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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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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妃见萧岿主动跟休休说话,心内惊喜,打圆场道:“休休小姐现今做了沈大人的女儿,自然要姓沈了。岿儿,你们初次见面,就多坐会儿陪母妃和休休说说话。”

“不了,正要和灏弟商议狩猎之事,三天后就要出发。”

“还有谁一起去?”蓉妃急问。

“灏弟说,他带上大舅家的表妹,人多热闹些。”

“原来是懿真。”蓉妃闻听此人就发急,眼一转,随即用柔和的语气说道,“那也把休休一起带去,她和懿真可以做个伴。”

萧岿缄默不语,双眼移向地面。殿内明灭不定的光影徘徊在他身上,谁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空气虽是阴凉,却沉闷得令人窒息,休休已觉出额角渗出的丝丝汗意。

“行啊,灏弟久居浣邑难得来一趟,这次狩猎也是为他准备的。人多好,刺激,灏弟一定高兴。”

萧岿突然爽脆一笑,没有丝毫的示意,迈开大步便往外面走。休休猝不及防,抬起眼看,一股寒气掠过,依稀可见萧岿带着诡异的笑意。她无措地站着,待回过神时,萧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殿外。

“此事甚好。”

蓉妃喜出望外。她长舒一口气,捻起一块蜜饯,送到休休手里。

在雯荇殿又待了片刻,约估时辰已到,休休行礼磕头向蓉妃告别。蓉妃也不多加挽留,送她到殿外,赏了一对珊瑚蝙蝠簪并六匹上好锦缎,叫宫人另送至府上。

殿外,自是红日直照。休休回头看,却没有宫女跟来,料想自己出来早了,便慢慢绕过玉菏池,驻足眺望。远处错落别致的亭台楼阁,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流光溢彩。也不知是哪位娘娘的宫殿?她暗自思忖着,双颊却微微发热。

发了一会儿呆,沿路赏景过去,她不知不觉走到甬道。

休休想到甬道垂花门一带,沈不遇就在那里等她。她加紧走了一段路,却听见后面咔嚓有致的脚步声。她扭身看去,大群宫廷侍卫、常侍宫人挽抬一架辇舆,正威风凛凛、气派十足地从那边赶过来。看那上面悠闲自得、一身翠黄的,不是萧岿会是谁?

休休急忙往巷边躲避,低首躬身站立。顷刻之间,眼前片片暗红色宫服井然闪过,仿佛生风,吹起休休的衣袂裙角。待她直起身,那辇舆已扬长而去,顷刻隐没在空荡绵长的甬道尽头。

这就是所谓的皇家气派吧。休休抿了抿嘴,浅浅一笑。

终于走出垂花门,拐到空旷处,她环视四周,哪里有沈不遇的影子?

细想可能沈不遇有事耽搁了,他是宰相,自然宫中事多,断不可能在日晒风吹之下独自等待她,还是自己在此耐心等候为好。

她就这样突兀地站在汉白玉雕栏旁,盈盈而立,温煦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如同碧雪寒水里怒放的一枝素心兰。她明晶澈亮的瞳仁中,映显出一抹忽然出现的翠黄。只见面前之人长身玉立,五官精致得让人蓦然不得呼吸。

休休惊诧于萧岿竟没走远,喃喃不得自语。她眼睁睁看着他立在她面前,嘴角牵出一丝嘲弄,声音确是极冷漠的:“是在这里等我吗?”

她立时红了脸,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在等相爷一起出宫。”

“他不是已经走了?蒋琛,可是看见宰相出宫了?”萧岿扬起眉毛,问身后不远处伫立的侍卫。

“是。”蒋琛回答得清亮有力。

萧岿嘲弄的笑意愈来愈浓,似乎在说:怎么样?撒谎也不看看我是谁。

休休做梦也没想到沈不遇会弃她而去,心中着急,暗想相爷可能一开始说的是在宫外等她,自己当时一时紧张没听清楚搞错了位置,现在必须赶到宫外免得受他叱责。如此一想,她也不加解释,微微施礼,顺着一条道急急离去。

