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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影十二剑-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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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白爷说了,管好你自己就……”

展昭才不管他说什么,硬是运息一探,心中方才了然。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新旧毒力同时冲击脏腑”,而是心念庞杂,真气走了岔。若不是因为中毒后功力大减,只怕早就走火入魔了。

“展昭,白玉堂有愧于你。”

忽然听得这句话,展昭一愣。这一本正经的语气完全不似陷空岛白爷的风格啊。

又听他道,“那人纵然狡猾,我也难辞其咎……那天夜里,在姓柳的面前,我指着你说卑鄙之徒。现在想来,柳青峰一事,恐怕是白玉堂这辈子最大的笑话。”说完,双唇一抿,脸色更加苍白。展昭看见,知他是内伤加上气郁,正强忍着不吐血,于是连忙帮他顺气。

此刻白玉堂竟说起这些个颓丧话。展昭一转念间已然明白:这分明是交待后事的口气啊。看来,要打消他心中的自责,非得花点心思不可。一边心里想着,一边道:“你放心,蒋四侠知道内情,只要他有所察觉,应该会说服众人前来相救。”

白玉堂苦笑着摇了摇头。“四哥势单力薄,而大哥他们因我之故,已深信柳青峰而不疑。此地隐蔽,谁人来救?”

展昭本来想说“包大人定会设法”,自己又觉出不妥。眼下转移这耗子的注意力要紧。他抬头一望,冰壁上倒垂的两条长长的冰凌映入眼帘。于是对白玉堂道:

“白兄说的也是。看来这次想要脱身是不能了,左右是一死,展某也是无心运功。只可惜此处无酒,否则与白兄大醉一场,也不枉此生了。”

“嘿嘿,若是此时有一坛女儿红,我便醉死在这里,也不冤枉。只是猫大人被我所累,死了不值。你还是赶紧坐下调息吧。”

展昭不应,上前把那两条冰凌扳了下来。

“没有酒,有剑亦是美事。与白兄多次交手,却没有机会细细切磋。此时难得空闲,白兄,肯赐教否?”

巨阙和画影都已经被人连鞘收了去,这虎落平阳,临死时身旁无剑,确是一件憾事。白玉堂仰头一笑:“猫儿,真有这样闲心啊?”

展昭也是微笑不语,眸中明澈见底,一幅不容置疑的样子。臭猫难得这么可爱,老鼠也被他逗乐了。“行,白某奉陪。”

“不用调动内息,你我坐着比划就好。”

白玉堂笑。看看两把“剑”,虽然短了点,外形倒还够格。“这个亮些,像画影,我要了。”

展昭便擎起所谓的“巨阙”,盘腿坐好,倒转冰凌,向前一拱,道:“请!”

白玉堂忍住笑,也是照样学样地揖了揖,两个人便面对面交起锋来。

昭白二人平日所持宝剑,都是非常沉重之物,配合上乘内功,得心应手。此时他们身中慢性毒药,内力损失不少,尤其是白玉堂真气已岔,更是一点内息都调动不得。这会儿坐着耍这冰条子,倒是相配。

白玉堂本来抱着游戏心态,可是展昭的剑招却是层出不穷,虽不凌厉,却一招一式甚是认真。原来南侠对于武学有很高热情,只是自入公门以来,殚精竭虑,没有功夫悉心钻研。平时动武也是见招拆招,一点儿也不考究。这会儿他却一反常态,举手皆有法度,方寸之间丝毫不差,白玉堂不由得暗暗称赞,也即认真起来。眼看拆了三十余招,双“剑”仍没有相碰,而展护卫似乎有意要让白五爷多动点脑筋,手上没有一剑重复;白五爷呢,本就是率性之人,既然开打,便也迎难而上。一时间,冰谷中战气腾腾,宁静中自有一份激情。

再拆二十余招,白玉堂不占上风,心下渐急,不知不觉用上了内力,“咔”地一声,“画影”削在“巨阙”的“护手”附近,展昭手中冰凌应声而断。

“猫儿,你输了。”

