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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自选集_残雪-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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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蚊虫倒不见得怎么样,身上盖的毯子却发了疯似的,老要从窗口飞出去。我每天夜里与这条毯子搏斗,弄得浑身是汗,像是掉进了泥潭。〃她不知不觉诉起苦来了。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夜里〃格格〃地磨牙的人,她很需要和他讲些什么亲切的悄悄话。〃屋角长着一枚怪蕈,像人头那么大。天花板上常常出其不意地伸出一只脚来,上面爬满了蜘蛛。你也在这个屋顶下面睡觉,相类似的事,你也该习惯了吧?〃

    〃对啦,相类似的事,我见得不少。〃他忽然打了一个哈欠,显出睡意矇眬的样子来。

    她立刻慌张起来,她莽撞地将赤裸的手臂伸到他的鼻子底下,指着上面隆起的血管,滔滔不绝地说:〃你看我有多么瘦,在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夹竹桃?夹竹桃被热辣辣的阳光一晒,就有股苦涩味儿。我还当过短跑运动员呢,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就跟你一个样了。我们俩真像孪生姊妹,连讲起话来都差不多。我做了一个梦醒来,翻身的时候,听见你也在床上翻身,大概你也刚好做了一个梦醒来,说不定那个梦正好和我做的梦相同。今天早上你一来,提到那件事,我马上明白了你的意思,因为我也刚好正在想那件事。喂,你打起精神来呀。〃她推他一把,那手就停留在他的背脊上了。〃昨天在公园里,一棵枯树顶上长着人的头发……〃

    她来回地抚摸着他的背脊。

    他缩起两条腿,像老猫一样弓着背,一动也不动。

    〃这些日子,我真累。〃他的声音〃嗡嗡〃地从两个膝盖的缝里响起来,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到处都在窥视,逃也逃不开。〃

    〃真可怜。〃她说,同时就想到了自己萎缩的肚子,〃楮树上已经结果了,等果子一熟,你就会睡得很熟很熟,这话是你告诉我的。从前母亲老跟我说:别到雨里去,别打湿了鞋子。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打起小孩来把棍子都打断了。她身上老长疮,就因为她脾气大。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是睡得很熟很熟,一个梦也没做。〃