她进宫的时候只是跟着沈不遇走,并没在意来时的路,只凭记忆似乎觉得前面便是。怎奈皇宫里面庭院深深,这样重重叠叠、七转八拐竟难辨东西南北,好不容易以为柳暗花明了,却发觉自己又折回了原处。

那萧岿仍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似在沉思,一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奇怪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休休已是满头大汗,窘迫至极,只好如实相告:“我迷路了。”

萧岿哧地笑出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而且笑声越来越大,惊动了远处凭栏栖息的林鸟,扑簌扑簌向碧空飞去。好容易止住笑,萧岿盯住她,似在自言自语:“沈不遇在耍什么花样?”沉吟片刻,嘴角抽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看来只有我送你出宫了,偶尔做做好事也好。”

他的话语活泼又爽朗,如春风拂杨柳,一扫先前的阴霾之气。休休眨动着双眼,心想:原来这人笑起来更加好看,先前有点误解他了。她心生愧意,不由得朝他粲然一笑。

萧岿一愣,随即下令道:“蒋琛,送这位小姐出宫!”

蒋琛在前面引路,休休踩在结实光亮的青砖上,周围寂静无声,只闻得裙摆轻触鞋面发出的窸窣声响。她回过头去,白玉栏杆处已经不见了萧岿的身影,只见走过的青砖铺就的御道,笔直而绵长。

出得宫门,沈不遇的马车静候多时,让她以为自己真的记错了地方。

这是休休的第一次进宫经历,短暂,甚至模糊。她隐隐感觉到,蓉妃娘娘、三皇子殿下,他们都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锦绣铺地,花香满园。她与他们的认识只是一种奇异的幻象,细细地回味,又像是一团麻丝凌乱地交缠。那种感觉,她真的无法去形容。

粉黛篇



“太好了!你马上去准备狩猎的行装!”

沈不遇在柳茹兰房内来回踱步,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之情。他如此叮嘱了一番,又不禁仰头长叹:“事情比预料的好,真没想到!”

柳茹兰也是一脸喜色,她明白老爷招个养女实是为了与皇家联姻。休休进宫,她忐忑不安了半天,这会儿也笑道:“三皇子平日骄横,冷漠得很,今日倒待见咱家休休。”

“璞玉浑金啊!玉不雕不成器,好好调教必是一块好玉。”沈不遇想起梁帝的话,喜滋滋道,“三皇子吃惯了山珍海味,定是腻透。来点野菜粗粮,他便会感觉新鲜,自然想体会一下别样的味道。”

怪不得休休装扮浓了,老爷会火冒三丈。柳茹兰恍然大悟,对老爷的深思熟虑越发折服。沈不遇临走时,还不忘关照一句:“明日晌午唤休休一块儿吃饭。她入住萏辛院耽搁了,不能老是让她一个人吃饭。”

第二日午时,休休早先去了柳茹兰的院子。柳茹兰亲自拉着休休的手进了小厅堂,里面紫檀桌上早已备好精致的饭菜。沈不遇还未到,休休自然不敢坐。她从小爱在天际家蹭饭,和三个姐姐抢凳子坐,天际总会把最好的位置让给她。尽管如此,休休也听倪秀娥说过,官宦家最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要一点一点地慢慢用完。

柳茹兰的独子沈欣杨也来陪坐,他只比天际小了一两岁。初进相府的时候,休休并未注意上他。今日见他长得斯文,又想起他的奶娘就是倪秀娥,不由得朝他友好地笑了笑。沈欣杨长得细皮嫩肉的,见了生人会害羞,何况是这般秀气的妹妹,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不遇进府邸比平日晚了,柳茹兰去府门迎接。小厅堂里少了人,沈欣杨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娘和大娘他们不在一块儿吃,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聚一聚。”

休休想:大户人家人多嘴杂,自是这般讲究。以前自己家也就三个人,母亲很少和他们同桌吃饭,大概是看惯了相府的排场,不屑于父亲的一身泥灰吧。如此一想,她轻声问:“府里可还有当了至少十五年的老用?”

