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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瓶:“蒙古人,身子极壮实。听说他早年也在京城养过马的。”
德秀峰迫不及待地:“那位拉钦现在何处?”
春雪瓶:“听说就在这塔城东北的山中,和那些淘金的蒙古人住在一起,平时很少出来。”
德秀峰犹豫片刻,又问道:“此去山里有多少路程?要怎样能找到拉钦?”
春雪瓶:“老前辈想找他来帮助你相马?!”
德秀峰:“马也要请他相的。我要找他却还有比马更重要的事情。”他停了停,又说道:“我来西疆后,曾向多人打听过他,都说不知,不想今天竟从姑娘口里得知他的下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米全不赞功大’。只足不知如何才能找得他米?”
春雪瓶:“老前辈必欲见他,我可给你找他去。”
德秀峰十分高兴地:“这就太好了!不知姑娘去来需费多少时问?有无什么不便之处?”
春雪瓶:“此去东北山里,黄昏时即可归来,只须将老前辈和姑姑的马匹借我一用,还请老前辈给守门校卫关照一下,免我请得拉钦到时他们又来刁难。”
德秀峰连连说道:“好办,好办。幼铭可去备好马匹,姑娘早去早回。”
不消片刻功夫,德幼铭便将准备好的两匹坐马牵来。罗燕将春雪瓶送至驿馆门,外,春雪瓶临上马时才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姑姑耐心等着,傍晚时我便可把罗大伯接来和你相见了!”她说完这话,也不等罗燕问话,只瞅着她灿然一笑,随即腾身上马径向东关驰去。
罗燕一时摸头不着,又惊又讶,又喜又凝,呆呆地站在阶前,久久回不过神来。
黄昏已深,夜色已浓。街上早已关门闭店,路上已是人稀。驿馆门前架立着的两个红纱灯笼,已经点燃蜡烛,烛光把门前两旁古柳照得绿影婆娑。几名校卫在灯前木然而立,显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驿馆在夜色里显得十分平静。
罗燕早已走出驿馆,等候在离驿馆大门约百步远的街边。她怀着一种悲喜难分、忧乐莫辨的心情,站在那儿盼候着,不时向黑沉沉的东关张望过去,十分焦急中还带有几分不安。她等着,盼着,忽听见从东关传来一阵蹄声。那蹄声不甚响,也不甚急,不像惯于奔驰的坐骑,倒像载货的驮马一般。她心里正感到失望间,忽见有两个人影牵着马已向她走来。她迎着已走近她面前的那人注目一望,见一顶覆得低低的毡帽下,闪着一双她熟悉的眼睛。她惊异得不禁把身子微微往后一缩,也就在这一瞬间,忽又在那闪闪发亮的眼睛下响起一声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妹妹,是我!是你虎哥!”她只觉得耳里嗡地一响,她立即扑人来人的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低声啜泣。
罗小虎:“别哭,妹妹,这儿当街,离馆门又近。”他那哽咽的语音里也蘸饱了眼泪。
罗燕这才抬起脸来:“哥,这儿太险!。我只想看看你。让我再看看,你仍回到山里去!”
罗小虎回头看看春雪瓶。春雪瓶站在他身后也正在抹眼泪。
罗小虎又回过头来,伸手为罗燕抹去挂满脸上的泪水。他边抹边又说道:“别怕,妹妹。别为我担心。我既来得,也就去得。我要和你聚上几日。春姑娘已为我想好了安身之计。”
春雪瓶忙走上前来,说道:“这儿不是谈话之地,我们还是快进馆去吧!”她随即挨到罗燕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姑娘,别在脸上留下泪水!”