    〃我到厕所去解手,就有人从裂开的门缝那里露出一只眼睛来。我在办公室里只好整天站着,把脸朝着窗外,一天下来,腿子像被人打断了似的。〃

    〃真可怜。〃她重复说,将他的头贴着自己干瘪的肚子。那头发真扎人,像刷子一样根根竖起。

    后来他从桌子上下来,她牵着他到墨黑的蚊帐里去。

    她的胯骨在床头狠狠地撞了一下,痛得她弯下了腰。

    床上的灰尘腾得满屋都是,她很懊丧,但愿他没看见就好。

    她还躺在床上,盖着那条会飞的毯子,他已经回家去了。

    他坐过的桌上留下一个半圆的屁股印。

    在他来之前,她盼望他讲一讲地质队的事,然而他忘记了,她也忘记了。

    很久没洒杀虫药,虫子在屋里不断地繁殖起来。近来,那些新长出来的蟋蟀又开始鸣叫了,断断续续的,很凄苦,很吃力,总是使她为它们在手心里捏一把汗。老况说这屋里是个〃虫窝〃,或许他就是因为害怕虫子才搬走的。三年前,婆婆在他们房里发现了第一只蟋蟀。从那天起,老况就遵从婆婆的嘱咐买回大量杀虫剂,要她每天按时喷洒两次。虽然喷了杀虫剂,蟋蟀还是长起来,然而都是病态的,叫声也很可怜。婆婆每回来他们家,只要听到蟋蟀叫,脸上就变了色,就要拿起一把扫帚,翘起屁股钻到床底下去,乱扑乱打一阵,将那些小东西们赶走,然后满面灰垢地爬出来,高声嚷嚷:〃岂有此理!〃有时老况也帮着母亲赶,娘儿俩都往床底下钻,两个大屁股留在外面。完了老况总要发出这样的感叹:〃要是没有杀虫剂,这屋里真不知道成个什么体统!〃今天早上从床上爬起来,听着蟋蟀的病吟,拍着干瘪的胸部和肚子,想起好久没洒杀虫剂了,不由得快意地冷笑起来。下一次老况来拿东西,她一定要叫他将后门也钉上铁条,另外还要叫他带两包蚕豆来(现在她夜里也嚼起蚕豆来了)。她又想另写一张字条叫人送去。她打开抽屉找笔,找了好久,怎么也找不到,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结婚以后,她的母亲来看过她一次。那是她刚刚从一场肺炎里挣扎出来,脱离了危险期的那一天。母亲是穿着黑衣黑裤,包着黑头巾走来的,大概是打算赴丧的。她吃惊地看着恢复了神智的她,别扭地扯了扯嘴角,用两个指头捏了捏她苍白的手指尖,说道:〃这不是很好嘛,很好嘛。〃然后气冲冲地扭转屁股回家去了。看她的神气很可能在懊悔白来了一趟。自从老况搬走之后,有一天,她又在屋子附近看到了母亲穿着黑衣黑裤的背影,她身上出着大汗,衣服粘在肥厚的背脊上。隔着老远,虚汝华都闻到了她身上透出的那股浴室的气味,一种熟悉而恶心的气味。为了避免和母亲打照面,她尽量少出门,每天下班回来都几乎是跑进屋里,一进屋就放下深棕色的窗帘。一天她撩起窗帘的一角,竟发现了树背后的黑影。果然,不久母亲就在她的门上贴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很大的字:好逸恶劳、痴心妄想,必导致意志的衰退,成为社会上的垃圾!后来她又接连不断地写字条,有时用字条包着石头压在她的房门外面,有时又贴在楮树的树杆上。有一回她还躲在树背后,趁她一开门就将包着石头的字条扔进屋里,防也防不着。虚汝华总是看也不看就一脚将字条踢出老远,于是又听见她在树背后发出的切齿诅咒。楮树上飞来金龟子的那天夜里,她正在床上与毯子搏斗,满身虚汗,被灰呛得透不过气来,忽然她听到了窗外的脚步声:〃嗵!嗵!嗵……〃阴森恐怖。她战栗着爬起来,用指头将窗帘拨出一条细缝,看见了从头到脚蒙黑的影子,影子摇曳着,像是在狞笑。虽然门窗钉满了铁条,她还是怕得不得了,也不敢开灯,隔一会就用手电照一照床底下,门背后,屋顶上,生怕她会意想不到地藏在那些地方。她在窗外〃嗵!嗵!嗵!〃地走过来,走过去,还恶作剧地不时咳嗽一下。一直闹到天明她拉开窗帘,才发现窗外并无一人。〃也许只是一个幻影?〃虚汝华惴惴地想。接下去又发生了没完没了的跟踪。当她暂时甩脱了身后的尾巴,精疲力竭地回到小屋里,轻轻地揉着肋间的排骨时,她感觉体内已经密密地长满了芦秆,一呼气就〃轰轰〃地响得吓人。昨天上午,母亲在她门上贴出了〃最后通牒〃。上面写着:〃如果一意孤行,夜里必有眼镜蛇前来复仇。〃她还用红笔打了三个恶狠狠的惊叹号。当她揭下那张纸条时,她发现隔壁那女人正将颈脖伸得很长很长向这边看,她一转身,那女人连忙将颈脖一缩,自作聪明地装出呆板的神气,还假作正经地对着空中自言自语:〃这树叶响起来有种骚动不安的情绪。〃后来她听见板壁那边在窃窃地讲话。

    〃我觉得悲哀透——了。〃隔壁那女人拖长了声音。

    〃这件事搞得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人生莫测……请你把镜子移到外面来,就挂在树上也很方便,必须继续侦察,当心发生狗急跳墙。〃

    声音很怪异,使人汗毛竖起。

    〃我在这里踱来踱去,有个人正好也在我家的天井里兜圈子。周围黑得就像一桶漆……这已经有好几天了。〃那个怪声音还在说。

    门〃吱呀〃一响。她急忙撩开窗帘,看见母亲敏捷得像只黑山猫,一窜就不见了。原来是母亲在隔壁讲话!

