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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皇帝 作者:刘德贵-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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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钮祜禄氏皇后经常感到自己生活在幸福之中。她也十分体谅嘉庆皇帝的苦衷,因为,尽管皇上身为天下的至尊,但也却担负着天下最大的职责,她作为他的皇后感到无上的光荣,尽管这种光荣姗姗来迟。皇后与嘉庆帝对视一眼,她感到嘉庆的一双眼睛充满笑意,皇后道:“皇上,您笑什么呢?”嘉庆帝道:“朕这么些日都没到你这儿坐了,可看不出皇后有丝毫不快,看来,你也是难求的贤德之人哪!”

  嘉庆帝那一双含笑的眼睛使得皇后更掩饰不住自己的欢喜。她紧紧地缠着嘉庆帝的手臂道:“皇上,皇上日夜辛劳,以国事为重,奴婢又不能为皇上分担一丝劳累,愧疚还来不及呢,哪敢滋生怨言。”说着,急走两步,转过身来,深情地叫一声:“皇上,奴婢也实在想念皇上啊。”

  嘉庆帝笑道:“这么说,朕有些慢怠了,那今夜朕要好好陪陪你。”他看出来,皇后刚才去梳洗了一番,却并没有刻意地去修饰,虽说穿的是皇后的常服,比起穿礼服来更显得娴静文雅,她的头上没有戴皇后的凤冠,满头如云的乌发上只是别着两支玉簪,鲜红的绒花插在鬓边,使她妩媚动人,嘉庆帝拉住她的手,问道:

  “朕想问问,你房里的丫环,那个名唤梅香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她自己说不是旗人?”皇后一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皇上,一言难尽,以后慢慢诉说给你听,大致情形是这样,去年秋天,奴婢去京城外的天禅寺进香时,见她面呈悲戚,当时,奴婢的身边仅带两个宫女,都被打发去买香了。只剩奴婢一人在观音菩萨面前许愿,这时,就听得殿后,有声声的哀求,奴婢前去打探,原来这梅香要当尼姑。奴婢见她不过十六七岁,心生怜惜,好言劝慰一番,才带她在身边,做个侍女。这丫头倒也勤快,实际上,连个宫女的身分都不是……”望了嘉庆一眼,愣了一下接着道:“皇上以为她如何?”

  嘉庆帝正待回话,眼前门帘一挑,梅香进来,莞尔一笑道:“万岁,皇后,请入席吧。”嘉庆帝见梅香上身着月白色坎肩,下身笼着石青褶衣,脸上脂粉淡抹,娥眉轻扫,微颦似蹙,体态转动之间,给人以凝重之感,忙道:“皇后,让梅香也随便些,既入皇宫内院,也就不必拘礼了。”皇后一听拿眼斜瞅了嘉庆帝,没有言语。

  清幽的天上,小船一般的弯月已航到了中天。那轻轻飘浮的薄云,此时早已飘得无影无踪了。嘉庆帝此时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他侧身望着熟睡的皇后一颗爱怜的心里似乎涌动着大河的浪涛,或许是酒力刚刚产生,嘉庆帝觉得浑身仍然有一股躁动不安的血流贯通上下。他抓起绣龙锦披风,翻身下了龙床,望着娇嫩甜睡的皇后,慢慢地把她一只玉葱似的胳膊轻轻地送回被中。

  嘉庆帝踱到雕花的窗格前,用手轻提吊拴,顿时一股清凉的夜风吹了进来,淡淡的月色有如流水一般泻进房中,嘉庆感到多年来使他沉重、窒息的心绪终于一扫而空,他似乎是第一次尝到轻松、愉悦的滋味儿。这时在东北方向的鼓楼上,传来几声清脆而幽远的鼓声。嘉庆帝仰着头打了一个响响的喷嚏,就在他低头掩鼻的瞬间,一件貂皮制的长袍从他的肩头罩住了全身。一声甜甜的“奴婢给皇上请安!”使嘉庆帝很快意识到是梅香来了。

  嘉庆帝一低头,梅香那秋水般的沉静明澈的眼睛、她那瓜子型的俏丽脸蛋儿,已映在他的眼帘中。“——是你!”嘉庆帝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她,不停地闪烁欢喜的光芒。“起来,起来,你一夜没睡,昨夜酒喝多了吗?”嘉庆帝一边说一边就躬下身去拉住梅香的手,当他拉住她细长、柔软的手时,在一刹那,一股幸福的热流闪电般震颤了他的心。

