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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虫转身进屋,一会儿,他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杯水,小心翼翼,递上去,说:“喝口水消消气,我这人粗心,你你别往心里去。”
山容也不看,一拍他的手,说:“你好烦。”
杯子掉到地里,没有碎。一杯水漫湿了一小块地方。一虫鼓着眼,傻了好一会,弯腰,捡起杯子,他不耐烦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很对。”
“那你干嘛黄着脸。”
容不依了,扯起脖子来,气呼呼道:“我的脸哪里黄了?你说。”
“我总不能跟那个人说,你是我老婆。”
容扑上来撞他,口里娇嗔不已:“你放屁!谁是你老婆。”
“这样又不行,那样又不可以。你到底要我怎么说。”
“你这么傻,你不会说成,那样子。”
“到底是哪样子。”
“哎呀,还能是哪样子,就是那样子。”
一虫也不知怎么了,烦躁不耐了。他失声,叫起来:“你们女人真难侍候!有什么了不起。没有女人,我照样活得好好的。我宁愿一个人过!”
山容蹲下身子,捧着脸,呜呜地哭起来。猪舍里,猪兄猪妹都饿了,一个个喊起来,搞抗议,搞游行示威。一时间,叫喊声竟把山容的哭声淹没了。
一虫自知言重了。他像一头拉磨的驴样,在水泥地板上,转了好几圈。他苦着脸,走过来劝:“山容,我说的都是气话,你你别往心里去去。”
山容倏地跳起来,用肩膀带动身子,整个人朝前冲。一虫一边喊她,一边跌脚追去。他追上了,他拉她的手。她一摔他的手,冷冷道:“滚你的。”
一虫不管,赶上几步,揽腰把女人抱起来,往回走。山容一头黑发撒了他一脸,他闻到一片醉人的芳香。倔强的女人在他怀里挣扎,见脱不了身,便伸手来,扯他头发。她尖叫起来:“放下我!放下我!”放下她,嘴里,喘着气。这对男女,对视了好一会。女的脱下干活时穿的脏衣服,揉作一团,朝男的怀里一扔,白了男的一眼,扭身就走。直到那乌溜溜的倩影,消失在公路那头,男的还掂着脚,扯着脖子,立在原地张望呢。
第三十一章臭美 好戏
一个人的时候,一虫的话就多起来了。有话,他会对狗说,有话,他会对栏里的猪们讲。他想说什么,就说。闷了,喝个半醉,困了,睡个甜美。一觉醒来,他条件反射似的,直奔猪舍。他首先弄来大桶的食物,喂饱他的猪。最后,才喂自己。
清晨,但见翠绿的树叶上,花洒着露水。都在晨曦下发亮。一虫穿着新买的长袖衬衫,穿着长筒雨靴,弯着身子,在瓜地里,手工除草。几只落在树梢搞卡拉OK比赛的麻雀,突忒儿一声,飞起来,只听一辆摩托嚣叫着,驶入农场。极快地,一声断喝,像猫头鹰样,冲了过来。像一包东西,从半空摔下来。像瀑布样,直愣愣地花洒下来。那是女人笔直的断喝声。因为它听起来,那样脆,那样尖,并且,那样娇嫩。
“席一虫,你过来!”
一虫直立起身子,透过柚树的缝隙,朝自己的屋宇张望。当他发现什么也没看见,他就耸起肩膀来,朝半空一蹦,一跃。就在他落回原地的刹那,他看清了那张脸。那是山容的脸。他面上一喜,拍了拍手上的泥。堆起笑脸,走前去。山容不许他笑,他就不笑了。朝两腮扯长了的嘴和鼻子立刻缩回去,回到原来的样子。胡子面积也压缩到原来大小。山容看着地上一只蟾蜍,说:“先给我刮胡子去。”一虫听她的。洗手,进到卧房,摆弄剃须刀,往脸上,抹了一把刨须膏,对着镜子,仔细地刮。
他面皮光鲜地走出来。山容剜了他一眼。她看着地上一只蚂蚱,说:“拿一双雨靴给我。”
席一虫抓着后脑勺,不解地,问:“你你要雨靴干什么呢?”
