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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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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有人打趣道:“一听杨二奶奶就是个惯会支使人的。”

席间重新热络起来。

袁大奶奶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闲闲地说了句,“赶明儿请宫里的周医正来瞧瞧。”

声音不大,席上的人正斗酒多半没理会,宋青葙却听得清清楚楚,微微点了点头。

筵席未初方散,观礼的宾客纷纷告辞。

钟琳跟着宋青葙回桂香院喝体己茶。

钟琳是浙江布政使的嫡长女,五月初嫁给武康侯的嫡次子杨靖康。出嫁时,钟家足足陪送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轰动了大半个京都。

因来自江南,钟琳的官话不太标准,带着股江南女子独有的韵味。

宋青葙与她只见过一次,却难得的极为投契。

初秋的午后,四周静谧无声,凉爽的风透过半开的窗棂带来桂花淡淡清香。

宋青葙坐在妆台前,将满头的金钗珠簪一一褪下,重新簪了平常戴的玉簪。

钟琳斜靠在贵妃榻上,突然说了句:“周医正医术高明,为人最是端方耿直,三娘大可放心。”

宋青葙故作不解地。

钟琳指着妆台上的玉瓶,笑:“脂华斋的妆粉很提肤色,你怎么忘了用?还偏偏穿件银红色褙子,银红色可是最挑人。”

宋青葙浅笑,“就属你机灵,什么都瞒不过你。”却不开口解释这样做的用意。钟琳并不在意,转而谈起今天的宾客来,“你还不知道吧,顺义伯请立世子的折子批了。”

宋青葙恍然,原来郑德显已经是顺义伯世子了,难怪丁九娘她们一股脑都来了。

钟琳笑笑,“皇上一早下的折子,还有清平侯长宁侯世子一并都批了。”

宋青葙顿时来了精神,问道:“清平侯世子是哪个,秦大爷还是二爷?”

钟琳斜睨着她,“秦镇再怎么不堪,也是嫡长子,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乱不得。”

秦镇是清平侯府秦大爷的名讳,此人荒淫无度,蛮横跋扈,所作的风流韵事就连内宅深居的妇人都知道。

宋青葙好奇地问:“上次你说过清平侯上折子请皇上收回爵位,难不成是假的?”

“除爵怎会那么容易,秦家先祖当年有从龙拥立之功,连续三代清平侯战死沙场,皇上倘若真夺其爵位岂不令天下将士心寒?不过,这百年世家也日渐没落一代不如一代,秦镇更是……”钟琳压低声音,轻笑,“前阵子翠花胡同那事你可听说了?”

宋青葙悄声道:“京城都传遍了,说是争夺一个小倌。”

钟琳声音越发的低,“那小倌是个绝色,先是被安国公府里的丁二爷瞧中,养在鸣翠阁里,后来却不知怎么入了秦镇的眼,来了个横刀夺爱。两人各带着小厮家丁打得不可开交,只苦了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就差跪在地上求他们停手……”钟琳笑着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忽而“哎呀”一声,“光说这些没用的,正经事差点忘了,二十八日我家秋宴,你可记得早些去。”

宋青葙心里藏着事,不太想去,面上便显出几分犹豫。

钟琳看她神情,想到方才宋四姑娘削尖了脑袋往前凑的样子,遂道:“这次连你大伯母跟堂妹一道请了去,决不会让你为难。对了,你大堂哥的名讳是什么,回头我就让人连他的帖子一并送来。”

武康侯府的秋宴很有名,花会连着文会,内院是京城名媛贵女赏花赏景顺便被未来的婆婆相看,外院则是朝中清贵博学之人及各府交好的公子哥联诗对句。

大堂哥宋宁远明年要下场,正埋头书习经文制艺,一场文会下来,即便不能崭露头角,至少也可历练一下人情世故,更能多认识几个志同道合之人,或许还能打听到主考官的喜好,会试的把握更大。

钟琳如此做不外是为了她在宋家能好过些,宋青葙念着她的情意,感激地点了点头。

送走钟琳,碧柳闪身进来,低声道:“刚才见到阿全,他说已按照姑娘的吩咐准备妥当了,这两天就能见着动静。”

