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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朱门-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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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回家,我就跟你学古诗,够我忙一整天了。爸爸,你袜子有破洞,长袍的下扣也松了。”

  “你长大了,真像你母亲。李飞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你觉得我会变成他的好太太吗?”

  “你会的。男人身边需要女人。”

  “我明白了。自从妈去世后,你一直东飘西荡,像托钵僧似的。”

  汤在火上慢慢沸腾,发出咕嘟声。父亲拍拍她的手说:“已经熟了。”

  “再炖十五分钟才行。你根本不懂,对不对?”

  “大概吧。”

  “谁替你补衣服?”

  “市集上有几个女人,替所有的僧侣补衣服。”

  银耳汤好了,她端离火边,把汤倒进大茶杯,看父亲喝下去。他伸手要第二杯,她再盛给他。

  “和我们在家一样,是不是?”

  “是啊。现在你该去睡了。”

  就和以前在家一样,她把床帘拉拢,向父亲道了声晚安,才告退。然后熄了灯,走出门,把房门关好。

  “你去了好几个钟头。”她轻轻打开李飞的房门,走向床边,李飞说。她弯身给他一个热吻。他把她的秀发挨在他脸上。

  “你不累吗?”他喘气说。

  “就是再累我也能感受到你的爱情。”她低声说。

  “他睡了?”

  “嗯。”她微笑说。

  “那就熄灯吧。”

  “我要赶快回房休息。别忘了我们要看日出的礼拜。”

  十

  七

  第二天,他们下山到三岔驿。杜忠带女儿去探望山谷。回人村大约有三百居民,沿山谷排列,位在大湖西北角,直逼湖岸的高大松林脊,把回人村和三岔驿杜宅分开来。土地向北渐渐倾斜,布满了燕麦田和农舍,中间是一条宽广多岩的河床。河岸两边,草地沿山丘绵亘,长满优美的白杨,最后和远处嶙峋的蓝峰融合在一起。在这里大湖的视界更广,可以看见北面的乡村。大湖南北长三里,但是这边离东面的远山约有五里左右,环绕着山脊的南端。三岔驿杜宅被石岬围在宽宽的大湖水隈上。风景由杜宅往下看很壮观,由回人这边望去,却显得优雅而迷人,高地、低地、树林,变化多端,小溪末端也朦朦胧胧的,地平线上有层层蓝峰,沿着山的矮丘望去常常是这种景观。

  小村在平地上呈弧形排列,山边布满柿子、板栗和枫树,遮挡了北风的侵袭。这地方曾是良好的渔场和牧地。可以说是回人在洮河谷的最前哨,直逼岷山山麓。回教人口的中心是邻近青海和甘肃西部的河州。居民有些是一千年前定居的维吾尔和其他胡兵的后裔,有些则是最近搬来的,几百年来陆陆续续由新疆迁入本区。这个小村居民属于一个突厥族的部落,由褪色的灰寺庙、上釉的绿黄尖塔和圆顶看来,他们是一百多年前搬到这儿的。房屋是泥土墙和扁屋顶,几条街都是东西向,通往一个有喷泉的方场,老回庙就在那儿。

  今天方场上挤满了高谈阔论的男人。男人们身着突厥装,绣花的便帽后翘,棉袍及膝,中间有纽扣和束带。男人说话,衣衫褴褛、打赤脚的小孩则在一旁静听着。一群群身穿印花棉布和灯笼裤的女人站在街角和通道上,头上盖着长长的白布面纱。少妇少女仍遵循故乡塔里木盆地的维吾尔传统,面孔半遮,却露出漂亮的棕色大眼睛。杜忠说,这些女人都是跳舞好手,很多人还会弹六弦琴、唱突厥歌呢。库车和喀什噶尔一带的女子都以美貌著称。在甘肃南部的这个前哨地,他们还保留了古代的信仰和风俗,他们和甘肃的大部分汉人回教徒不一样,仍然固守突厥的语言和习俗。