  有了皇后在席间的宽容,嘉庆帝虽是第一次见到梅香,便把她当作自己的人了。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皇后睡了,我们就不去叨扰了。到外间你那里去坐了。”不容分辩似地拉住梅香就往外间走去。梅香道:“皇上,待奴婢把窗子关上,天快亮了,夜气很凉的。”迈着轻盈的脚步,把窗子关上。嘉庆帝搂着梅香的纤丰合度的腰身,低声道:“梅香,虽不能说你是绝代佳人,可在朕看来,仿佛朕与你曾见过面似的,也说不出什么感受,虽说你薄施脂粉,淡扫蛾眉,但这正合朕的心意。你很懂得素能胜彩、淡可逾浓的道理。”梅香一听,马上用微笑的表情应道:“皇上,奴婢承蒙皇后、皇上的厚爱,感激不尽。早年在民间,就听说皇上是有道的明君,今日能得皇上宠爱,叫奴婢怎好回报?”嘉庆帝道:“朕还感觉到,你的身世非同一般,能否对朕细讲。”梅香一听,心猛地一沉,她轻启朱唇,微露皓齿,对着嘉庆帝道:“皇上,奴婢身家系着天仇,不瞒皇上,奴婢本属旗人,……”说着竟一时哽咽,脸色涨得红中带紫,嘉庆一见连忙把她拥到外间的帐慢前,柔声道:“别急,慢慢讲,天大冤情,有朕担待,有朕做主。”

  一碗热腾腾的汤汁顺着戴衢亨的嗓子眼下了肚。没过多会工夫,戴衢亨紧闭了一天一夜的嘴巴终于嚅动起来,他试着张张口,火气冲破的嘴唇还有无数个细细的水泡密布在四周。一阵剧烈的疼感使他张开的嘴唇又闹起来。喉咙发出的嘶哑不清的咳嗽也只能勉强地挤到舌苔下面。他瘦削的面容上沁出一层细微的汗珠,终于,一声沉重的喘息发了出来。昏昏沉沉之中,他似乎觉得自己仍旧睡在小镇上的客栈中,而且睡得很暖和,舒适,仿佛躺在船上随着波浪轻轻地摇摆,屋子里弥漫着的药香一缕缕地被他艰难吸入体内,他想动一下,抬起的右手,意识到在摸些什么,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突然,戴衢亨枯瘦的右手似乎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他的耳边也传来了一声:“老爷,您已经脱离险境,再安心将息几天吧。”似缕缕浮动棉絮,那么轻柔,那么清白,那么温暖。戴衢亨的眼角不由得落下两滴浊泪,顺着太阳穴上的飘动的银丝直垂向耳际。他感到,是阿珠拿着手绢在替自己慢慢地擦拭。从鬓角到额头,再到脖颈,凡是阿珠所触之处,他无不觉得那里像皑皑白雪在渐次消融,那里荒芜的田园长出了青青的嫩芽……他,终于苏醒过来,睁开了眼睛!猛地勾住阿珠,欲要起床坐立。

  阿珠一惊,以为是他的刚刚苏醒,或是因为梦中的惊吓,连忙紧紧地抱住他,又轻轻地放到下去,服侍他躺下,一面细心地掖好了被角,一面柔声道:“老爷,您刚缓过来,不要多说话,一切都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您放心地睡一觉吧,我给您熬点粥去。”说着欲起身,取过搁置在床头的药碗、银匙,戴衢亨的思绪从纷乱中安静下来,微睁的双目中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阿珠那汪着荷花露水的眼睛似乎有些红肿,他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他觉得,自从有阿珠,自己屋子里的景象中都含着一缕飘荡的温馨。

  是的,当阿珠端着煎好的药汤送进客栈的时候,戴衢亨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样穷乡僻壤的小镇具有如此佳丽,他的目光游移在众人焦灼的眼神里,似乎找到一口清冽的甘泉,浑身都感觉到了那初月的光辉的临照。他抵御着那几乎是不可抵御的诱惑,始终没敢抬起眼睛张望一下她的脸,但他看见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青玉的镯子——或许是从她的母亲那儿传来的,或许更早些,当这只玉的圆圈在他眼皮下微微晃动时,他就再也难以拔开它。他还真切地闻到了那呼吸的芬芳——是一种达紫香和柴花前蓿混合在一起的芬芳。

