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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与此同时,你轻轻挣脱了我的手
(2002.7.14)
西渡的诗(三)晨跑者之歌
晨跑者之歌
“虚无的王位在追逐你”
我不是你,每天早起晨跑
像天真的孩子,哭着嚷着跟家长要
成长!仿佛它就是你当年渴望已久的
那只玩具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早上的太阳
公园里退休的太极拳和柳荫里
变声期的咏叹调。再见!祖国
新鲜的早晨和早餐桌上溢出的
蛋黄似的朝阳。我坚持把我的昏睡
继续到你的早餐里。可我却总在梦里撞上
你光着身子被恐惧从卧室里赶出来
天还没亮哪!你开始跑动的时候
前方是一块开阔的野麦地,大地
像一封从打印机里吐出的信自动展开
可一眨眼功夫,你就跑进了一座
两侧耸立着玻璃幕墙的幽暗峡谷
柳梢头,你试图用弹弓取消的
那些活蹦乱跳的麻雀,什么时候
换成了按时上下班的呆鸟?缩着脑袋
躲在修剪整齐的八小时的塑料灌木里。在前方
二郎神瞪着红黄绿的三只眼拦住去路
这是你的亡命途?你在愤怒的青春期摔打过的
天堂的坛坛罐罐一辈子都在追逐你。你急停
侧身拐进另一条明亮的大街,迎头撞上
一种新规格的超短裙宠物,可爱得
犹如全身粘满时尚软毛的太妃猫,脚蹬
性感的皮靴。你尾随她们进入超级市场
在货架边一矬身,变成一串黑亮的美国李子
意外地,她们血红的爪子破了你的魔法
可就没有人察觉这李子怎么这么沉!
挤在地铁里,紧挨着一对上海鸳鸯
和一对北京鸭,和各种杂乱的消息——
他们的谎言替你松了绑,你乘机恢复了本相
逃脱了新世纪的新女性超级功能的胃
你重新跑进明亮的阳光里。小时侯
你总是一听到喇叭的口令就跳下床
并及时调整步伐,但最近你忽然觉得不对劲
你的听力似乎出了问题,总是跑走调
或是跑得太快,跑出了轨
或是太慢,又跑错了方向
真正的问题可能在于你总是听得太多
绝对的辨音力需要绝对的偏听!
你总是不停地对我抱怨,可要我说
你还是六十年代出生的旁观者
所以,尽管你跑步进了新世纪,你还是
错会了时代的暗示;所以,尽管你有格调
把跑步变成了你性格中的游标卡尺
你还是被娇妻的一纸休书赶下了车
撂在一个人的站台上干生气。而我不像你
我干脆在火车上侧身躺下去,拒绝和邻座
玩撞大运的游戏。但你的脚怎么伸进了我的梦里?!
在梦里,我似乎也不由自主地像一匹木马
机械地奔跑起来。那是你在我的身体里奔跑!
噢,但愿我一觉醒来,火车已经停靠
一个上世纪的火车站,站台上上世纪的人物
人来人往:四周围着一圈穿白大褂的医生
正研究我的嗜睡症;而你仍没有停止奔跑
(2002.11.27)
西渡的诗(三)出走
出走
在上一个渡口错失后,我独自
逆着河岸走了这么远
两岸的麦子细如我们的心弦
和你们的手指,试探着彼此的脉搏
这是春天的事。夏天
灵魂的眼睛在天上迷惑于
你的方向和我的远游。几株野梨
裹在少妇的头巾里,以一个
永恒的盼望的姿势宣示着
爱的教义。是她们在田野上
独自抚育了这么多的儿女。枝叶间
野蜂跳着狂野的舞蹈,企图
软化你的心。梨子的味道
尝到最后却酸倒了牙齿。
枫树点着了新婚的蜡烛
在十月,屋檐下挑着圆月
的纸灯笼。白雪皑皑的冬天
河流封冻,冷血的动物
再也无法干扰我的视线
我终于追踪到你的脚印
像一串梅花,刚刚从打印机里
吐出的秘密的爱,提醒我
前往或返回,迷乱我的心
(2002.12.7)
附录:西渡文时代的弃婴与缪斯的宠儿(1)
——试论60年代出生的诗人
没有上帝我们走向我们崇拜的神性
瓦雷里
1
在朦胧诗之后的诗歌格局中,60年代出生的诗人一直是一支核心力量。无论是在80年代中期轰轰烈烈的第三代诗歌运动中,还是在取得了坚实成绩的90年代诗歌中,这一代诗人都担当着主要的角色。在新诗史上,还从未像在这代人中那样涌现出这么多才华卓异的诗人。联系到这代人精神生活上普遍简陋的起点,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是当代精神生活史上一个巨大的奇迹。但是存在的逻辑在世纪末再一次显示出其吊诡的一面:这一代诗人还没有来得及作为一个整体登台亮相(第三代诗歌虽然以“代”命名,但也只吸引了这代人中的一部分诗人),许多优秀的诗人仍旧处于默默无闻的状态,迫不及待的一代新人已准备将他们送入历史的冷冻箱。进入90年代中期以后,“70后”迅速成为文坛新宠,并以一种咄咄逼人的姿态占据了人们的视线。当这些比他们晚了整整一个年代的新人在文化市场上一夜闯红,不少60年代出生、已有十多年写作经历的诗人甚至还来不及将自己的第一本诗集付梓。
批评面对这代人的精神创造时的失语,既有这一代人的文化姿态方面的原因他们的精神气质更多地倾向于内敛而非张扬,他们的文化策略与其说是功利的,不如说是超功利的但更深层的原因在于这代人“精神本质上拒绝被‘命名’”(张新颖语)。对这代人的命名似乎只有参照他们前后几代人的关系才能勉为其难地进行。“第三代”是他们中一部分人的自我命名,但并未得到广泛认可;在一本最近的诗选中,他们被称为“中间代”;而张新颖干脆将他们称为“无名的一代”。①与他们的前后几代人相比,这一代人都显示了某种特殊的性质。
