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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纪 殿上臣 ★宫廷斗争★ by 天接云涛-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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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衡答得理所当然:“就是这样。”敢冒犯秦子陌的人,他一个也不放过。 

子陌气得浑身发抖,大吼道:“荒谬!区区一个臣子的名誉,难道比千万百姓的生死更重?您知不知道战事一起,遭殃的不但是强圉军民,还有我国的健儿、星纪州的百姓!边境互市好不容易稍有起色,经此一役也将毁于一旦;今秋南方粮食已然欠收,大军所至之处,必定仓廪一空——为了您所谓的国威,竟然要破坏这么多东西!您觉得哪个臣子受了委屈,便去大张旗鼓的讨回公道,这样下去,国也不必治了,民也不必安了,大家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打打杀杀一场,坐等长庚覆灭便是!” 

来了吗?他又开始不安于位,想胡作非为,玩那个破坏游戏了么? 

楚修衡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心中又是气闷,又是不悦,忍不住也跟着他吼起来:“哪个臣子受了委屈朕都懒得管,只你不准受任何委屈!朕就是这样任性,朕就是铁了心要兴不义之师,你待怎样?” 

吼完发现秦子陌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才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 

说出来了。 

说出来了。 

用这种再不能蒙混过去的认真语气,说了出来。 

抵赖不了,打发不掉,这样没气概地说了出来。 

他懊恼地整个人扔进龙椅里,单手支着额头,心中一片惶然。 

之前那样半开玩笑地剖白,再半开玩笑地掩饰过去,一试探出反应便打住,教他只当自己是开个玩笑,最多落得轻浮二字,不至太过难堪。到他成家,更知道今生无望,也盼就如他所言,只是一时情迷,时过境迁便能痊愈。不料还在咬牙逼着自己将狂心抛诸脑后,他这边却又提出仳离之请,不愿看他为一个女子神伤,才想发兵讨回公道——放眼天下,除他秦子陌之外,还有谁能让自己这样做?一片心意却被说得不堪,教他如何不怒,如何能忍? 

是,因此自己没错。他将一国之君折腾得如此卑微,自己不怨不怒不拿为君的身份逼他就范,只是教他知道自己甘心卑微的理由,有甚么打紧?有哪里不对? 

暗暗宽慰自己良久,明明应该理直气壮,楚修衡却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手足无措。 

他就站在近前,一直以来触手可及,却总远在天边。 

自己说得如此直白,他应该听明白了吧?却一直不说话,不说话表明什么?接下来总会有反应吧?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破口大骂?拂袖而去?日后避他如蛇蝎? 

至少可以确定不会是欣然接受。只要不是明日呈来辞表一张,什么样的反应,他都认了。 

犯人在大理寺等候判书时,便是这样的滋味吧?连苦笑都撑不起来,只是低着头默然不语。 

子陌此时亦慌乱已极。 

他这番话这般举动,怎样都不似作伪,怎样都无法当成玩笑。 

也就是说,趁着熟睡抚摸他的事情,胡言乱语说不想看他成亲的事情,说心有所属对嫔妃“不行”的事情……不是玩笑,也非戏弄,全是认认真真冲着自己来的? 

才干非凡的君主,人品欠佳的君主,总爱挑衅的君主,动辄贬谪他的君主,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他用喜爱女子的心来喜爱自己么?他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想望? 

明明同为男子,可以是君臣是朋友是知己是仇敌,或者还可以是任清野所谓的情交对象,但是像夫妻一般的伴侣——怎生可能? 

“陛下……”他开口唤他,却又踌躇着不知该说什么。 

看他反应,修衡暗暗松了口气,好在好在,只是为难,并无畏惧如洪水猛兽的意思。决定不要听他直截了当的排拒言辞,开了口,嗓音和心情一般低沉:“朕今日累了。你下去吧。” 

子陌也尚在冲击中不能回神,闻言应了声是,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一件非问不可的事,又回过身来:“陛下提拔臣到如今的位置,是因为……您刚才说的那个原因么?”若如此,他的人生,他的抱负算什么? 