罗小虎向春雪瓶耳边递来一句:“你把自己的泪脸也擦抹干净。”
三人一道走进驿馆大门,来到院内。德幼铭听到三人脚步声。忙从房里迎了出来,和罗小虎打过照面,道了声:“一路辛苦”;便说道:“我爹已在厅里等候你多时了!”随着便将罗小虎领进厅里去了。
春雪瓶将罗燕的衣袖一拉:“让他们谈他们的马经去,我和姑姑休管他!”边说边拉着罗燕回到西厢房里。进房后,罗燕还是显得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对春雪瓶说道,你也不先和我商量一下,却突然让他假冒拉钦把他带来,他能应付得过去吗?”
春雪瓶成竹在胸地:“姑姑尽管放心,拉钦的事情罗大伯都知道,他也猜到德老前辈要向他打听什么事情。罗大伯.准能应付裕如,不会露出半点破绽来的。”
罗燕困惑而又不安地:“莫非我哥竟会知道驼铃公主的去向和下落?!我爹要向拉钦打听的是有关驼铃公主的情况啊!? ”
春雪瓶不再作声了。过了一会,才又淡淡地说道:“他兴许也是知道一些的。不然,他就不会来。”
罗燕不再说话了,只不时走到窗前向大厅那边望望,仍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
直至深夜,德幼铭才陪着罗小虎从厅里走出来,穿过庭院,把他领到西厢后面的一间耳房里去了。
春雪瓶忙对罗燕说道:“我先去问问罗大伯,看看他们谈话的情况如何,姑姑等有了抽身机会再来。”她随即跨出西厢,来到耳房。罗小虎见她来了,只向她露出会心的一笑,春雪瓶便早已明白他是闯过这一关了。
德幼铭在房里又陪着罗小虎闲聊几句,才道声“早些歇息”,退出耳旁,回到西厢去了。春雪瓶这才对罗小虎说遭:“姑姑为你担心,怕出破绽,急得什么似的?”
罗小虎伤感地一笑:“她这些年来过的都是担惊受怕的日子,也真太可怜了!”
春雪瓶赶忙把话拉开:“德老前辈是不是向你打听驼铃公主的下落?”
罗小虎直了点头。
春雪瓶:“他与驼铃公主何关?”
罗小虎:“他与驼铃公主并无瓜葛,是受王妃之托而打听的。”
罗小虎已准备把话打住,但当他看到春雪瓶那双惊奇的眼里正充满期待的神情时,便又说道:“驼铃公主原是王妃的妹妹,大约三十年前,姐妹俩在一次蒙古内部发生的叛乱中失散了。姐姐后来嫁给了铁贝勒王爷,就是现在的王妃,她派拉钦去四处找寻她的妹妹驼铃公主。拉钦后来在哈珠把驼铃公主找到了,他遵循王妃的旨意,把驼铃公主接来西疆,准备就在西疆定居下来。”罗小虎说到这里不觉又停了一停,才又说道,“王妃因久久得不到驼铃公主和拉钦的消息,趁德秀峰此番人疆之便,便托他代为打听来了。”
春雪瓶心里感到惊奇极了!似乎已从罗小虎的这番话里窥视到了母亲身世的一丝线索,但这一丝线索却又是时隐时现,若断若续,她沉吟了会,忽又问道:“八年前我母亲住在艾比湖时,别人叫 她驼铃公主,那时,拉钦大伯也住在那儿,不知我母亲是否就是王妃要找的那个驼铃公主?”
罗小虎犹豫了会说道:“也是,也不是。”
春雪瓶更是惑然不解了,忙又问道:“罗大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定告诉我才是。”
罗小虎无奈地:“他们要寻访的那个驼铃公主,从哈珠到西疆,在去艾比湖的路上被格桑头人杀害了。你母亲当时正怀抱着你找不到安身之所,才冒了驼铃公主这名儿去到艾比湖定居下来,又在那里整整住了近八年,才又带着你到天山去的。”
春雪瓶这才算明白了一半,但她更想知道的却是那一半的情况,便又伤心地问道:“我母亲那时怎会抱着我连个安身之所都找不到?也难道没有个家?我母亲的父亲又是谁呢?”