  女人远远躲开方场的男人,对一切事情却和他们一样关心。这一阵骚乱是他们的“阿光訇”——村里回僧领袖——引起的,他宣布年轻的汉人回教司令马仲英正为他的回教军队召集一万人马。消息是从北面的洮州传来的。村里年轻力壮的男子可以到洮州报到。回僧阿扎尔是一个长脸的矮个子,鼻子高挺,胡须半白,穿了一身回僧的白袍,正被一大堆讯问者围在中间。他谈起新疆的战事、哈密的被围,以及突厥族直接牵涉的吐鲁番战局,还有新疆金主席对该区回族居民的残酷手段。马将军目前在新疆边界附近的肃州,正要召兵去救他们, 汉人回教徒为了信仰也和他们站在同一条线上,选派新兵、运送战马大多由回僧来办。他是宗教领袖,也是内政首领。

  大家谈得入神,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杜忠他们的来临。不过,穿汉装的人影马上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尤其是蓝丝袍外罩深红毛衣、头上又围着丝巾的汉族少女更是引人注目。

  杜忠走向阿扎尔,希望对方看到他。李飞和柔安则东张西望,不明白为什么乱哄哄的。

  一个宽肩、胡子花白的五十岁男子走过来,拍拍杜忠的背部。

  杜忠回头一看,原来是他童年的好友。

  “你来这边干什么?”海杰兹说着,古铜色的宽脸露出友善的笑容。

  “我带我女儿和一个朋友来看看你们村庄,同时和阿扎尔谈谈。”

  海杰兹的大嗓门和大笑声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不少人回头张望。阿扎尔看到杜忠,忙撇下讯问者,挤到他身边来。他双手搁在胸上,对汉族学者行了一个回礼,摸摸胡子说:“撒冷!”很多村民都知道这位汉族学者是杜恒大夫的少爷,也是大湖的主人。

  “怎么回事?”杜忠问他。

  阿扎尔大概说了一遍。此刻年轻人都解散了,围在旁边,低声说话,暗中品头论足。女人看到衣着考究的汉族少女,也走近来了。杜忠介绍他的女儿和李飞。有几个女人开始唧唧喳喳的,有一个眼睛水汪汪的四十来岁胖女人,身穿油腻腻的黑外套,双手叉腰,说话声比谁都来得大。李飞和柔安听不懂她的话,但是看得出她一副生气的样子。她的声音又粗又快,短短的手指指向阿扎尔,阿扎尔回了几句话,想安慰她。他们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似乎给村人增添了不少麻烦。年轻人闷声站着,只看见黑黑的眼珠子。喷泉边的少女睁大了眼睛看柔安,有些人为胖女人的话而发笑。

  访客不知道阿扎尔正在谈吐鲁番的回村被汉兵烧杀毁灭的经过,民众正怒火中烧。战争爆发了,敌方就是汉人。他们到回人村,来的真不是时候。在村民眼中,这三个访客就是汉人压力活生生的代表,战争就是迫害造成的呀。

  胖女人得不到回僧满意的答复,就直接找柔安,神经兮兮,指手画脚。她拉她的手臂,问她一句话,柔安根本听不懂,柔安被整惨了。李飞只好用力把胖女人的手臂抓下来。

  “不许这样,蜜兹拉!他们是我的朋友。”海杰兹大叫说。

  “她刚才说什么?”李飞问道。

  “她说,你们既然不准我们进入你们的地方,你们又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

  这时候,一个年轻人挤出人潮,他又瘦又壮,眼睛深深的,留一撇小胡子,头上戴着皮帽。他冲入内圈,一看是青梅竹马的少女,眼睛马上一亮。

  “咦,柔安!”他用汉语说。

  “哦,蛋子!”柔安也大叫。

  蛋子手搭在她肩上,神采焕发,俯视她包着紫围巾的白脸。

  “我来看你。”她看着他的英俊身材。

  蛋子转身,手按在胸上,对她父亲行了一个礼。

  “你一定要来我家,杜先生。我只能请一顿便饭,不过我好久没看到柔安了。”

  “我已经约杜先生到我家了。”海杰兹说。他转身向年轻人说:“你何不一起来呢!”