修衡严肃地摇头。“朕答应过你要创造长庚盛世,决不会用无能之人——秦御史,你的自负到哪里去了?” 

子陌猛然一惊。公私便当分明。自己的抱负才干,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消失的。就算日后多少会有尴尬,他还是长庚的重臣,还是那个直言敢谏、为民请命的铁面御史。 

“是!今日之事,臣权当未曾发生。” 

不管谁表白心意,自己的决定都一样。但他是男子,是皇帝,是提携自己、受自己的钦佩的人,今后相处,能否一如以往,亦未可知。 

修衡闻言抬起头来,凝视他的清朗眼神,惊觉那里一如初见时的毫无杂质。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释然一笑,道:“秦卿觉得这样好,便这样吧。” 

至少这个人能以臣子的身份,留在身边。 

子陌听他这样说,松了口气,混乱的头脑又回到正轨。不顾皇帝的错愕,他将话题重新转回出兵之事。 

“臣恳请陛下以苍生为念,切勿擅动干戈。” 

修衡心中感叹,果然是葵官常说的榆木脑袋。这样大的事情,也能说不当回事就不当回事了。 

可是刚刚被他知道心意,总觉得他的话不听不成呐。 

他轻轻敲着桌子,缓缓道:“不打仗便不打仗,你觉得怎样称心适意便怎样。你若已经不留恋那女人,朕就放他二人活路,要再娶妻房,京城闺秀、天下美人你爱挑多少挑多少;你若仍要那女人,朕就替你把她在旃蒙的奸夫杀了,灭不灭强圉全看她从不从你。” 

子陌终于听明白了皇帝对于这桩事的误解在何处。 

“陛下明鉴。公主与旃蒙王子的事,臣在与她初见时便已知晓。当时旃蒙太子暴毙,王室内讧,三王子无暇顾及公主,公主只能只身远走长庚。成婚之议,也是臣为保护公主免受家人逼迫而提出的。子陌诚知此事罪犯欺君,但不忍心看他二人从此缘尽,才出此下策。如今旃蒙国内局势稍定,王子来迎公主,子陌视公主如妹,见她有情人终成眷属,心中只有欣慰,并无不甘。陛下以为臣是受了委屈,其实并非如此。” 

修衡惊得站了起来:“你说你与她只有兄妹之情?” 

“是。” 

“你娶她只为助她渡过难关?”果真如此?不是骗人?身体前倾,拼命想要看清他表情中的真伪。 

“是。” 

“你与她并无夫妻之实?”虽不重要,但总不自觉地在意着。 

子陌的脸色终于有了些不自然。“……是。” 

修衡终于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拍了两下掌,大声朝门外喊:“卓荦,把宗伯司马典客都给朕召来!朕要以公主之仪把卡茜斯嫁到旃蒙去!” 

他在高兴什么,子陌再怎样迟钝也明白了,心中觉得不妥,又觉得不能说什么,只能尴尴尬尬,僵着身子站在一旁无语。 

16。 

楚修衡扬言要以公主之仪将卡茜斯出嫁,并暗示堂堂长庚公主嫁到邻邦,驸马日后不能只是个亲王而已。还未商定要派多少兵士“送亲”,旃蒙国便急急忙忙流放了弑了兄长,又欲谋害三弟的二王子,将三子立为储君。 

长庚这样的做法,自然表示三王子是被极力扶持的对象。强圉将身怀六甲的女儿嫁给长庚副相,理亏在先,不好说什么。彻利也顾着担心这三国合纵,对己方多有不利,不敢再提婚约之事。这桩风波到此,算是完结。 

这日夫妇俩准备随朝中使节一起启程回旃蒙,子陌来到城外相送。 

“此去日后恐难见面,秦君高义,我夫妇永铭五内。”卡茜斯怀抱婴孩,与已是旃蒙国王储的丈夫,双双跪倒在秦子陌面前。 

子陌伸手扶起他们道:“不必多礼,秦某只是举手之劳,两位莫放在心上。倒是之前陛下的举动让二位受惊了。” 

