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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企秀-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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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刘立新笑了,瞥了一眼那个“海归”压低声音说,“欧美国家那些企业文化,在咱们中国基本不适用!你现在应该有点感觉了,最好的管理是符合民族特点的管理。半部《论语》治天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人家日本和东南亚国家,前些年还嚷嚷着,要用儒家思想,抵御西方歪风呢。在技术层面上,更不用说了。你数数,有几家国际化的大公司,把研发中心设在咱中国的?他们都是干销售,卖产品,替外国人跑腿挣咱们中国人钱的小工。”

酒足饭饱,下楼送客。依依惜别了摇摇晃晃的外企总经理,郝震随便编了个理由,抬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也跑没影了。到了末了,还是刘立新和杨明峰俩人回到办公室。刘立新开车不喝酒,杨明峰倒是喝了有小一斤,脑袋蒙蒙的,再没心思干活。不过大脑受到乙醇的刺激,却是异常的活跃,忍不住就走到刘立新身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刘立新手里正拿着一支铅笔,在一大厚本子《综合计划草案》上修改涂抹着。偏头看见杨明峰喷着酒气,双目微红,便呵呵地笑起来说:“为了工作喝点小酒——光荣!回宿舍休息吧,也算是公假。”

杨明峰有心事,皱着眉头,直接就提出了在毕业分配时困扰着很多同学的一个问题,而且直到现在,这个问题他也没完全从理论上弄明白:“刚才我听了你们说的,国企这么好那么好,看起来似乎都是事实。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辞职往外企跑呢?”

刘立新瞪眼看了看他,思索了片刻,才撂下手中的铅笔,拿出当师傅的派头郑重其事地说:“要讨论这个问题,首先得有一个基点,就是从‘资源占有权’这个角度上来分析。你看啊,任何一个国家,经济、物质、文化这些重要资源,绝大部分都是掌控在政府手里吧。也就是说,不管什么时候,最先占有权都是归政府的。人才,这个重中之重的资源,更是如此!在我们那个时候,大学毕业生都是要进国企或是各级政府机关的。国企里人才济济,可以说各个都是精英。既然是精英,当然要有强烈竞争了。

“这些年下来,走的人确实有一些。我总结,有智力水平相对不行走的;有不会与同事、领导相处,也就是EQ不达标走的;还有自我感觉怀才不遇走的。更多的一类,是所谓前途渺茫,急功近利,贪图眼前一点儿蝇头小利走的。这几种人,走得都不可惜,尤其是最后那种人。这人呀,要想成就点事情,哪能那么容易?工作个三年两载,就想要熬个官当,挣上几百万?不管哪朝哪代,不管做什么样的工作,都是极少数。不劳而获,幻想天上掉馅饼?呵呵,这种好事,我还没亲眼见过!成功只能属于耐得住辛苦,忍得了寂寞,最后坚持下来的人!

“因此,在各级政府和国企里,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中坚,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国家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块资源都是要保起来的。要是看着咱们这些人,比筛下来的那些生活还差,政府就该想办法了。你没看,现在国家对国企支持力度多大,公务员待遇提得有多高!”

杨明峰听完刘立新推心置腹的一段高论,酒彻底醒了。先有革命的理论,后有革命的实践呀。自己现在跟刘立新最主要的差距,除了历练之外,就是理论了!“历练”这玩意不能速成,但理论可以囫囵吞枣呀。呵呵,捷径就摆在眼前,要争取一切机会,向他多请教。必要的时候,就算他忙,也得骚扰得他忙里偷闲,管他烦不烦。

既然想多学,首先就得有个好态度。不是有句当今时髦的话,叫“态度决定一切吗”?刘立新讲得过瘾,拿起杯子喝水,还不等放下,就被杨明峰接了过去,一溜小跑到暖壶边给他续满了端回来。其实,杯子里水还多着呢,谁叫人家是“高水平”呢?

杨明峰黏黏糊糊又在刘立新身边坐下,眨巴着眼睛,讨好地问他:“老哥,你看我今天在情报中心,有没有出什么纰漏?”

刘立新好脾气,刚拿起来的铅笔被迫又撂下了,笑眯眯看着他:“挺好。”

“我一路上想,如果资料中心的主任,知道咱们昨天没有去物资采购部,岂不是要穿帮了?”杨明峰有些担心地说。

“应该说问题不大。”刘立新想了想,爽快地说,“我昨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只是提到当天有事情,改第二天了,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情。”刘立新今天心情不错,不慌不忙耐心地给他解释,“在电话里,又不是多熟悉的人,干吗要把事情说得那么清楚?没有必要嘛,要是碰上点意外,反而自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呃,杨明峰明白,这又是他那个“说了没用,就不要说”的理论的衍生品。“那物资部和情报中心两个领导碰到了一起,谈论起来,是不是也有点麻烦?毕竟咱们还没跟物资部谈过呢。”杨明峰还是心有疑虑。为工作损失了个人信誉,还是有点得不偿失呀。

刘立新手抚着前额想了想,把那本《综合计划》推到杨明峰眼前:“你看啊,我正在作局部调整呢。把物资部的额度只是象征性地减少一点儿,当面谈的时候,暗示他们不要往外说就是了。”

“那情报中心的呢?这样费用总额岂不是要变?还得要再报批呀。”想到先要跟处长解释,后要跟张总解释,还得附个书面说明材料,杨明峰就有点嫌麻烦了。

“小杨呀,咱们的工作不光是按照领导的意图,把钱变成几个数字那么简单。”刘立新笑了笑,沉稳的声音说,“宏观调控才是综合计划的根本。像情报中心这样的单位,领导当老好人,除了糊弄手下那帮女人之外,就是要钱。其实要钱也是为了糊弄好那帮女人,还把矛盾都要推到上面。我敢说,即使明年给他增加了费用,雇了临时工,那个主任还得颠颠地跑到楼上晒图。”刘立新用手指画着他刚刚涂改的地方,“我刚才,把采购部少降下来的那一块,加给情报中心了,总盘子不变。这样做,就是要把矛盾再捅给资料中心主任,逼着他明年非踏踏实实改善管理不可。”刘立新气哼哼地说,“我就不信了,一个一把手,连干扰正常工作秩序的一个下属都治不了!”