  健壮的躯体和内在的自信使他原来灰色的情绪陡地为之一振。在一番诊断之后,他执意要听一听这不平常女子的衷肠。何柱劝道:“戴大人,先将息身子骨要紧,边塞小镇,顾不得许多琐屑的礼节,还望戴大人能够海涵。”戴衙亨微微一摆手,说道:“店东家,你也太客气,想我戴衙亨绝非那样构古礼而泥风俗的人。”说着对站立一旁的李令仁道:“令仁,快给小姐端茶来。”李令仁一听连忙对何柱及阿珠道:“你看,你看,光顾了说话,竟然连茶也忘泡了,你二位稍等,我去去就来。”说着拔脚就走,何柱一把拉住李令仁:“不必客气,阿珠也不是外人,再说,在我的客栈里没有什么客套的。对吧,阿珠?”

  端庄的阿珠一直在默默地观察戴衢亨的气色,她怎么也不能把一个风沙毒疠的熏染而重病缠身的人与眼前这位久病之身的戴衢亨联想到一想。她原以为,他一定是老迈之人,咳喘加浓痰不止的病人。他一定是奄奄一息呈龙钟之态的老人,他一定是鬓角斑白、额头有着条条皱纹或是白净的面庞冒出层层油腻的官人,他一定是肥胖的手掌终年不勤五体的文人……然而,阿珠想错了,她从他那晶亮的眼神中,似乎感受到一种心灵的撞击,她这位朝中一品大员的待人神情中,感到他不仅是位好官,或许更是一位受人爱戴的好人。阿珠转念又想,爹爹的满腹委屈或许可以从这位信赖的人得到伸张,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也就可以不必终年呆在这漫漫风沙困扰的古镇,唉,怎么能想到离开这儿呢?街坊四邻、熟人亲友都待自己家如同上宾,比起那满市势利熏天的北京城来强了万分,按奈住自己的思绪,阿珠缓步上前对李令仁道:“李老伯,烦你将这药煎了,分别放在两个碗里,别弄混了,这是我爹开出的药方,你也留着,戴大人的病情不是你们想象得那么厉害。待我号了脉,再做定论。”

  阿珠坐在床沿边上,将伸过来的那只左手轻轻地摊平,然后将自己那十分俊俏的脸乖巧地扭向一边,垂着的目光望着自己脚上的旧绣花鞋。她伸出一只白嫩嫩的肉手搭在戴衢亨的腕上,戴衢亨绛色草衣的衣袖边酷似残枝败叶的湖面上突然露出了一条鲜嫩的莲藕。戴衢亨那不曾消失的眼眸中陡然射出一缕更强劲的光来,心膛里于是开始涌起一种轻松妙不可言的感觉。余光中,呈菱形的枣红色窗格上的棉纸就如许多只无形蝴蝶在颤颤地振翅抖动,跃跃欲飞。

  阿珠默不作声,只顾低头望自己脚下那双绣花鞋上的两红牡丹,尽管它们已褪去了鲜艳的红色。窗户外面的雀鸟在屋檐下叫个不停。过了半个时辰,阿珠的手终于抬起来,始终安详的面容上隐隐有种愁容。她与戴衢亨对视了一眼。那种无言中的深情相互间得到了印证。凭着家学的医道,阿珠从他的急选的脉膊中悟出一些从未见过的奇妙幻觉,那里显然勃发着蓬蓬的诗意。幼读诗书的阿珠自然想到李后主的《清平乐》:“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路遥归梦难成”,阿珠喃喃自语。不自觉中,眼眶里已打湿了一圈泪水。她站起来,对何柱说道:“阿柱哥,戴大人的病不妨事的,诸事心清皆不顺,导致气脉紊乱,这跟爹爹的猜测不谋而合。只要把那三包一剂的汤药喝下再慢慢调养就行,那四包一剂的汤药只是每日清晨煎熬时,只稍许喝下一小匙就够,不能多喝。”正说间,李令仁端着两碗热腾腾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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