虽只被拘禁一日,对于生产完不久的卡茜斯来说,却也是不小的负担,因此又多休养了一月,才动身回国。 

“是我夫妇对不住长庚,稍微受些惩罚是应该的。倒是今番小人能受封皇储,多赖贵主上之力。”三王子是个豪爽男儿,聪明良善,也因此才让长庚将宝押在他身上。 

“敝国也不是单为送人情才作此安排,东南事务,就劳皇储殿下多费心了。” 

三王子抱拳道:“小人领会得。” 

长庚不问它国内政已至少百年,这回力扶三王子,也招致不少朝臣反对。子陌对东南各国之事颇有心得,在廷议上反驳了不少老臣的意见。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要防彻利借道旃蒙侵袭长庚。三国同盟一成,彻利在北面的势力便被全部封锁,再也伸张不得。 

卡茜斯不愿听他二人在这种时候还谈论国事,插嘴道:“陛下那日可真是生了好大的气。”她那时才知道原来当初自称“酒后失态”说的话,皇帝其实记得清清楚楚。 

‘早就说过,若你让他不快,朕要你强圉阖国来殉。’那时候阴冷而愤怒的语气,现在想起还觉得后怕。 

“明明这样生气,到了第二天竟然完全变了态度,秦君可知是为何?” 

子陌想起那日闯宫情形,咳了几声,只推说不知。 

看他不自然的态度,卡茜斯更是起疑。“可是柳姐姐说是秦君去劝说陛下,才令他改变主意的呢。”至今未想明白,为何柳姐姐在说起这件事时,脸上殊无喜色。 

“子陌只是在一旁听陛下筹划而已。” 

相处一年的经验,使得卡茜斯一眼看出“故夫”的样子像是在逃避什么。 

没有哪个国家的皇帝,会只为了区区臣子荣辱,便兴师动众地要跋涉征讨。 

那么他改主意,是因为子陌并非“区区臣子”,还是纯粹出于爱惜民力? 

看他那日表现,恐怕是前者更有可能吧。 

皇帝与御史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奇特关系? 

看看自己都想到了什么地方,卡茜斯忍不住失笑。 

两个男子之间,便算情逾君臣,充其量也只会如兄弟如父子,还能有什么呢? 

“公主,时候不早——”使节走过来打断三人话别。 

“起程吧。”王子揽着妻子的肩,向秦子陌再行大礼。 

“陛下与恩公君臣相得,必能振兴长庚,成就霸业。日后但有所用,旃蒙上下尽供驱策。” 

听闻“君臣相得”四字时,秦子陌悄悄皱起的眉峰,卡茜斯不认为自己是错看。 

难道,是真的有什么了? 

“两位慢走。公主为殿下受尽苦楚,殿下务必善待她母子二人。贵我两国如今守望相助,有甚大事,尽管驰使来报。”秦子陌一边对着王子说话,一边看向卡茜斯母子,冷淡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离情别绪。 

王子认真地点着头,揽上妻子肩膀。 

“秦君保重。”卡茜斯上车坐定,想起一年来二人相处种种,不禁泪盈于睫。 

便真如送自家妹子出嫁子一般。陌心中感慨,浅笑道:“去吧。” 

子陌孤零零站着,看车马慢慢移动。 

往后自己身边,又只剩漠村了。 

漠村日后也要成家立业,总会有一日,只留自己一个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伤怀间,却见卡茜斯自马车中探出头来,高声道:“愿秦君早觅良缘,相伴终老。” 

子陌怔然不知所对,只见她顿了顿,又说:“不管是与谁,但教情之所钟,纵是千难万险,必能拨云见日。”说罢别有所指地眨眨眼,又缩回车内。 

直到马车走远,子陌方始回神。 

怕是卡茜斯她……误会了什么吧。 

情之所钟,千难万险——她是说的与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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