山容盯着地上那只盯着她的蚂蚱,照猫画虎,把原话重复了一遍。一虫不敢怠慢,门角落里,找出一双粉色雨靴,递给山容。他看见她当着他面,脱下鲜亮雪白的鳄鱼登山鞋,换了。她二话不说,也不回头,向一虫那一大片长满了稗草的瓜地,走去。一虫抢先数步,挡住她。他小声地劝:“容,这种活,不是你干的。你一个呆惯办公室的人,怎么吃得消?”
容反唇相讥:“我怎么就吃不消了?你别臭美。我看着这里的瓜苗可怜,就想替瓜苗做点事。我可没这么傻,巴巴地走来,替你这种人卖命。”
一虫点头如鸡啄米,尴尬地笑着,道:“这是当然。这是当然。我这种人,本来就不值钱。容,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
一虫语塞。她斜着眼,瞟他一下,绕道,走到瓜地里,照着一虫的样子,手工除起鲜嫩的稗草来。两人许久无话,只弯着腰,干活儿。一虫忍不住了,他蹲到她前面,谦恭地说:“有一件事,我还是要跟你说。”
她垂眉低眼地,手里抓着一把草,沉声说:“我说过了,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我也要说。你知道,我是个没什么出息的男人。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耗在我这里。我怕我怕这样会耽误你。”
两人面对面,这么近的距离,山容喊起来:“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我也要说。你不知道,农场的日子其实很枯燥无味,又辛苦的,还要出许多汗。又脏,晒得人又黑。这个是其次,主要是不怎么来钱。而且…。”
一虫一番话让她十分伤心,她哭起来:“我知道,你讨厌我。”
“不是,我觉得,你不应该凭一时冲动,就认了死理。就像当年的梅雪妍。我相信,一开始她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一辈子的。可结果呢?”
“你不要跟我提什么梅雪妍,我不想了解这个人。她是她,我是我!”
一虫不是草木,其实,他的眼泪就快掉下来了。其实,他寂寞的心里,何尝不想要这女孩子跟他过呢?只是这女孩子看去,这样单纯,这样执着。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带给她不想要的生活。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山容到底需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他能不能给她一种好日子,一种甜美的未来,他实在没有把握。他真想抱头痛哭。他原以为这一生再不会有什么戏唱了。原来,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三十二章家 好毒 发怔
一虫跑镇子,买了许多酒肉,回来。他娴熟地弄了一桌六个菜,喊瓜地里,山容吃饭。一虫冲好洗脸水,给她洗脸,她洗了脸,饶有兴味地,看这个男人忙进忙出。他腰间系着花格子围裙,只是不怎么整洁,大概好久没洗了。她眸子里,荡漾着秋波,放出火辣辣的东西来,看得一虫不敢抬眼。
他们喝北京产的玛丽红葡萄酒,一虫也不多话,喊声“干!”,然后,一男一女就干起来。女的端着酒杯,突地愣在那里,有一刹那,她甜美地想到了家这个字眼。她想到,自己常年在外,打工漂泊了这许多年,夜里,时时梦见的不就是这样的家么?一个随喜的家,不在于屋宇怎样地华丽,不在于怎样地金多银多。她只要跟自己喜欢的人成个家,就心满意足了。
“容,喝酒呀。你愣着干什么?”
问她话,她好似没听见。她陶醉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她还在想,日后嫁给席一虫,她继续去福建打工,挣钱。一虫呢,就在家,打理农场。用伊妹儿,用电话,每天,亲热亲热。放假了,她就回来和他团圆。说不定什么时候,给他生个儿子。她要给他添辆摩托,教他。以后,自己回乡就由这个男人接她回家了。
一虫盯着她,轻轻地问:“你你想什么呢?”
