上山挖墓穴,安排人办酒席、排桌子、买菜、洗碗…… 
  想不到,我这一生办的第一件大事,竟是父亲的丧事! 
  “灯明,这账就你来理,亏也你亏,赚也你赚……”嫂嫂对我说。 
  三姐拿出一部分钱,我又向好友瑞借了一千多块,买回了棺材,以及其他丧事用品。 
  第三天,我披麻戴孝,在一大队人的哭哭啼啼和吹吹打打中,把父亲送上了山。 
  家乡的后门山上,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增加了两座新坟…… 
  父母、哥哥,他们的坟地都在同一片山上,相距不远。 
  他们在九泉下团圆了,唯独撇下了孤孤单单的我…… 
  就是这一千元钱,成了二姐和三姐反目成仇的导火索 
  父兄的尸骨未寒,二姐和三姐竟就反目成仇,形同陌路人。 
  原因只为一个字:钱。 
  哥哥死时,许多人送了丧礼,哥哥的一些好朋友更是五百、一千地包了大礼,据说共收了上万块钱。 
  操办丧事的H,想到父亲年迈病弱,就征得众人同意,从丧礼中拿出一千块钱,交给父亲,让他留着日后买买补品什么的。 
  就是这一千元钱,成了我二姐和三姐反目成仇的导火索。 
  父亲死后第二天,二姐和三姐的冲突就开始了: 
  “三凤,你把爸的那一千块钱拿出来……” 
  “阿姐你别乱说,爸爸那一千块钱哪里在我手上哟……” 
  “阿爸不是说过会放在你那里保管吗?” 
  “阿爸是说过,可他并没有把钱放在我这里啊……” 
  “你别不认账!没有放在你那里,你刚才怎么把我偷偷拉到一边,叫我不要嚷?!你心里有鬼是不是?……” 
  “阿姐你别血口喷人!我没有拿就是没有拿……” 
  二姐和三姐越吵越凶,最后都痛哭流涕起来…… 
  二姐的意思,是让三姐把这一千元钱拿出来,置办父亲的丧事,等收完礼金收支相抵后,亏空的部分再由她们姐妹二人平摊。 
  但父亲死得太突然,没对我说那一千元放在哪里,搜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没见钱的影子。 
  父亲曾说过会把钱放在三姐那儿以策安全,所以二姐认定钱一定在三姐那儿。 
  “三凤不把钱拿出来,阿爸的丧事我就一分钱都不出……我都八千多块钱烂在阿哥手里了,难道我的钱是枪打来的?”二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哥哥生前,曾以帮村集体搞工程为名,向二姐一次性借了八千元钱,由村会计向二姐出的收条,但哥哥旋即又向会计打了领条领出了这八千元。 
  这钱,据一时失言的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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