二人同笑。

白玉堂自然知道,手心热度下,冰凌不能持久,“护手”处必然是这冰剑的软肋。他如此取巧,只是不想再跟展昭认真斗下去。得了便宜,自然笑了出来。

可是他也有不知道的,那便是展昭的笑。他这颇有法度的剑法,乃是师门所授“罡宿剑”,又称“养剑”,共三十六招,每招皆有七种变化,是一套繁复至极的剑法,对敌效果非佳。然而它有一个好处,就是在出剑和拆解之中,自然调息养气。以往每每有弟子练功不当,内息难以直接导入经脉之时,只要专心使出“养剑”,须臾就能脱险。白玉堂虽然不知此剑,但是拆解一番,自然对上了方位,收到了效用。这便是他最后一剑能使出功力的原因。

此时的白爷,和刚才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判若两人。只见他面露得意之色,口中喃喃:猫儿也有服短儿的时候啊。忽地立起,仍持“画影”,剑尖指天,道:

“剑有异动,龙吟凤鸣,欲破冰谷!”

展昭一呆,不知此举何意。瞧他保持这姿势,看向自己,似乎在等着他回应什么。于是缓缓道:

“心无旁鹜,气平血顺,能守丹田。”

嘿,这小猫儿到底是练武的,一张嘴就是口诀。白玉堂轻轻笑了一下,坐回展昭身边,学着猫儿的官腔,一本正经地说:

“剑有异动人未动,画影既龙吟,巨阙当凤鸣。傻猫,不欲破冰谷?”

展昭毫不迟疑,立即续道:

“心无旁鹜情应悟,尊兄但气平,愚弟即血顺。病鼠,何能守丹田?”

这句虽不雅,却含着一片苦心。白玉堂领情,不再胡思乱想,重新盘腿入定。这一次,倒是非常顺利。虽然二人身处毒冰之中,但是静静调息,守住丹田,部分功力还是维持了下来。

良久,一声呼喝打破了沉寂。昭白二人睁眼一看,只见卢方韩彰徐庆三人被推推攮攮摔了进来。白玉堂失声叫道:“大哥二哥,三哥!”

四鼠见面,说起经过,彼此惭愧无言。昭白二人好容易营造的心情也被眼前情景弄得烟消云散。如今只有蒋平在外,要脱身更加困难了。展昭偷眼瞧向白玉堂,见他剑眉紧锁,知道还是免不了一番自责,便静静关注着他的动静。

没过多一会儿,蒋平和双双也被推了进来。

无可避免的检讨开始了。先是卢方,但高潮还是白玉堂。这次自己果然窝囊——如果只是一只猫,连累也就连累了,反正他俩向来有缘,同归于尽都不稀奇。可是竟连几位哥哥也一个不落地被自己害了,仅仅因为自己轻信柳青峰,仅仅因为自己轻信这个外人……

心一横,右手两指齐出。

“五弟!”“恩公!”

众人皆无防备,只有展昭早就盯着他,在他出手的同时扑上,紧紧抓住。白玉堂暗暗苦笑,这冲动急躁的毛病他自己也是清楚的。莫说展昭是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就是单看这只猫焦心严肃的眼神,也早没了刚才废掉这双招子的劲儿。想不到,今日老鼠真是步步被猫降住啊。

后来,双双先被带了出去。众人又设法让蒋平脱身,但这样一来,毒气侵蚀之下,功力更是消耗一空。正在山穷水尽之时,柳青峰突然出现了。

“姓柳的,我和你拚了!”愣爷徐庆喘着气上前。

“对,鱼死网破!”韩彰也是气到极点。

可是此刻就算五鼠联手也是无用。白玉堂竟在这个时候,再一次拦在姓柳的身前。韩彰叫道:“展昭,还不动手?”