    〃那母亲弄得心力衰竭了呢,真是不屈不挠呀。〃慕兰用指头抹去嘴边的油脂,一边大嚼一边说:〃有人就是要弄得四邻不安,故作神秘,借此来标榜清高。其实仔细一想什么事也没有,不过就是精神空虚罢了。〃

    〃簸箕里的排骨渣子引来了蚂蚁,爬得满桌全是。〃更善无溜了她一眼,聚精会神地用牙剔出排骨上的那点筋。〃我的胃里面填满了这些烂烂渣渣的排骨,稍微一动就扎得痛。〃

    〃天热起来了。〃慕兰擦了擦腋下流出来的汗,〃我的头发只要隔一天不洗,就全馊了,我自己都不敢闻。〃



 中篇小说 苍老的浮云二

    一

    第一枚多汁的红果掉在窗台上时,小屋的门窗在炎热里〃噼噼啪啪〃地炸个不停了。天牛呻吟,金龟子〃嗡嗡〃,屋里凝滞的空气泛出淡红色。擦着通身大汗,虚汝华吃了两根酸黄瓜来醒脑子。

    〃我一闻到酸黄瓜的香味儿,就忍不住来了。〃门一开,男人长长的影子投进屋里。

    〃你们不是要在树上挂镜子吗?〃她怨恨地说,〃要侦察我呢。〃

    他无声地笑着。原来他的牙齿很白,有两颗突出的犬牙,很尖利,是不是为着吃排骨而生的?一想到他牙缝里可能残留着排骨渣樱椭辶艘幌旅纪贰C看嗡羌异琅殴堑奈抖?飘过来,她都直想呕吐。

    〃每一夜都像在开水里煮,通身湿透。〃她继续抱怨,带点儿撒娇的语调,连她自己听着都皮肤上起疙瘩。她指了指肚子,〃我的体内已经长满芦秆了。瞧这儿,不信你拍一拍,声音很空洞,对不对?从前我还想过小孩的事呢,真不可理解呀。我时常觉得只要我一踮脚,就会随风飘到半空中。所以我总是睡得不踏实,因为这屋里总是有风来捣乱。人家说我成天恍恍惚惚的。〃

    在床上,他的肋骨紧擦着她的,很短,很难受的一瞬间。

    在她的反复要求下,他终于讲了一个地质队的故事。

    那故事发生在荒蛮之中,从头至尾贯穿着炎热,蜥蜴和蝗虫遍地皆是,太阳终日在头顶上轰响,释放出红的火花。

    汗就像小河一样从毛孔里淌出来,结成盐霜。

    〃那地质队,后来怎样了?〃她催促着他。

    〃后来?没有了。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毫无意思的。有时候我忍不住要说:我还干过地质队呢。其实也不过就说一说罢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我这个人,你看见我的时候早就是这么个人了。〃

    〃也许是欺骗呢!不是还有结婚的事么?〃她愤愤不平起来。

    〃对啦,结婚,那是由一篮梅子引起的。我们吃呀吃的,老没个完,后来不耐烦了,就结婚了。〃

    〃你真可怜。〃她怜悯地来回抚着他的脊背,〃你还没开口,我就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你这么像我自己。等将来,我要跟你讲一讲夹竹桃的,但是现在我不讲。我还有一包蚕豆呢,是老况托人送来的。

    他们俩在幽暗里〃嘣隆嘣隆〃地嚼着蚕豆,很快活似的。

    一只老鼠在床底下的破布堆里临产,弄出的响声。

    蚕豆嚼完了,两人都觉得很不自在。

    〃这屋里很多老鼠。〃他说,带点儿要刺伤她的意味。

    〃对呀,像睡在灰堆里,浑身粘糊糊的。〃她惭愧地回答,心里暗暗盼望他快快离开。她瞥了一眼肚子,只觉得皱纹更多、更瘪了。她记起早上她为了他来,还在脸上擦了一点粉呢。她脸朝着墙,看见酸汗从他腋下不停地流出来,狭长的背部也在淌汗。他的头发湿淋淋的,一束一束地粘在一起。好像经过刚才一场,他全身的骨架都散了,变成了鳝鱼泥鳅一类的动物了。现在他全身都是柔滑的、布满粘液的,她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腥味儿。

    〃最近我生出了一种要养猫的愿望。〃他说,还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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