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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轻若尘埃-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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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不挑,说:“够了,软点挺好。”

听他这样讲,她又忍不住损他:“下次你要是回上海,早点来,我这里总有一碗软饭给你吃。”

他一下呛到,咳了半天,她拿纸巾给他,他接过去擦了擦嘴,道:“你一个小姑娘,嘴这么欠,将来怎么嫁人?”

她愣了愣,站起来就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低着头洗手,心里骂着:我TM嫁不嫁人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鼻子却莫名其妙的酸起来,她拼命搓着手,对自己说,不要哭!不准哭出来!也不知为什么竟会因为这么一句玩笑话难过成这样。

他跟进来,从身后抱住她,头搁在她肩膀上,她忍了半天的眼泪就簌簌的落下来了。他想要她转过对着自己,她犟在那里不肯,用胳膊肘撞他,说:“捣什么乱,我洗手呢!”

他伸手关了龙头,抓住她的手,抽了张纸巾,慢慢把她的手擦干,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的擦。她静下来,不再挣扎。

大约是因为刚刚哭过,她突然觉得心里酸痛,回身,他的吻就落下来,她回应,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在说:就是这一次了,最后一次了。

就是这样想着,她还是与他上了床,本以为会不在状态,因为她那么难过,心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结果却完全相反,他们还是一如以往的契合,她的双腿缠着他的身体,他推她上一个又一个的巅峰。全世界仿佛已经静音,她只能听到自己的低吟和他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中途,他停了一停,在她耳边说:“这些天,我挺想你的。”

她点点头,却不能确定自己是什么意思,是“好的,我知道了”,还是“我也挺想你的”?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些天”究竟从哪一天开始算起,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鬼混在一起了。

他却又狠狠抓着她,对她说:“林薇,你得跟着我,你得跟着我。”

她又落泪。这句话他从前也对她说过,那时他在病中,她只当他是说胡话,原来他还记得。这几个月,她从来没替今后打算过,潜意识里只等着他一句话,他说:林薇你走吧。她也就走了,这么多年的暧昧纠葛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毫无留恋的走掉,直到此刻,她知道自己走不了,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比她曾经以为的要多得多。而他也是一样的,他也不肯放开她,所以才会来这一趟。他们都逃不掉。

又过了几天,陈效调任的公告果然出来了,一并来的还有几封其他的调令,其中包括丁丁,还有林薇。丁丁会作为陈效的新任秘书,跟着他去香港,而林薇,将负责华善堂在整个亚太区的公共关系事务。调令里未曾指明她的办公室将会设在哪里,但按照人事隶属关系来说,总是也在香港的。

于是,一张张笑脸又贴上来,没事过来找她吃饭,与她聊天的人又多起来了。与此同时,流言也开始了,大多还是关于她的,说她步伐跟的这样紧,到底手段了得。甚至绘声绘色的传她怎么向陈效要求升职,追问他:你究竟爱不爱我?或者威胁:你要是做不到怎样怎样,我们就永远不要见面了。

她并不气愤,甚至觉得好笑,总觉得他们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她根本没那样的胆识,说出那样话。而那些人,不管是对她示好的,还是背后说闲话,都不知道她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况——一方面,她会跟着陈效去香港,他们还会混到一起。而另一方面,她坐在公关部的这个位子上,还是得替何齐张罗慈善基金的事情。

她觉得这不正常,却又不知如何去面对,只能硬扛。至少在那个时候,她自以为承受得了。

初到香港,还是盛夏。

她高升,更多的薪水,更大的办公室,职责范围扩大,工作压力也比在上海时更大了。上海公司举办健康长跑,有同事突发心脏病身亡要找到她;新加坡有中药查出违禁成分,电视报道的画面莫名其妙出现华善堂的店铺招牌,要她出面去交涉;还是,就是慈善基金,何齐出发去苏丹参加MSF的援助项目,只剩下一个宋缤,初上手有许多事情不懂,也要来问她。

那段日子,她总是觉得累,仗着年纪轻,一点都不在意。早上醒不过来就喝许多咖啡,夜里失眠就饮酒,勉强也能对付过去。

陈效也是忙,并不常在香港,可只要他回来,两个人总是混在一起。他们会在他办公室里亲热,他把她的裙子拉上去。夏天的衣料薄软,里面是T裤,连脱都不必脱。有人来了,立刻分开,是那样一种由衷的默契。 夜里,又会开车上山,或者去浅水湾某条幽静小路,他们在车里做,倒是很走运,从来没被人看到过。

更多的时候,他不在香港,两人只能在视频会议时见面。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区,有时是大清早,他还在酒店房间里,穿着一件橄榄球T恤参加会议。

那些日子,她偶尔会跟同事出去玩,打扮的很漂亮,去酒吧,或者西餐厅。她长的不错,年纪正好,香港的男人也更放得开一些,如果不是要结婚,她很容易就能找到另一个人,彼此印象不错,身体健康,底子干净,你情我愿的就可以床上见了。但她却始终一无所获,外面那些人在她眼睛里都是苍白而没有内容的,她觉得自己不可能接受其中的任何一个。赴完约会回家,她总是一个人,洗完澡光着身体上床,睡在自己惯常睡的那一边,手搁在另一边的枕头上,假装他就在那里。

而后他又回来了,他们还是在一起。

她也想停下来,却又像吸毒一样,停不下来,他们之间偏偏还有些特别的瞬间,让她没办法洒脱的走开。比如她洗澡的时候,他也脱掉衣服进来,按了一点浴液在手上,揉开了泡沫,涂在她身上,热水缓缓流过两个人的身体,水蒸气在四周弥漫着。每当那种时刻,她总是对他有一种久违的依赖感,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孩子。她不能想象他从她的生命中消失,甚至会觉得幸福降临了,就是那样简简单单的,哪怕那只是一种没有过往,也没有未来的幸福。