  一伙人浩浩荡荡向前走,杜忠、海杰兹和阿扎尔在前面,柔安、李飞和蛋子殿后,后面还跟了一大群闲逛、赤脚的儿童。一个戴白纱的少女不安地由方场角落偷看他们。蛋子向她挥手说:“米丽姆,我要去海杰兹家。告诉你母亲,吃完饭我就回田里去。”

  少女隔着密密的睫毛,凝视他身旁的汉族女子。

  海杰兹的家在村庄外围,离河岸五十码左右,这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之一。和所有回人住宅一样,有一个林木参差的花园。沙漠居民对树木的喜好还没有消失,树木就象征水源和蔽荫。想象中所描绘的回教天堂就是一个充满果园、葡萄园和清溪的地方,水源永不匮乏。海杰兹的花园比别人大,他说他被迫放弃渔业,就改行当园丁了。他儿子阿尔·哈金混得不错 ,所以他才能添置财产,造了一栋四五个大房间的住宅。房屋面对大湖,中间隔一大片空旷、未垦、黄栌丛生的土地。屋里可看见河边的红土丘,只有大枫树偶尔遮断了视线,喜鹊在枫树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客厅铺有地毯,有躺椅,墙上还挂了花毯。马仲英骑马的照片挂在最醒目的地方。李飞仔细端详这位俊秀的小将军,听说他只有二十二岁哩。

  客人坐定后,两个小男孩端出葡萄干、栗子和马奶来。快活的祖父介绍孙子们和访客认识。

  “告诉你妈有多少人吃午饭。”他对大男孩说。台雅用手指算了算人数,就陪三岁的弟弟阿里进去了。

  杜忠低声叫女儿吃栗子,喝马奶,因为不吃是不礼貌的。

  阿扎尔谈起他的任务,眼神充满悲哀。“本村月内要派出二十位壮丁。多数人都离不开农庄和田地。有些人会自愿参加。我只好等等看。本村有不少青年早就离开了。我们尽力避免战争,不过战争既然来了,又是马仲英的号召,我们都愿意支持他。本区到目前还没有参战,不过他们连老弱妇孺都不肯放过,未免太绝了。哈密王的宫殿已经遭劫,片瓦不留。听说他的次子正在吐鲁番沙漠附近带兵打仗哩。”

  杜忠很想和阿扎尔谈谈近在眼前的问题。他上次来就看出水闸一建,河床就会干涸,村里的情况变得很糟,四处都陷入贫瘠。也许有人会说,要避免鱼儿流入河里,水闸非建不可。但是山谷下的农民生计完全受到了影响。回僧曾以到漳县去,抗议对方的行为,可是县长置之不理。大湖明明是杜家的产业,杜家的势力太大,他们可得罪不起。杜范林靠咸鱼赚了不少钱,他非常满意。一切都是祖仁的效率在作祟,若要把鱼关在湖里,就应该围起来。法律上杜家也有权这样做。祖仁觉得,能捕多少就捕多少——水闸没建,鱼儿也很多——赚一点钱,让其他的鱼溜走,未免太浪费,太中国作风了。由科学企管的立场来说,这样不能把生意发展到最高限度,不够“积极”,不适合大规模的发展。

  至于山谷回人的心情,祖仁另有一套看法。香华第一次到三岔驿,被她丈夫宣告来临的方式吓昏了。他带一把猎枪到湖边。夜晚登上山脊,他先开一枪,枪声传得好远,四周就像受伤的动物,发出尖锐的哀鸣。然后又开了第二枪、第三枪。香华觉得一点也不神气,她不喜欢男人开枪炫耀或取乐。

  “你这是干什么?”

  “每次我来大湖都这样,好让那些回教狗知道我来了。”

  祖仁没兴趣、也没胆量踏入回人的地盘。他沾沾自喜,以为他们是未受教育、未开化的野蛮人。却压根没想到人心有一条法则,以牙还牙,以枪还抢,当然他的银行或商业课程也没有教过这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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