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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强烈的感觉:防暴警察已经上了车!虽然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禁不住探身向马桶深处望去:水流正顺着桶壁往下淌。透过打开的筏门甚至能看到生长在枕木间的杂草。
不可思议的事终于发生了:筏门下出现了一截警服袖子,接着是一双眼睛!亚马不假思索地朝着这双眼睛开了枪……脚下传来“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摔在了枕木上。他抬起蹬在踏板上的脚,筏门“啪”地一声弹上了。
亚马转身朝窗口望去,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伴随着“哒哒哒”的清脆响声,一排机枪子弹破窗而入,其中一颗打在亚马的肚子上,另一颗飞进了他的鼻梁。死亡来得这么突然,亚马甚至没有意识到它的降临。
秃子没有对枪声作出任何反应,他拉开车厢门,窗玻璃上隐约映出他的形象:光光的头皮,泛青的眼皮和嘴唇。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尖嚎,径直向空场中冲去。枪声响了,夹杂着麦克风里传出的声音,秃子掉转身,看到了车窗后映出的乘客们惊恐的脸。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腿,秃子跌倒在沙地上。”他努力举起枪,朝着那些围着他旋转的穿警服的黑影射击。
一颗又一颗的子弹射进秃子的躯体,他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傻瓜!”科沙用他特有的快乐腔调说,“真是孩子气。”他转向阿普杜拉,补充道:“我们必须进行严密的防守。万一我‘光荣’了,请接受我成为一名共产党员,如果我侥幸逃脱就算了。”
这时火车动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向前移动了一百来米,又停下了。
“情况不太妙!”阿普杜拉说道。
“完蛋了!”
“布哈拉香瓜。”
“什么香瓜?”科沙问。
“你以前吃过布哈拉产的香瓜吗?”
“那还用问!”
“别提多甜了……我们要是投降呢?”
“不会吧!个把带枪的警察就把你吓成这样?”
“谁说我害怕了?”
旅客们都被关在自己的包厢里不敢露头儿,他们被这持续的安静吓坏了。当科沙的男高音突然打破寂静、响彻车厢的时候,他的歌声让不少旅客感到心脏很不舒服。
“我到过萨拉托夫、罗斯托夫和基什尼奥夫,也去过坦波夫、莫吉廖夫和巴库,”科沙唱着,抄起一顶扣在酒瓶上的草帽。一颗子弹飞来,在草帽上穿了两个洞,击在包厢门的铁箍上,弹开了。“在莫吉廖夫我买了件睡衣……噢——啦——”
从冲锋枪里射出的子弹呼啸而过,听得出来:子弹不是飞过车顶就是打在了车轮上——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起到些威慑作用。
“我过上了无所事事的清闲日子,”科沙扯着嗓子继续唱,“吃喝不愁还有烟抽……”
他用双手握着手枪,像在靶场练习射击那样,瞄向窗外移动的影子,他把准星锁定在一个黑影的脖子上——没有防弹衣保护的部位,扣动了扳机。
“如果有人委屈,如果有人嫉妒,让他也去那里住上一住!”
防暴警察们也许听不清科沙的歌声,但他们无疑被他精确的枪法惊呆了。再次下达了“射击”命令之后,子弹已经不再飞向车顶和车轮,而是扫向车窗的玻璃。在失去了几位战友之后,他们已经顾不上乘客的安危了。
“甜—瓜!”阿普杜拉嘟囔了一声。
他朝科沙望了一眼,这是一双失去生气的潮湿的眼睛,让人联想到被切开的布哈拉甜瓜。阿普杜拉栽倒在过道里,在他背上散布着几点星状的深红色斑点。他用双臂在身体下面划动了几下,艰难地翻了个身,靠在一扇紧闭的包厢门上。
“真是愚蠢透顶!”科沙说着,伸手合上阿普杜拉那双黯然无神的眼睛,“睡吧。”
火车依旧停在原地,弗拉基米尔和他的同伴击碎了车窗玻璃,小心地钻出窗口,跳到了沙地上。一排子弹从他头顶飞过,弗拉基米尔赶紧扔掉手枪,高举起双手。
“别开枪!是自己人!”他喊道,“我是人质!”
从外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乘客们贴在车窗玻璃上的脸,那是一张张苍白的、充满了惊恐的脸。
“要想活命……”麦克风里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当然想!”科沙说,他又看了一眼被打得粉碎的玻璃窗,小声说:“狗杂种!不可怜这些乘客,也该可怜可怜你们自己!”
他把最后一颗子弹射向一个冲进车厢的警察,然后像弗拉基米尔那样扔掉已经发烫的手枪,举起了双手。
21
列车员在一位少校军官的陪同下,开始逐个包厢地查票,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旅客们:
“到头儿?是到终点吗?”
少校一言不发,用粗大的手掌抹了抹发红的脖子,防弹背心没有系好,弄得套在外面的制服也走了形。趁着他转过身去的一刹那,阿列克谢把一沓绿色的钞票塞进了列车员干巴巴的手掌里。
警察把尸体从车厢抬到汽车上,受了重伤的吉他手和几名妇女也被送上了急救车。阿列克谢发现了彼得·彼得洛维奇,他也在急救车上,头上缠着纱布,似乎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感到茫然不解。警察们把在车厢里发现的武器一一记录在案,阿列克谢不失时机地把米尔内的手枪抛在了走廊里。
科沙作为惟一被擒获的匪徒被戴上手铐,押进了一辆“伏尔加”。他坐在后排座椅的中间,左右各有一名警察,前排是司机和另一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不知为什么,”科沙一直面带微笑并且不停地讲着笑话。
“他一定会跑掉的!”丽达望着“伏尔加”里的科沙,说道。
“为什么这样想?”阿列克谢问。
“不知道,只是感觉,感觉他一定会跑掉的!”