在展昭的眼中,五鼠中最沉静的当属卢方,最机灵的当属蒋平,只有一些时候例外——那便是一些突发状况下,白玉堂的反常。锦毛鼠头脑发热时,其冲劲儿不亚于穿山鼠,赖劲儿不亚于撤地鼠;然而某些状况下,他的冷静能盖过钻天鼠,睿智盖过翻江鼠。可见这白五爷,是五鼠中最令人捉摸不透的。

这会儿,正是白爷出现反常的时候。

他护住柳青峰,实则护住了攻上来的两位哥哥。展昭明白他的意思,也要听姓柳的有什么话说。

……终于出现了转机。还是白玉堂,不加犹豫地接下了柳青峰的解药。他将药丸吞入口中的那一刻,展昭心里一叹。白玉堂即使面对敌人亦是如此重情义,今日虽护得他一双眼睛,'奇+书+网'却不知江湖路上还会有多少险阻……白老鼠,下次,可要谨慎些哪。

一番打斗之后,危机不再,风平浪静。但是葫芦镇外青翠的山谷中,却多了一个忧伤的背影。

那是蒋平。他的新婚妻子阿桃,一个比自己大了近十岁的妇人,在金珠一案行将落幕的时刻,献出了生命,追随她先夫而去。

蒋平给阿桃造坟立碑,上书“爱妻”。他知道,自己今生都不会再娶了。

身后草响,蒋平猛回头,来人却是展昭。

“展某代包大人,前来祭奠嫂子。”蒋平默许,便见展昭摆开香烛,供上祭品,拜了三拜,致意亡魂,又再摆上一副,是给李全的,也是拜了三拜,默祝之后,方才起身。

“四侠将回陷空岛么?”

蒋平轻轻叹口气道:“迟些回去。趁着无事,多陪陪她也好。柳青峰死后,双双也是日夜憔悴。等她缓过些来,我就带着大毛他们一起回岛。”

展昭点点头。“想不到双双姑娘真的对柳青峰有情。他可是她的杀父仇人。”

“情之一物,谁能奈何?别说双双,谁又曾想过我蒋平,竟会爱上一个中年丧夫的寡妇哩。”

这一句却让展昭微微吃惊。他只道蒋平对阿桃有情义有担当,却还没料到他说这个“爱”字已说得这么自然。一时无语,便转向墓碑,静静地又拜了一次。

“老五做事鲁莽。这次,五鼠还真把你冤枉了。”

展昭一笑,“四侠说哪里话。”

“当时他对柳青峰那么好,连我都看不下去。唉,所谓‘猫鼠不两立’,你能忍下,倒也难得。”

“什么‘猫鼠不两立’的鬼话,再也休提!”展昭慷慨言道:“展某心中,陷空岛五鼠是无可非议的侠士,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义士。展昭对五鼠神交已久,若非这劳什子的名号作孽,早在初识之时,便交定了五位朋友,又何来今日之争?”

闻听此言,蒋平侧开扇子,上下打量展昭,终于点点头道:“够豪气。这话,蒋平记下了。来日方长,想做朋友,还有机会。”

展昭会意,略施一礼:“告辞了。”转身欲行。

“等等!”

“四侠还有什么吩咐?”

蒋平微一迟疑,还是说道:

“这两年来,你可有敏姑娘的消息?”

展昭摇头。

“原来你也没找到。展昭,恕我直言,五鼠和你本没什么过节。只是敏姑娘一事,凭老五的脾气,嘿嘿,到时免不了又是风波一场……”见展昭似是一怔,便不再说下去。

稍后,蒋平径自去了。只留下展昭一人立于山谷,揣摩他语中之意。

第三剑 芦荻灰烟

 暮冬时节,温和的日光洒满田野。汴河里锥捣捣冰的船夫,忙活了一个冬天,终于可以歇上一歇了。麦田旁的官道上,三匹马奔驰而过。

“吁——”当中一人把马勒住。另外两骑也相继停下。

“展大哥,不是着急赶路吗?怎么又不走了?”

“离开封不到三里了。又是过年,路上达官贵人不少。我们还是徐徐而行吧。”

三人挽缰缓行。河岸停靠着些商船,冬日赋闲,路边生意做得多,倒让这城外大道也远离了寂寞。一路上,不时有农家百姓在商船旁驻足,就近交易。

快进城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引起了三人注意:

“伯伯,我买一个白玉堂。”

展昭惊讶地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拿着一枚铜钱,跟前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棚子。要买白玉堂的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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