在这代人身上,历史是以空白显现其自身的。正当这代人渐次进入懂事年龄,一个红色时代突然寿终正寝,那种左右一代人命运的历史力量也从这代人身上宣告退场(但是正如一位论者所言,这代人毕竟成长于“一个充满神话叙事的氛围”②,这种特殊的历史氛围以后就成为这一代人精神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的集体无意识,参与了他们的精神底蕴的构造),社会结构也随之开始松动。这代人在一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下子被抛入一种无根的状态,历史对他们不再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宿命,而是一些充满偶然的事件。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自由,他们既感到欣慰,又被一种无根的意识深深折磨着。在社会生活中,这代人初步尝到了自由的幸福与苦恼。他们成长的过程,正好伴随着个人主义的价值观逐步被社会接受的过程。同时,这代人对人类文明与日俱增的理解力,也促使他们形成了一种对个人的坚定信仰。
这种空白同样出现在这代人脱颖而出的精神背景中。正统的毛主义的意识形态已经解体,而中国传统的儒道意识从未纳入这一代人的正规教育中。因此,在这代人的青春期都经历了一次深刻的精神危机:他们从一懂事就必须独自去寻求适合于他们自己的个人哲学。在我上大学那些年,一本叫作《理想的冲突》、介绍西方现代思潮和伦理思想的著作,成了许多大学生的枕边书(这里有一个有趣的旁证,我自己的一本《理想的冲突》被朋友借去不还,后来又在旧书店买了一本,而这本书原来的所有者是北大地球物理系的一位女生。可见这种寻求个人哲学的努力不仅在人文系科的大学生中普遍存在,而且是那一代青年人共同的心路历程)。这种寻求一方面表现为心灵的苦难历程,另一方面(也是主要的方面)表现为心灵的自由和欢畅。正是这种寻求使他们中的许多人走上了诗歌写作的道路。历史对人的压抑机制的突然失效和精神的自由,把他们还原成了赤条条的人。当这代人开始学会观察的时候,他们的眼光是新鲜的;当他们开始思考的时候,心灵是开放的。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的肉体和心灵都得到了一次空前的解放。这一点也是比他们年轻的一代所无法比拟的,因为历史力量的退场只是暂时的,它很快又以商业和物质主义的方式介入了人们的命运。
不像他们的上几代人,我们很难给这一代人指明一个公认的共同特征。他们的价值理想从一开始就深深打上了个人烙印。他们也从未获得一种能够使他们互相认同的共同经历。不妨说,缺少共同特征正是他们最大的共同特征。在他们心灵的发育时期,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上层建筑已开始出现解体迹像而其社会基础还未遭到根本破坏的庞大的共产主义体制。因此,在撼动这个社会体制的根本方面,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事可作。他们盲目的渴望行动的青春力量受到阻碍的结果,使他们把激情转向内部,试图在自己的内心重建一个人类生活的理想秩序。另一方面,这又是一个物质生活极为贫乏的社会。社会生活在这方面没有为他们提供实现自我、证明自我价值的机会。这同样促使他们转向内心生活。不是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行动性的关系,而是人与自我的沉思性的关系,成为了这一代人生命中的核心问题。这是充满怀疑的一代,但又是勤于思考的一代,内心也不缺乏某种坚定。这就是为什么,文学、历史、哲学等人文系科,在80年代初期竟然成为高考热门的原因,那时进入这些系科的各省状元就像这些年进入经济、法律、外语等实用专业的一样多。在这种特殊的社会环境和精神环境的双重催化下,这一代人成了中国历史上最坚定的个人主义者。对他们来说,个人的价值不是依附于“代”或集体的价值,而是由自我创造的。这正是他们自信的理由,也是他们成年后着迷于艺术创造的重要原因。这一代人不但拒绝被“命名”,而且也拒绝彼此之间的认同。他们不允许自我冰释于这种盲目的认同。他们的上几代人大多走了一个水流归海的过程,他们却努力挣脱大海的怀抱,还原为一滴水。对此,张新颖先生得出的结论是悲观的,他认为由于这一代人“没有旗帜,不能为某一目标聚集成一种力量”,因而“很难形成一种自己的话语系统,在文化上的自我认同,自我表达就极其困难,往往需要‘借用’其他几代人的方式来勉强凑和,常常言不及义”①。
张新颖是从对流行音乐的评论中得出上述结论的,这一结论某种程度上也只适用于流行音乐。因为流行音乐必须诉诸于对以“代”为基础的共同性的吁请和诱发,否则流行就要流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