“伏尔加”的排气管“突突”地响了起来,车子在沙地上颤了几颤,向公路驶去。
“我真为吉他手惋惜!”丽达说,“他可能会落下终生残疾!”
“除了他就再没人让你怜惜了吗?”
“什么?”丽达满怀深情地看了阿列克谢一眼,说道:“没有了!”她甩了一下头,说:“对了,好像有个人答应过我要讲一讲有关彼得·彼得洛维奇的事。”她作了个短暂的停顿,“告诉我,阿廖沙,你到底为什么要四处寻找这个人?”
“难道是我答应要讲给你听的吗?”
丽达嫣然一笑。那位专栏作家此时正从包厢里探出头来,瞥见丽达脸上的笑靥,他抽回身,用力拉上了包厢门。车厢里相对比较安静,偶尔传来几声女人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正在取证的侦探千篇一律的问话声。
“咱们恐怕要换乘另一趟列车了。”丽达说。
“是你。我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知道吗?可能我也没必要再坐下去了,”丽达若有所思地说,“反正现在海水也是凉的……你准备去哪儿?”
“我在这儿有点儿事要办,希望能在一两天里解决,好尽快回家。这一趟出来至少见闻颇多,回去有的给朋友们讲了。”
“确实,新鲜事儿一箩筐!知道吗,阿廖沙,”她虽然在同他讲话,但是并没有望着他,“真高兴这次旅行能碰上你。”
“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不是冤家不聚头?说出来你别伤心……我本来都把你忘得一千二净了……走了就走了,没什么……”
“现在又想起来了,是吗?”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再忘掉!”
丽达的眼睛一直望着窗外,她不愿看到地板和门上那些干透的血渍,那是些死亡留下的痕迹。她并非害怕,只是因为每每看见它们,艺术家特有的想像力便会把这些黑点幻化成一副副丑陋的面孔或者一些怪异的野兽。她担心这些幻化出的影像会留在记忆里挥抹不去,而她一向认为,艺术家的脑海里是不应该留有任何不和谐的影像的。她一直努力使自己做到这一点。
第三章 无聊的外省
1
经过搜查,科沙戴上手铐后,被推进了一辆警车,却不料这纯粹是辆快要散架的老爷车。司机好几次想行使自己的职权,拉响警笛,至少也要开动旋转的警灯吧,但可惜他们就是不灵。除了在潮湿的柏油马路上刹车时发出的刺耳的嚓嚓声外,还有发动机在断断续续地嚎叫,甚至发出雷鸣般的轰鸣声。绝对没有什么庄严的音响来伴送被拘留的人犯。
车顶上的警灯开始倒是亮了一下,还放射出蓝色的光芒,但立刻就又熄灭了。
坐在两边的两个押解人员,全身浸透了雨水,潮湿的制服散发出一种难闻的馊味。被挤在中间的科沙长时间地扭来扭去,想占据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
“喂,你这是怎么啦?连坐都坐不住!”坐在匪徒右面的那个警察终于忍不住了,生气地责问道。
“冷!”科沙说。
“你怎么就冷起来啦?”
“他打枪的时候受凉感冒啦!”另一个警察讽刺地说,“还是个敏感的人呢!”
拐弯的时候汽车不知怎么向旁边滑了一下,于是,警察那穿着制服的躯体便重重地压到了科沙身上。
“冷!”后者又说,还故意让牙齿碰得咯咯响,“您身上的气味不太好,首长先生!您身上有股汗味儿,我对汗味过敏。况且您身上又是湿的!”
“马上你就得给我变湿!”
这个警察尽车内空间的可能,猛转身,用胳膊肘狠命向多嘴多舌的匪徒腮帮子打去。一股鲜血从科沙的嘴角流过下巴,司机从反光镜里看见了鲜血,竟然幸灾乐祸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喂,怎么样,喜欢吗?”那警察一边整理好向上皱起的袖子,一边问。
“没什么。”科沙说着吐了一口血,“谢谢,很高兴,现在没有气味了。”
暴雨越来越大,汽车几乎是在黑暗中穿过这倾盆大雨的。司机开了前灯,但是,在颤抖的光照下,雨刮却不知怎么给卡住了,动也不动。透过挡风玻璃,城市的建筑物依稀可辨。
“我们这是上哪儿?”
科沙用舌头舔了舔牙,感觉到自己的牙完整无缺,这使他大为高兴。然而对于他的问题,谁也没有打算回答。右边的警察头向后仰着,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已经睡着了。左边的这一个只顾喃喃自语,听不清唠叨些什么。
“警官们,我不明白!”夹在他们中间的科沙猛地站起身来,放声大叫,“上哪儿?上哪儿?我神经有毛病……不能什么事儿都瞒着我!我能到处大小便,我能随便咬人!”他咬牙切齿地高喊,“我咬的伤口有毒!”
科沙又坐回到座位上,不无得意地看到,坐在他左边的警察气得脸红脖子粗,还噘着嘴。另一个也是勉强压住怒火。
“闭上你的嘴!”左边的警察终于摇动舌头开了口,“要不然,我现在就让你下车,然后再给你一枪!”
“什么,真的?”科沙问,他的声音低沉而悲凉,“实际上,你就是想利用这个借口开枪,是吧?那么以后你就可以说,发生这种事,是因为我想逃跑。”
“不错,是这么回事!”这个警察伸开巴掌擦了擦自己怒冲冲的脸,直言不讳地说,“我是在犯人企图逃跑时开的枪。哪怕以后他们撤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