但这种时刻总是要过去的,就好像他不得不把水关掉,不得不用浴巾裹着她,带她上床。

第十二章 (5)

就这样,又是一年过去了。农历新年,上海那边传来了林燕青的死讯。

死因是吸毒过量,一点新意都没有。

发现尸体的人是林燕青的房东,那是个五十几岁的本地男人,在市郊有一座宅基地自建的房子,隔成十来间分租出去。林燕青租的那一间在底楼的角落里,已有两个月没收到租。房东叫了锁匠来开门,锁撬开了,一进去就看到林燕青面朝下倒在血泊里。老头儿受惊不小,立刻就报了警。警察先找到她舅舅,再辗转到林薇这里,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还在上班。

电话那头的人问她:“你是不是林燕青的亲属?”

她说是,反过来问人家:“林燕青是不是又进去了?”

那人清了清嗓子,对她说:“不是,林燕青死了。”

她愣了一愣,以为是个恶意的玩笑,直接就挂断了。人家又打过来,告诉她所有细节,她总算信了。

“你得回来一趟,或者你家还有什么人可以联系?”警察这样道。

“没了,只有我,”她这样说,“我回去。”

放下电话,她心情麻木的去找陈效告假。

他停下手上的事情,对她说:“我陪你去。”

“不用,”她回答,“只去两天,我一个人可以。”

他没有理会,她知道讨论已经结束,他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

于是,他们飞回上海,下了飞机直接去殡仪馆。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以为会看到林燕青冻得僵紫的面孔,结果却只得到一盒子骨灰,以及两张黄颜色皱巴巴的账单,分别是租用冰柜的费用和火化的钱。殡仪馆的人向她解释,因为尸体严重腐败,所以没等到她来就烧了。

陈效去付钱,林薇却是无名火起,跟他们大吵:“那为什么还有冰柜的钱?人都烂了,直接烧了不就行了?还冰什么冰?!如果冰了,又怎么会严重腐败?!”

她歇斯底里的吵闹,一直吵到陈效回来。他对她说:“算了,走吧。”

她不肯,扒着桌子非要问个清楚,林燕青到底在冰柜里冰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火化的?陈效拉着她走,一直拉到外面,连拖带抱的把她塞进车里。大约是错觉,她觉得殡仪馆的院子里也飘着淡淡的烟火气,隐约有焦糊的臭味。

车子发动,她终于平静了一点,问他:“现在去哪儿?”

“墓园。”他回答。

“去墓园做什么?”她又激动起来,“找条河,一把撒了得了!”

“别这样,林薇,”他安抚她,“别这样。”

他们一路向西开过去。冬天的上海有些肃杀,道路两边梧桐和银杏的叶子都掉光了,就算是四季长青的树木,叶子上也落满了灰尘,整个城市都黯淡下去。墓园在郊外,大约是因为空气好一点,本应该冷寂的地方,看起来反而是阳光灿烂的。落葬的墓穴,陈效都已经安排好了,也是壁葬,小小的一个格子,并没有挨着林凛的,但也不算太远。倘若真有往生之后的世界,他们大概还能遇到。林凛还会是十四岁,林燕青却已经老了。

自始至终,林薇袖手旁观,由着陈效去做所有的事情,就好像死者是跟她完全无关的一个人。方才在殡仪馆,她喊得撕心裂肺,此刻平静下来之后还是觉得透不过气,身上冷汗出了一层,整个人在发抖,几乎站不住。终于她支撑不住自己,跌坐下去,有人跑过来抱住她,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陈效。

“我坐一会儿就好。”她求他,闭着眼睛,头靠在他腿上,许久才觉得好了一点。

冬日的暖阳穿过树叶的间隙,在他们身上投下光斑,一点点无声的移动着。他的手放在她肩上,就这样默默地站着,任时间流过去。寂静中,她不禁又想起从前,在她的记忆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陪她来墓园埋葬一个死者了。先是林凛,林凛死后,她以为已经结束了,其实却没有,还有林燕青。下一次,不知会轮到谁?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伤心,也不再觉得气愤,她只是累了。她的失态,并非为了谁,而是一种放弃,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就像是一粒沙尘四处飘飞,讽刺的是最后一个离开她的人,竟然还是林燕青。

“我死了不要落葬,”她开口对他说,“烧成灰,找个地方一把撒了就好。”

“跟我说没用,”他回答,“我比你大,会比你早死。”

“这又不是排队,”她冷笑,“说不定我死在你前面。”

他不再跟她争,伸手拉她起来。可她却坐着没动,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说:“真的,陈效,我经不起再这么来一遍。”

“好,”他也看着她,答得很郑重,“我不会让你再经历这种事情。”

她看得出,他是真心的。

当夜,他们住在酒店里。和平花园的房子许久没有人去打扫,已经满是灰尘。林薇很早就寝,睡到半夜,她就病了,翻江倒海的吐,一夜十几次,胃里连一点水都留不住。陈效送她去医院,检查之后说是急性胃炎。她在急诊病房挂水,一直到天亮。回程的航班上午十点钟起飞,陈效要改机票,好让她留在上海休息几天。她却不肯,一心急着回去,结果到了香港,病情愈重,再去检查,却还是胃炎。

她继续挂水,吃了许多药,终于好了一点。换了别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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