宋青葙点点头,挥手让碧柳退下了,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暮色里,将整个事情思量了好几个来回,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遗漏了什么似的,可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翻来覆去折腾手里的帕子,一会缠绕在手指上,一会松开,一会又缠上……低喃道:“天无绝人之路,不管怎样,日子总得过下去。”

第4章 心比天高

想通此节,宋青葙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顿觉神清气爽。

跟往常一样,上午抄经,下午绣花,绣花架子就支在桂花树下。

碧桃帮着分线,碧柳在旁边守着茶炉。

茶香袅袅,花香幽幽。

宋青葙神情专注,葱管般细长的手指如同翻飞的蝴蝶忽上忽下,耳垂上吊着的南珠坠子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不已。

门口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林氏身边的严妈妈陪着两个婆子走了进来。

那两个婆子虽是下人打扮,可身上穿着潞绸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簪子,甚是体面。

严妈妈笑着介绍,“武康侯府二奶奶身边的妈妈。”

说话时,婆子已将宋青葙打量了个仔细。

家常的湖绿色杭绸小袄,姜黄色的百褶裙,墨发上不插金不戴银,只用了两支南珠花簪,耳垂上吊着南珠坠子,一双眼眸沉静如水,明澈纯净。

婆子恭敬地行礼,“我家二奶奶请宋大太太跟姑娘们来府上玩,请姑娘务必赏脸。”

“劳姐姐记挂着,到时一定去。”宋青葙忙令丫鬟扶起两人,又笑着给她们让茶。

婆子甚是健谈,看到桂花树便提起钟琳幼年之事,“……院子里新种了棵树,姐儿几个都不认识,这个说是枣树,那个说是石榴,还有的说是柿子树,各有各的理,争得不可开交,夫人知道了,训斥她们说:‘有什么吵的,反正树还在这里,等它开花结了果子不就清楚了。’”

宋青葙抿嘴一笑,“要是我,才不理会它是什么树,看着顺眼我就留着等结果子,若不顺眼,趁早让人砍去当柴火烧了才算干净。”

婆子将此话回给钟琳,钟琳“咯咯”地笑,“那蹄子想得倒通透,亏我还在这替她瞎操心。”

杨靖康也在屋里,听到这番话,笑道:“这个宋姑娘就是与郑三郎定亲的那个?嗯……有点意思。”

武康侯府的婆子走了之后,桂香院复归平静,各人按部就班地该干什么干什么,林氏所在的贞顺院却像一锅沸腾的水,动静大得几乎翻了天。

四姑娘宋青艾缠在林氏身上不住嘴地问:“娘,我要不要去锦绣坊做两件新衣?现打首饰不知道能不能赶趟?到时您得让严妈妈给我梳头,春燕手艺太差了……”

二姑娘宋青莼看着好笑,“依咱家这地位,去了也是靠边站,只要穿着得体大方就行,用不着特意添置那些花哨,平白惹人笑话。”

宋青艾不爱听,撅着嘴小声嘀咕,“那可未必,我又不见得比别人差到哪里去?”

林氏爱抚地拍拍她,“就是,咱们艾姐儿要模样有模样,要人才有人才,到哪儿都是个出挑的……三丫头平时走动的人家都是达官显贵,要是她肯带着你一起去,你这亲事早就成了……唉,靠人不如靠己,赶明儿娘就跟你去锦绣坊裁衣裳。”转头瞧向宋青莼,叹口气,“可惜你的亲事定得早,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跟那种不入流的小官吏结亲。”

宋青莼的亲事是宋大爷顶头上司左侍郎的太太做的媒,男方是青州府知州的小儿子,论品阶,知州只比户部主事高半级,但人家是一州的父母官,关上门就是个土皇帝,油水可比宋大爷捞得多多了。

当初林氏可是满心愿意,恨不得立马就嫁过去,这还没到两年,三姑娘刚跟着袁大奶奶四处走动,林氏就开始眼高手低,连从五品的知州都成了不入流的小官吏。

宋青莼只听得不敢置信,可话出自亲娘之口,依林氏的脾性,她就是说什么,林氏也听不进去,只好掂着婆子才刚送来的请柬细细端详着。

宋青艾正憧憬着无限美好的未来,无意瞧见宋青莼盯着请帖看的起劲,遂笑道:“二姐姐看了这许久,看出花来不曾?”

