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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发现她瘦了，眼窝深深地下陷。“帮我一个忙，让我离开这里，我只有这么一个小要求。”
我停了一会，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如果你真要走，就收拾一下，我看看能不能把你安排在明天一早的飞机或船离境。”
我走出了厨房。进入卧室，怒气也消了。我在想如果碧翠发现明天一早的飞机是我的，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33
我回到总理府时，田力亚上校已在会客室等我。“我正在等你。”
“我还没有时间和总理谈。”
“我知道，我已经听到消息了。孟德昭死了，总理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宣布的。”
我点了点头。贺伊斯倒是挺负责的，不知他有没有告诉总理我下令释放了碧翠。
“打字员已经打好了，”田力亚上校说，“我想你或许要看一看执行的命令，然后再和总理谈。”
我坐下。上校打开他的手提箱把一叠文件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我拿起上头的那张文件，端详着上面的姓名，根本不认识，他才二十三岁，是个少尉。
我把文件放回去，点了根烟。望着那厚厚的一叠东西，我突然觉得要一个人死，竟是那么的容易。只要我签了字，他们就完了。
签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故意让辛辣的烟味刺激我的肺。我猜不透总理还能怎样利用我，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还要死多少人才能巩固他的权力？
我还记得那天，当飞机要离开村庄的时候，他满意地笑着说：“他们可是好好地上了一课。从今以后，再也没人敢随便叛乱。”
突然间，我心里有了答案。这答案早就存在，只是我不愿意接受它罢了。英国人有句至理名言：“权力使人腐败，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败。”
总理太了解我了，他在我眼前布了一个陷阱生杀大权。世上不可能有再大的权力了。他知道不管我签字的动机是什么，我都会迷失、沉醉在这种绝对的权力里。只要我一踏入，跟着来的就是腐化。
我看了看上校，他正看着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自由。我只属于我自己，不属于总理，也不是父亲的影子。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看见我该走的路。
“田力亚上校，除了你以外，一共有几个高级军官？”
“还有五名上校，”他回答说，“除了贺伊斯、渚洛纳和我，其余的都在前线。”
“我们可不可能召集一次军事审判？”
“如果连贺伊斯也算在内的话应该可以，”他的眼睛一闪，已经猜出了我的意思。“其实，只需要三个高级军官就行了，”他说，“我们只少一名审判长。”
我起身。“这倒不是问题，上校，我现在还穿着制服。”
我望了望手表。“现在是七点。你可不可以在一小时内把人召齐？”
我上楼洗了个澡，下来时他们全到齐了。贺伊斯显得颇为不安。
我绕到桌子后面，坐下。“我们此次聚集的目的非常明显，我就废话少说，言归正传。”
“依法我们必须先选出一个审判长。”田力亚上校说。
我点了点头。几分钟以后，我当选了。
“下一步就是提交犯人罪状。”田力亚上校走上前来，放了一叠文件在我桌上。
数分钟之内，我们审理了两件案子。这两名军官都以二对一的票数无罪开释，贺伊斯当然投的是反对票。我以审判长的身份驳回上诉，恢复了韦士魁和庞奥多的军阶。
田力亚很快地写好了简报，我们每个人在简报上签了字。
韦士魁伸出手道：“谢谢。”
贺伊斯慢慢地站了起来。“各位，没事的话，我要先走一步了。”
“不可以！”我严厉地说。
贺伊斯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我。屋内突然安静下来。“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他和气地说道。
“你可以等一下再去办。”
我不要贺伊斯先我一步去报告总理。“你和这几位同事先在这里坐一会，我去把刚才审判的结果告诉总理。”
“你无权命令我，”他说，“我的一切行为只对总理一人负责。”
“身为一个军官，你也必须听命于副总理。”
贺伊斯看了看我，然后耸了耸肩，回到自己的座位。“好吧。”
他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这才想到这个房间根本就装置了秘密录音的设备。
“你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们还写简报，浪费时间！”
贺伊斯的脸色惨白，没说什么。
《大冒险家》 第三部分第六章 政治·暴力（52）
一个小时以后，我抵达了总理府，在里头可能还要待上一个小时。
佣人开了门让我进去。“总理在等你。”他说，“他十一点才能见你。”
“我有紧急事情，”我官架十足地说，“我必须马上见他。”
“总理正和公主谈话，不许我们打扰。”
“那么，我一小时后再来。”
我出了门，下了阶梯，转到葆琳住的侧宫。守卫挡住我的去路。“总理召我来的。”
“是的！”他们敬了个礼，开门让我进去。
