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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码头-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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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有义没有再同儿童团一道下田,他全身心投入对一年工作的总结中。他先放出话来,说要大奖一年来工作成绩突出的单位和部门,接着便让各单位各部门上报总结材料。在此基础上,将市委、市政府里几个笔杆子集中起来,写了一份长达四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个字的大材料。其间,出了一点小麻搭。碛口游击队于“晋西事变”后,划入八路军一二○师建制,归晋绥军区吕梁军分区直管。二年来,他们汇报工作只对部队。可是今年,马有义却让他们向市委、市政府汇报工作并将他们试制成功再生子弹和地雷、手榴弹并建起一个简易兵器厂的事也写进了自己的工作总结中。先前,在汇报工作阶段,程琛忙于军事训练也没详细说道什么,待到“总结”出来后,程琛盯着那总结中有关游击队的文字,看了半晌,便怪怪地笑了一声,转身去找马有义。程琛说:“有义,让我看看军区、军分区文件。”马有义愣了一下问:“甚文件呀?”程琛笑笑说:“甚文件?甚文件你不知道啊?军区、军分区关于把碛口游击队划归你管的文件嘛!”马有义顿顿,却不慌不忙,说:“那还要甚文件?地方武装历来得接受双重领导。你好歹也算老革命了,怎连这个规矩不懂?”程琛嗫嚅着说:“平日从来不见你们这边的人影,怎说一切成绩都是在你们的亲切关怀和支持下取得的?”马有义哈哈笑了,说:“领导主要是思想领导嘛!咱俩没有打架没有吵嘴吧?这就是亲切啊!市委、市政府几时反对你们搞试验了?怎能说没支持?”程琛好像无话好说了,又盯着那“总结”里有关建立秘密物资流通渠道粉碎敌人对解放区封锁一节说:“这怎也是你们市委、市政府干的好事呢?”马有义忽地将嗓音拔高道:“程队长,你看清了。我说的是在共产党的市委、市政府领导下!你是不是想把这功劳记在国民党反动派名下?”那“总结”在儿童团领导中传达后,团长陈狗蛋对慧长说:“吹牛!咱刨出的黄豆哪有五千斤呀?顶多三千斤罢了。你个马有义的跟屁虫、耳报神,肯定是你龟孙子瞎说给他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你龟孙现在就去找他说说清楚!”慧长便去了。在走进马有义办公室之前,慧长将许多唾沫抹到眼上,作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进门后,他故意久久不说话。马有义再三问他怎了,他才将那陈狗蛋如何骂他是马有义的跟屁虫、耳报神的话说了一遍(在后来的某一个场合,当盛慧长听人说起马书记、马市长当年如何用类似的办法讨好他爷爷收拾他伯父的事后,心里别提多自豪了。他想这真是“聪明人所干略同”呀!)。他眼盯着马有义将这些话都记在了他的小本本上,才又问起黄豆斤秤的事。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犬吠声,听起来张狂而急躁。马书记、马市长笑问慧长:“你听,这是什么东西在叫?”慧长说:“狗!一条四眼子狗,和我们家哮天犬差远了。”马书记、马市长说:“我说这不是狗叫,是马嘶。是一匹战马在嘶鸣,是一匹千里马在嘶鸣……”慧长懵懂了,摇摇头不说话。“我说是马嘶,就是马嘶!”马书记、马市长哈哈大笑道,“二吊子呀,等你将来当了书记当了市长,也可以把狗说成马,说成战马,说成千里马的。有人还会写诗给这匹千里马大唱赞歌的。这叫什么?这叫点石成金,这叫领导权威!你懂不懂?黄豆没有那么多怎了?重要的是咱心里有没有为抗日为革命多做贡献的思想。有了这个思想,就什么都有了。”慧长虽然听不大懂马有义的话,但知道这肯定是聪明人说的话。他便鸡啄米般点起头来。马有义说:“盛慧长同志是可堪大用的。”慧长还是听不懂,但他知道这肯定是聪明人夸奖聪明人的话。果然此后不久,陈狗蛋就被抹去了团长职务,取而代之的是盛家小爷盛慧长!

程璐在那个冬天也升官了,升为碛口市政府副市长,成了马有义真正的“副官”。马有义让通讯员将程副市长安排在他的隔壁住。那窑洞与他的窑洞间有一道小门相通。马有义说:这样才便于随时研究工作。可是程璐走进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那道小门上安了一道门闩。

程璐还对慧长说:“二吊子啊,从今后,夜里你可以陪我睡在办公室。”

程璐在门上叮咔叮咔安装门闩的声音惊动了马有义。马有义走过来了,笑嘻嘻问:“怎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程璐也笑笑,说:“防贼。”马有义道:“你别忘记,是我向上级保荐你的。”程璐说:“我谢谢你。我会努力做好工作的。”马有义瞅瞅门外,神神秘秘道:“三地委组织部蔡部长还批评我……”程璐打断马有义的话说:“很可能蔡部长是对的,你保荐了我会后悔的。”

当时盛慧长也在场,见马有义有些尴尬,忙说:“马书记,马市长,我小姨记着您的好呢。我小姨嘴里不说,心里明白。我小姨也是聪明人。我小姨让我夜里陪她睡。您甚时想过来研究工作,叫我一声,我给您开门啊!”

马有义朝慧长竖竖大拇指,道:“盛团长,你是最忠于党忠于人民的!”