“那样,那样岂不就把主任给得罪了吗?”杨明峰睁大眼睛叫了起来。

“咱坐机关,得罪人是难免的事。”刘立新若有所思,慢悠悠地说,“对某些人,就是要给他点颜色,否则他们拿你总不当回事,还怎么树立管理权威!关键是要行得正,做得端,一切从工作出发,让谁也不能在明面上说出什么来。”他说着突然“嘿嘿”地大声笑起来,声音嗞嗞地说,“你恐怕要有个思想准备,干咱们这一摊‘综合计划’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恨呢。今后除非当上官,否则下场好不了!”

刘立新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明晃晃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悲凉,声音凄厉得也有点吓人,杨明峰看见了,心里猛地一震!恍惚觉得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人,竟是有几许陌生,一下苍老了许多。

二人相对默然良久……呀,天上下雪啦!杨明峰赶紧跑到窗前,欣喜地向外张望。

柔柔的,弱弱的一朵朵小绒花,漫不经心地在空中稀疏地飘摇,散落。有些贴在窗玻璃上的,立马化成了一盏盏晶亮的小水滴,更多的还是不待触到地面,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精灵,生命转瞬即逝,但却倔犟地要在人间留下些印记。你看,玻璃上不是有几溜细细的泪痕,正在无声地延展,垂挂……

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脚下棋盘似纵横交错的街道、胡同,越来越多的灯笼,穿红挂绿的孩子显现其间,杨明峰心里一动,也该买火车票,回家过年了。

第二天早晨,郝震还是与往常一样,睡眼惺忪,松松垮垮斜背着黑挎包,火烧火燎地冲进办公室!他上班头一件事,永远是拎起那只特大号的不锈钢保温瓶,到暖壶边装满开水,一边往自己座位上走,一边迫不及待的很过瘾地连续“吱喽”几口。杨明峰每听见他那从胸腔里抑制不住发出的满足声,都会想起来“饮驴”这个词。而至于每天谁是去开水房打水的“饲养员”,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关心过。

郝震“吱喽”完了,脸色泛起了红润,圆圆的眼睛里也当天第一次绽放出光彩。他放回保温瓶,手搭在两侧隔断的挡板上,站在过道里,压着嗓子故作神秘地说:“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今天要发年终奖金了!”

“哈哈哈……”朱会欣大笑着回头看看郝震,合不拢嘴地说,“你这个家伙,发钱是好事呀,怎么到你这里,却成了不好的消息了?”

“看着那么多钱,手还没捂热呢,回家就全得交给老婆,心疼啊,受刺激呀!”郝震咧着嘴,嘻嘻地笑着说。

杨明峰是干计划的,通过阅读历年的经济材料知道,这每年的奖金,在远宏下属职工整个收入中,可是占着很大一块比例呢!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比工资还要高,而且往往高的还不是一星半点!因此,每到春节前,大家都对这块不是外财的外财,寄予厚望。他当然也不例外!

在他的心里,干活就是为了挣钱,挣钱维持干活。出卖劳动力,获取报酬,天经地义。但是奖金这东西,除了可以花之外,却还有着另外一层意义,就是衡量自己在领导心目中的价值和认可程度。因为每年的奖金都是由集团总数控制,各单位领导自主决定发放的,于是每到这时候,做领导的权威便集中体现出来了。他说给谁多少,就是多少!而且还硬性规定,下面相互间不能问,不能“咬”。

郝震见杨明峰绷着苍白的一张脸,正在出神,就坏笑着逗他:“哎,兄弟,昨天晚上看来没睡好哇,是不是泡妞去了?”

“没有呀。”杨明峰现在还不明白他所说的那个“泡妞”是怎么回事,手胡撸了一下脸,挺坦然地说,“昨天排队站了一晚上,还是没有买上火车票,正郁闷着呢。”

“嘿,真是死心眼,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事找朱宏宇吗。”郝震对他戳戳点点地说,“他们集团办的常买飞机票,跟各个售票点都有联系。大主顾说话,要弄张火车票,他们上赶着屁颠屁颠得给办。”

郝震以前确实曾经指点过杨明峰这条“明路”,可杨明峰并不想麻烦朱宏宇。一是两个人点头之交,从没有机会过多接触。再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朱宏宇跟孟凡群关系密切,据说常在一起活动,他现在惹不起人家,哪还敢招事?得躲着走!

杨明峰对郝震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心领了的意思,摇头晃脑地说:“我家里一位同学的老爸原来是长途客运公司的,我已经给他打电话了,让他从那边跟跑北京的长途汽车打个招呼,给我预留个位置。”

“长途车呀,你可要注意安全,冬天雾大,路面上还有冰,据说每年春运都有出事的。”郝震听了严肃地提醒他,“实在不行,多花两钱坐飞机,奖金可别省着。”郝震刚说完,就接了个电话,匆匆从自己的柜子里拿了几份经销商的报价单,就又跑出去了。

看到郝震出门了,办公室也再没有旁人。朱会欣转过椅子,冲着刘立新说:“哎,你这几天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刘立新对这种题材向来比较敏感,听了立刻起身走到朱师傅跟前,绷着脸神情紧张地说:“没有呀,这两天一直跟小杨在下面走,没见有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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