罗小虎慈详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道:“雪瓶,你就别再往下问了!这些事,你母亲将来自会告诉你的。”
春雪瓶知道问他也无用,只好强忍满心迷惑,不再吭声了。
一会儿,忽听窗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罗小虎不觉一怔。
春雪瓶忙低声说道:“定是罗燕姑姑来了。”说话问,门已推开,果见是罗燕身影,她闪身进入房里,说道:“幼铭和爹已回房安寝,我借口巡夜便到这里来了。”接着,她便问起了罗小虎一些别后情况,也谈了一些她在德家的情景,兄妹两人时而泪眼相看,唏嘘叹息,时而破涕为笑,鬃额相庆。春雪瓶在旁也是不由一一阵辛酸一阵甜,也陪尝了种种不同滋味。她怕自己久留房中会妨碍他兄妹尽情谈话,便借口到院内各处巡巡,退出房来,站立在西厢阶前注视着院罗燕在罗小虎房中,一直谈到午夜方才离去,和春雪瓶一道回西厢房就寝。
罗小虎被德秀峰留了下来,每遇军营送马来时,他便帮着去挑挑选选,无事便独自在房里很少出来。罗燕也只有乘德秀峰和德幼铭出外拜客或游玩之机,才去耳房和他聚叙。春雪瓶一天到晚总是静不下来,一会儿出城去集市逛逛,一会儿又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看去显得十分逍遥自在。
这天下午,军营里又派人牵来一匹枣红宛马,送马来的军校对德秀峰说,这是一匹马群中带头马,因它性子暴烈异常,没有人能驯服住它,所以一直不敢送来,又因连连送来几批德大人都挑选不上,这才将它送来,请德大人看是否中意?德秀峰已从送马来的那军校那番话里,听出了军营是心怀不满有意前来作难之意。他仔细打量着那匹枣红宛马,见它全身一片枣红,胸宽腰细,后腿弯曲如满弓,项上鬃须分拂,臀后尾长近地,竖耳怒目,见人即鬃奋蹄刨,侧目而视,状态凶暴,确是难犯,常人近它不得。德秀峰回头看看罗小虎,说道:“他们明知此马难制,却偏送来,不知是何意!”
罗小虎满不在乎地:“只有制不服的人,哪有制不服的马!就让我来制它一制!”他说完此话,一卷袖,又将带一紧,两步迈至军校身边,将他手中的鞭子接过手来,便向枣红宛马身旁走去,那马见他走过来,立即昂起头来,对着他转来旋去,忽而突然跃起双蹄向他面门踢来,忽而腾身直立向他头上猛扑,只不让他靠近。罗小虎左闪有躲,瞅着机会便向它狠狠抽去一鞭,每一鞭落,都在它身上留下一条深深的痕印。那马被激怒得发出声声嘶鸣,蹶蹄刨起的泥尘腾飞四进,好似飞沙走石。罗小虎趁那马跃起双蹄刚一落地之际,猛然贴拢它的腰身,随即腾身而起跨上马背。那马怒极,奋力猛然一跃,竞四蹄腾空足足窜了十余尺高,把德秀峰和那军校惊得往后直退。那马就在这一跃时将拴在桩上的缰绳挣断,它立即便如受伤野马,不顾死活地直向坝旁围墙冲去。罗小虎也不管它,只紧紧抓住它的鬃须,让它的头直端端地对准墙壁。那马在快触到围墙的一刹那间,又猛然向上一窜,只听一声巨响,它的四蹄和整个肚子都碰撞在墙上,随即便被弹了回来,翻仰在地。罗小虎就在它刚快落地的那一瞬间,一个横跃闪离了马背,站在它身旁,又狠狠地向它挥起几鞭,那马在地上翻了几翻才重又站起身来,罗小虎还不等它转身,一跃又跳到它的背上,紧抓鬃须,挥鞭直落,将马头对准墙壁,催赶它再向壁前奔去。那马只纵了两纵,在快近围墙时竟然停步下来,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了。罗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