宋青莼笑笑,“不看不知道,原来武康侯府连请柬都这般讲究。”

“这还叫讲究?”宋青艾嚷道:“这次咱们家送出去的都是大红洒金帖子,还特地熏了香,这个既不好看也没香味,哪里讲究了?”

宋青莼瞪她一眼,解释道:“普通玉版纸五分银子一张,这上面拓着流云暗纹,还有武康侯府的印鉴,价钱只能更高。写的字是正楷不必提,墨却是极好的,该是顶级的松烟墨,你闻闻,有没有松枝的清香?”

宋青艾半信半疑地接过请柬凑在鼻端嗅了两下,“看上去不起眼,怎么会这么贵?”

宋青莼趁机道:“真正的世家都讲究低调的奢华,且不说别的,昨儿那位杨二奶奶,一身素淡青衣,不显山不露水,我听老太太提了才知道,她那褙子上的暗纹是用同色丝线破成十二股绣的,单绣工就顶好几件刻丝。”

宋青艾惊叹一声,随即撇嘴,“花了银子别人却看不出来,这银子不白花了,还不如多裁几件鲜亮的,天天换。”

宋青莼彻底无语。

…………

既然决定了去武康侯府赴宴,宋青葙打算做些点心带过去。钟琳是个吃货,她嫂子,武康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好吃。

宋青葙手头有不少糕点方子还有菜谱之类的手札。方子是付氏写的。

守孝的四年里,宋青葙闭门谢客将爹娘的遗物整理了一遍,该烧的烧,该埋的埋,暂时用不着的就分门别类装进大木箱锁在库房里,现用的,宋青葙都收在自己房里,其中就包括付氏写的点心方子、画的花样子还有经商时领悟的心得笔记等等。

整理过程中,宋青葙常常为母亲奇特的想法惊叹,惊叹之余却又心酸不已,这般兰心蕙质冰雪聪明的母亲为何会投湖自尽?而且,死的好像还不甚光彩。

通过这些笔记,她知道母亲明明是在乎自己的,可为何,每次见面,母亲总是冷淡疏离?

记忆里,她跟母亲从来都不亲。

她跟着祖母住在慈安堂,每天辰时,母亲来给祖母请安,有时是跟父亲一起,有时跟二哥一起。

二哥是任意妄为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常常惹得祖母发怒。

母亲气急,伸出食指戳他脑门,“再如此,你便不用回家了。”

二哥弯着眉眼贴心贴肺地笑,母亲的面容便松缓下来,两个人勾着头窃窃私语,母亲眉梢眼底尽是欢喜。

母亲却从没这样对她笑过,也不曾有如此亲密的举动。每天见面,她按着规矩地行礼,母亲客气地敷衍一句夜里睡得可好,再无别话。

还不如父亲来得亲切。

可父亲是男子,常在外院,一日也只能见一面。

所以,对于童年,她记得最多的就是祖母,祖母教她描红,教她女红,教她认识绫罗绸缎,教她分辨雨前茶跟明前茶……

十岁那年,二姑娘穿了件颜色鲜亮的桃红色通袖袄,说是温州运过来的瓯绸,很难得。她一时口快,道:“瞧着纹路质地不太像瓯绸,怕是府绸。”

府绸又称茧绸,多产自鲁地。

府绸跟瓯绸都是极好的织物,而且府绸更轻软细腻。

她本是无意,林氏却变了脸色,若有所指地看着母亲笑,“到底家学渊源,我都瞧不出有何差别……弟妹后继有人。”

她立时涨得满脸通红。

母亲出身商户,外祖是靠经营织物起家。

林氏向来看不起母亲。

母亲成亲时陪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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