慧长随了马有义走进他的办公室。马有义对他比以往更热情了。马有义从自家兜儿里摘下一支自来水笔,对慧长说:“送给你了!记着:只要你听党的话,往后我还送你一支小手枪。”慧长说:“送我一支小手枪?和小姨璐璐那支八音子一样的小手枪?真的?”马有义道:“只要你真的听党的话,到时肯定真的送你。”慧长说:“我真的听话。前几天我爷打了我一巴掌,让我往后少跟您打连连。我爹还骂您是臭狗屎。您快点记在您的小本本上吧。我要听党的话。”马有义朝通往小姨璐璐那边的小门看了看,将一根手指揿到嘴巴上示意慧长说话小声点。慧长会意地点点头。

忽然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响起。马有义接过电话,当即朝着隔壁大叫起来:“程璐!铁马,就是冯汝劢那个老师,托派分子,在兴县被处决了。”

慧长看见小姨璐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问:“汝劢呢?冯汝劢呢?”马有义说:“看把你急的!你和他到底甚关系嘛?”慧长看见小姨璐璐急赤白脸道:“你给我住嘴!冯汝劢呢?他们可是答应放他的。”马有义说:“昨天就从兴县动身往回走了!”

慧长看见小姨璐璐再没说什么跑上街雇了辆马车就朝北赶。那天傍黑,小姨璐璐将冯汝劢接回来了。程珩伯伯站在冯家会村口上将他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冯汝劢手舞足蹈地对程珩伯伯说:“老师的脑袋被大刀片子砍了。咔嚓,被砍了!脑袋被扔进枯井,上头盖了一车垃圾。”边说,边笑……

88

那一年的阴历九月初七,鬼子占领了临县三交镇。鬼子瞅中了三交镇在整个晋西北地区的战略位置,准备长期盘踞。他们强征民伕在镇子南北二山和西面一个叫寺梁坡的地方修了四座碉堡,又沿镇子外围筑成土墙一道,主要街口用铁丝网封锁,还在镇子四周遍挖战壕、交通沟、掩蔽堡、指挥所、观察所和火器掩体等等。在镇子内部,他们建立维持会,办民团和“新民”学校,文的武的一起上,气势汹汹,不可一世。

鬼子在占领三交前大约半年的光景里,先在三交附近的钟底、石壕墕建立两个外围据点,并以这两个据点为依托,不断四出“清乡”,妄图摸清民间抗日力量的底细,抢掠粮食布匹等物资为占领三交做准备。

所有这些情况,碛口的党组织实际早在二月底就大致清楚了。提供这一情报的是一位来自汾阳的客商。那客商带了一批汾酒来碛口推销,路过离石时,被警备队扣留了。有朋友介绍他认识了“红部”一位姓顾的参谋,经那人上下斡旋,终于化险为夷。离开离石的前一天晚上,客商备了一份厚礼登门拜谢顾参谋。顾参谋瞅左右无人,对客商说:他的朋友托他捎点好酒给寨子山一位叫程珩的人,不知商客肯行此方便否?客商自然无有不应承的。原来那酒既非箱装,也非坛装,而是四瓶捆扎在一起的“竹叶青”。客商心下有些疑惑,却又不好动问,便只将那酒小心翼翼包在自家行李中带到了碛口。

在鬼子占领汾阳、离石前,客商是常来碛口的。一听那程珩的名字,他就知道是寨子山程府上人。近日碛口酒类解了禁,他是雇了两练骆驼运货过来的。夹带三四瓶酒是小事一桩。

客商找到程珩时,程珩并不在寨子山,在他家的票号“大德通”。自从回到碛口后,他一直想把“大德通”改成银行。他不明白,时至今日,碛口商家怎么还在沿用当年祁太商人的办法从事金融业!他想这大约与碛口商家的经营理念一直未突破家族化管理模式有关。他敏锐地感觉到:时代发展到今天,碛口毕竟已丧失当年水陆交通的优势了。而闭塞,就意味着落后。不行,他得先让自家票号走现代化管理的路子,给碛口商家带带头。今天,他是来同票号“一把刀”商量派两人去天津汇丰银行学习的。

客商将四瓶捆扎在一起的“竹叶青”放到程珩面前时,程珩愣怔了一下。他不认识那位顾参谋,当然更无从知道顾参谋的“那位朋友”是谁了。但是这四瓶酒送到他的面前,肯定是有一个“来头”的。程珩在那一刻突然想到了李静。因为除过李静,离石红部还有谁认识他呢?他想不起来。程珩便又想起李子发和盛秀芝朝自己说过的话。他想:如果这酒真是李静送来的,那就必有大文章。如果李静真是共产党方面打入日军内部的卧底,那他为什么不把这酒送给马有义或程琛、程璐,而偏偏是送给我呢?噢,对了,唯一的解释是:在李静想来,送给我,暴露自家真实身份的危险要小些。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他对我还是信任的。那么,这是不是也说明,自从崔鸿志牺牲后,李静尚未和共产党方面取得联系,所以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自己出面找一个“关系”朝外送情报呢?这是不是也说明:他所要送出的情报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并且他在试图通过这一行动,让一个在他看来不在他们那个组织,但有足可信赖的威望的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有朝一日能为他作证呢?程珩想到此,突然感到了自家责任的重大。为了做得更周严些,程珩干脆叫来程家货栈“大德荣”掌柜,让把客商所带货物全部买下,于是在自家货栈的往来账目上将那客商的姓名、籍属、字号名称等一一记录在案。

送走客商后,程珩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货栈账房里,面对四瓶捆扎在一起的“竹叶青”反复寻思起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酒是“竹叶青”而不是汾酒呢?为什么酒是四瓶而不是三瓶或五瓶呢?程珩嘴里反复念叨着“竹叶青”“竹叶青”“四瓶”“四瓶”这几个字,从半前晌一直念叨到了半后晌,还是难得其解。货栈账房里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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