“福叔是府里最年长的了。也没见当了这么长的用人。”

沈欣杨见休休一脸失望,也不好细问,又道:“西院有杂工,没准儿有年纪大的,我帮你打听。”

“吃完饭若没事,你带我过去就是。”休休重新绽开笑容。

说话间,院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几乎同时站起,只见沈不遇低着头快步进来,脱下乌纱帽才迈进门槛,脚下一绊差点跌倒。柳茹兰跟在后面上前扶住他,软声道:“老爷,慢点。”

沈不遇抬头看见休休,将乌纱帽交给随侍的福叔,神色又变得一如既往的平静,道:“宫里耽搁了些时辰,都坐吧,难得一起吃顿饭。”

吃饭的时候,休休安静地坐在最下首,听着沈不遇与柳茹兰说话。那些事她似懂非懂,只略略听进去几句。大概是西魏恭帝被弑,宇文氏篡夺政权建立北周,此事传到梁朝,朝廷内外自是一片哗然。

“我朝向来受控于西魏,如今换了个北周,宇文氏贪残恣纵、蠢政害民,我朝是凶是吉难以预料。穆氏一族暗地与宇文氏通好,政局云波诡谲,到如今更是激烈。”

沈不遇这些话是说给小儿子听的,沈欣杨用筷子拨着饭粒,低头不语。沈不遇最后用训导的口吻说:“父亲处在其中正当浪头,你的两位兄长好歹当了官,能助父亲一臂之力。明年开春考试你也出息点,朝政要是交到穆氏手中,全家的命也就休矣。”

沈欣杨犯难似的嘀咕道:“论做官,孩儿远远不及两位大哥。再说,蓉妃娘娘和三皇子是沈家的人,皇上早晚会把朝政交给三皇子的。”

想是触及心事,沈不遇一口汤没喝下,便呛了起来。柳茹兰忙起身给他捶后背,暗地白了儿子一眼。沈欣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垂下头不言语。

“朝政交给三皇子又如何?他才多大?不顶事!在我看他也就比你脑子灵敏那么一点罢了。可叹后宫佳丽三千,蓉妃日渐失宠,连个皇儿也管不住。沈家要是完了,她母子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不遇训完小儿子,斜眼见休休懵懂地听着,目光如寒刃,让休休有种心思被刨开的错觉。

“狩猎虽是两天,时有虎豹出没,宫中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你不用害怕。倒是萧岿,性情阴晴不定的,你要顺着他,别自作主张。”

休休慌乱地垂下眉目,低低地应了一声。

午时过后,休休和沈欣杨悄然走向西院。分明是石板小径,脚下却没有丝毫声息,静得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几乎用不着揣摩,便知这样的小巷是供下人进出的。休休仿佛踏着父亲的足迹,心里有了一丝悲凉,想:父亲以前就是这样来往于工匠坊的吧?

想得恍惚,感觉有一对明亮的视线望定她。她侧头,沈欣杨慌乱地收眼,脸却红了,用一种稚气的神情轻轻说:“我不想做官。”

休休歪着头笑了一笑,阳光映着沈欣杨的脸,纯然看不见一点阴影的天真,这让她想起了天际。

她学着倪秀娥的口气道:“你是二夫人唯一的儿子,也是她的倚靠。这话要是被她听到,她会伤心的。”

沈欣杨长吁短叹道:“不做难,做了更难。父亲天天给我灌输为官之道,可我越听越头疼。朝廷上下错综复杂,那些人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我又不会搞阴谋诡计与人周旋,到时搞得烦心又劳累,何苦?”

休休默默地听着,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苦恼的沈家小少爷。沈欣杨并未有要求安慰的意思,他似乎在找人发泄,大有不吐不快之意。两人就这样走了一阵,蓦然便见西院的木门,刚推开一半,里面传来一阵狗吠声。

从木门往里张望,只见坐落着零星的几间破茅屋,地面久无打扫,积着很厚的苔藓,像是长期无人居住。老榆树的叶子已经开始飘落,零星黄叶在空中随风飞旋,更显此处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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