进到屋内，我发现这儿和以前看过的样子几乎完全一样。
我轻轻地敲着客厅的门。
没人回答。
我又敲了一次，这回比上次大声了点。
仍然没有回答。
我转了转把手，推开门走进去。墙角上有一盏微弱的台灯。我正要开灯时，听到卧室里传来一阵声音。我顺着声音走去，和葆琳认识这么久，她的声音无论如何改变我都认得。
佣人一定是弄错了，要不然就是他骗了他们，总理并不在这里。我正要离去，突然一阵尖叫声传了出来，我拔腿就朝门冲去。
一直冲到卧房的中央还停不住。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我的胃一阵阵抽搐，眼前的总理正握着一根马鞭跪在床上。
他转过头来说：“你来的正是时候。”
他的声音使我惊醒过来，我快步上前把他拉了开来。“你疯啦？”我叫道，“你想杀了她不成？”
他下了床，瞪着我。“德士，”葆琳小声说，“何必呢？现在他一定把罪都怪到你头上。”
我慢慢地拉上床单，把她盖起来。等我转过身来，总理对我说：“德士，那些命令你都签字了吧！”
“我无需签什么命令。”我说，“我们刚才召开了军事法庭，他们都已经无罪开释。”
“军事法庭？”总理挥着鞭子叫道。
“没错！”我回答，“从今以后不再枪决百姓。一个小时之前我命令所有的军队停火，除非他们先遭到攻击。”
他不敢相信地瞪着我。“叛徒！”他大声叫道，把鞭子往地上一掷。从口袋中掏出手枪，口中大喊：“叛徒！”他又叫了一声“叛徒！”便扣扳机。
我僵在原地，期待一颗子弹射穿我的身体，而头一发是空弹。在他还来不及扣第二发时，我已冲到他身前，抬手敲掉了他手中的左轮枪。他扑了过来。我想抱住他，可是他把我推开，我摔倒在椅子旁。他爬着想去抓地上的枪，我们又在地板上展开了一场争夺战。
突然，我发现葆琳在一旁大叫大跳。“杀了他，德士。”她说，“杀了他！”
总理伸着手要抓住那把枪。他脸上的表情使我想起儿时的一个深藏我心的表情，那么熟悉，就是那张脸，一心一意地扶着一挺机关枪。可是那时的我还是个孩子，我不懂什么叫杀人。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和姐姐。
我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一拳击中了总理的脸，他整个人趴在地上。我慢慢地站了起来，拾起地上的左轮枪。
“杀了他，德士。”葆琳小声地对我说，“你得把握机会，现在就杀了他。”
我手中握枪，凝视着跌坐在地上的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曾为了他而死，杀他只是为他们伸张正义。
“现在！德士，快！快！”
葆琳像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地绕着。我举起手中的枪，瞄准总理。他睁开眼睛，我们互相瞪着对方许久许久。
葆琳歇斯底里地喊着：“杀！杀！杀！”
我的手指僵硬地扣住扳机。
“不！德士，”他很快地说着，眼神里没有一丝惧怕，“如果你开了枪，你和我就没什么区别了。”
我猛然把枪口放低。葆琳愤怒地捶着我的背，我疲软地推开她。“你还是回床上去吧！”
她突然间安静下来，默默地爬上了床。
我看着总理，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我忽然发现他瘦小衰弱得可怜。我本能地伸出手扶起他。
他感激地望了望我。“没事了？”
“没事了。”
他安静了一回。“我没白教你了。下一步呢？”
我望了望葆琳，她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我们。
我转身对总理说：“流亡国外！”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我的儿子死后，你就代替了他们在我心中的地位。”
我没答话。
他转过头望着葆琳。“我们何时动身？”
“现在，”我说，“只要你们穿好衣服就走。”
“到哪里去？”葆琳问道。
《大冒险家》 第三部分第六章 政治·暴力（53）
“先到巴拿马，然后欧洲，随便你们。”我说，“不过，你先得在这张纸上签字。”
“什么纸上？”
“你自动辞职的文件，自愿终身流亡海外。”
“给我一支笔。”他看都不看地就签了字。
我走到客厅打了通电话到我的办公室，田力亚接的。“派部车到公主所住的地方来，”我疲倦地说，“他们准备要走了。”
放了电话，突然想到我答应碧翠的事，于是挂了通电话给她。
“你真的要离开科多圭？”
“真的。”
“半小时后我去接你。”
葆琳披了件睡袍，由卧室走出来。“我爸爸要一套新的军服，你是了解他的。”
她拨了个电话到官邸，叫佣人送套军服来，然后走回卧室。
“葆琳？”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
“你为什么让他那样对你？”
“因为他是总理，”她轻柔地说，“因为他老了，因为他是我爸爸。”
她进入了卧室。
我听到外头的车声。
35
我提着碧翠的行李随她走出门，慢吞吞地上了吉普车，其他的人都已经到了机场。
“我答应你一早的飞机，”进了吉普车后我说道，“我也办到了。不过，我还是劝你再考虑考虑，过几天航空公司的班机就恢复了。”
“不，”她说，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已经决定了。”
“你真是顽固。”
她看着我，没说什么。快到机场时她对我说：“德士，你不懂，我”
“不懂什么？”
“其实也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