山容恍过神来,她并不掩饰什么,红着脸,坏笑地说:“我在想,这酒里,是不是下了蒙汉药'奇‘书‘网‘整。理提。供'。你是不是要把我麻翻了,干坏事。”
一虫大惊,鼓着眼道:“你在想这个呀。我有这么毒么?”
山容一仰嫩脖,一口气,喝光杯里发红发紫的液体。她很响地放下空杯,放声道:“你就是毒。你好毒。”
“我怎么毒了?”
她也不笑,站起身来,拿起那精装葡萄酒,先给他添满,然后给自己添满。她一屁股在他大腿上,坐下来,端起自己的杯子,送到他嘴里,喝了一口。看看他脖子上的喉节动了一下,她突地把自己的嘴,送上去,胸脯,抱上去。他们吃起对方的嘴来。
“一虫,你没有毒,怎么把我迷倒了?”
突然,山容就觉得自己轻飘飘地,悬到了空中。她像荔枝吊在枝头样,吊在一虫脖子上。那个孤独的男人抱着她,她不知所终,情思荡漾,迷醉在男人的臂弯里。当她发觉自己被放到了床上,当她看到情欲爬上了席一虫的脸,爬满了他全身。他开始动她。她突地把他一推,星眸惊欠,尖叫起来。
“你急什么。还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对不起。”
一虫粗喘着,,奔到水前洗脸。他看着滚动的水中,自己的模样。那是离了女人就活不好的模样。他不喜欢。为何全世界的男人,都需要这模样。离了这模样,又会怎么样。离了女人,男人是不是都要闷死了,愁死了,醉死了。是不是都要入疯人院呢,都要上吊呢。
山容懒懒地,蹭出来,她睁大眼,守着他。
“一虫,我是不是?”
“你不用说了!都是我的错!”
“你哪里错了。”
“不是我错了,赖你错了不成?”
“你不用说话这么气呼呼的!你就是不明白我!”
两人正斗嘴抠气。只听一辆摩托在院子里响,突然,又哑了。头盔被一双粗壮的手脱了。
那人把发一摔。山容一瞧之下,就怔住了。
原来,那天夜里,图谋玷污她的流氓,竟来到了自己跟前。他手肘上,被她咬过的疤痕犹在。山容几乎就要大叫起来。
可是,她听见一虫居然堆起笑脸,朝那人走去。
“一升,这几日辛苦你了。我病好了,你可以不用来这里守了。”
那席一升和哥哥说着话,眼睛却怪怪地瞟着哥哥背后的山容,他鼻子里笑了一下,小声问:“那女人是谁呀?”
一虫连忙回头,向她招手,笑着道:“容,你过来。”
山容应声走了过来,一虫笑呵呵地道:“这是我弟弟一升。你俩头回见的。”
那山容也不看人,只是径直地从这兄弟俩身边,穿过。她面上,冷若冰霜,朝自己的车子走去。她插入钥匙孔,上去。
摩托屁股冒了一股白烟,叫着,驶离了他的农场。一虫半张着嘴,像下不来台的样子。他猜,一定是她为刚才的事生气,过一日,就好了。因此,不放心上。
那席一升突然笑嘻嘻起来,拇指放到食指上,一捻一捻地,说:“哥,给几个钱花。”
一虫从兜里,摸出一张老人头,朝弟弟掌上,一拍,不乐道:“哼!你天天买彩,都上瘾了!注意罗,别连自己也给卖了。”
那席一升也不应,鬼笑着,把钱贴到嘴上,亲了一下,戴上头盔,上车,扬长而去了。院子里的一虫空落落地,望着大路消失在林子里,摇着头,只是叹气。
他想,山容今夜不知要怎样伤心落泪呢。他打算今夜过去,下气赔礼。她假期大概也要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