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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声-平民梁晓声-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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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委书记缓缓转头注视着县长,语调平板地说:“所以我们这个县的一二把手十几年里升得快呀!但我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了。我让财政局长帮我预算了一下,如果今年我们从财政中支出一百五十万,那么就几乎可以一揽子做到全县村村有小学了。今天这次会,就是请诸位讨论一下,我们该不该下这么一种决心,可不可以下这么一种决心?”
  又是一阵凝重的沉闷。

  终于,列席的财政局长打破僵局说:“我和书记都是本县人,我理解书记的心情,首先表示个支持的态度吧!”

  县长却率先吸起了烟,引得会吸烟的半会不会的,一时就都叼烟在嘴了。

  县长默默吸了几口烟,问财政局长:“那么一来,我们县今年的缴税情况会怎样?”

  财政局长的目光不由得望向县委书记,书记点头后他低声说:“那肯定就排不到往年那么靠前了,一些政绩项目也要暂缓,办公经费也要缩减。”

  县长又问:“你就直说吧,根据你掌握的情况,如果我们按书记的想法做了,究竟今年能排在什么位置?”

  财政局长垂下目光,盯着指间烟头说:“能排在缴税的中下名次就不错了。不仅仅是一百五十万的事,一百五十万影响方方面面,所以……”

  县长打断道:“别说了,我明白了。”——就又吸烟。

  一位从邻县调来的副县长说:“书记,原则上我是同意你的打算的。可是,咱们这一届班子如果执政第一年,缴税的名次就一下子落后了,咱们脸上都不光彩呀……”

  县委书记趁他犹犹豫豫不再说下去的当儿,一字一句地插言道:“那咱们就别争那份光彩了嘛!”

  县长此时站了起来,走到县委书记身旁,拍拍县委书记的肩,朝门外使了个眼色。

  县委书记便也起身,跟着县长走到了会议室外。

  两个人站在走廊一扇窗前时,不会吸烟的县委书记说:“给我一支。”

  县长给了他一支烟,接着按着打火机。县委书记吸了一口,呛得连声咳嗽。

  县长等县委书记止住了咳嗽,商议地说:“你的心情我自然也理解。但能不能等……”

  县委书记问:“能不能等我们把蛋糕做大了的时候?”

  县长说:“对,对!等我们把全县的经济这一块蛋糕做大了,那时什么都好办了。我和你一样,农民家庭出身。为农民办实事,那时我们还会小气吗?”

  县委书记又吸了两口烟,居然没再被呛得咳嗽。他微微一笑:“看来吸烟不难学,吸上一支就会。”

  县长说:“多吸两支就有瘾了。一有瘾,想戒就难了。所以劝你别学会的好。”

  县委书记说:“这事我听你的。”——说罢,把烟掐了。四处看看无处可丢,仍夹在指间。

  县长说:“那另一件事,你听我一半行不行?你看我刚从省委机关下来当县长,也不瞒你,组织部门的领导们都对我寄以厚望,我别使他们觉得培养错了人啊!给我几年时间,让我协助你把蛋糕做大……”

  县委书记无声地叹了一口长气,一只手按在县长肩上,按得很有分量。他面对面地注视着县长说:“我知道你在我们这个县是待不长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但不是所有的县长都愿意对县委书记把话挑明了。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即使出现在电视剧里,看了的人都会认为脱离生活,不真实。你的坦诚令我感动。我也完全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帮我把咱们县的经济这一块蛋糕做得再大些。但,多大才算大呢?做到那么大还需要多少年呢?十年?二十年?我当副县长副书记的时候,前任县长书记都说希望给他们充分的时间,等他们把蛋糕做得够大再回过头来考虑农民们的具体请求。十几年间,县里的财政收入翻了六七倍。这一点记在了他们的功劳簿上,是他们的主要政绩。如今,他们都带着政绩高升到别处去了,可是我们这个县里那些很穷的村子,依然很穷,连所小学校都没有的村子,依然不少。失学的孩子,依然一年比一年多。就是我有耐心等,农民们有耐心等,如此这般等下去,几代文盲等出来了。所以啊我的县长,我不愿等下去了,等把蛋糕做大这有时候纯粹就成了一种借口……”

   县长皱眉道:“听你这话,好像是在当面讽刺我。”

  县委书记按在他肩上的手往下一落,落在他臂弯那儿时,顺势用力一扼。这一特殊的动作使县长明白,县委书记并没有当面讽刺他的意思,或者说,讽刺的并不是他。

  他笑道:“那么表决吧,反正我保留我的主张。”他笑得挺无奈。

  县委书记也笑道:“还是听听大家的。如果谁都不愿把话说在当面,那么咱们就干脆来一次投票表决。”

  竟一致主张投票表决。

  结果,一票反对,两票弃权,其余同意。同意票超过半数,有效。

  这个结果自然令县委书记趁心如意,一张平素缺少表情的脸顿时变得眉舒目朗。

  而县长却提出,一揽子统统解决的愿望虽是好的,但恐怕一百五十万还打不住。到时候钱真不够了,作为一级政府,话已说出,就被动了。不如预先定个前提,有三十个以上学龄儿童少年的村,农民们若因贫困自己尚无力盖起小学的,县政府将出资解决,争取在三年内全部实现该有小学校的农村,就一定有一所小学校……

  于是众常委的目光又一次一起望向县委书记。

  县委书记立即表态说,县长将此事考虑得更全面了,他同意,并且叮嘱秘书,一定要将县长的意见体现在这一次县委常委会的决议中……

  散会了。

  县委书记端坐不动。

  县长也端坐不动。别人以为他们还有话单独要说,都起身便走,给他们方便。

  等门关上了,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他们仍默默相望,坐着不动。县长吸烟,县委书记望着他吸。县长呢,并不因在吸着烟了而稍微转移一下自己的视线,依然迎住着县委书记的目光。两个人都似乎要在那种相互的凝视中,将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研究得透透的似的。

  待县长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了,县委书记才打破沉默问:“还不走啊?”

  县长说:“走,走。”

  二人从会议桌两端同时走到门口时,都站住了。

  县长问:“猜我投的是弃权票,反对票,还是赞同票?”

  县委书记说:“当然是赞同票。”

  县长一怔,自言自语:“让你猜对了。可你怎么会知道我一定投的就是赞同票呢?在走廊上,我明明对你说的是反正我要保留我的主张啊!”

  县委书记说:“可那时,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你被我的想法感动了。”

  县长说:“其实我还有点儿怜悯你。”

  县委书记问:“此话怎讲?”

  县长说:“十几年来,三十几封那样的信压在自己手里边,还不像压着一桩自己一清二楚的冤案啊。但凡是个有良知的人,谁的内心能不痛苦?”
  县委书记又无声长叹,之后推开会议室门说:“现在好了,今晚能睡个好觉了。不管你是被我感动了还是出于对我的怜悯,总之我谢你投了赞同票。”

  ……

  穷人和富人的区别之一在夜晚。

  穷人在夜晚或者依然辛苦劳作,或者摊开四肢酣睡如泥,推都推不醒;富人在夜晚或者惯于寻欢作乐,或者服了安眠药也睡不着,备受失眠之苦。

  穷村和富村的区别之一也在夜晚。

  富村都砖瓦化了,甚而瓷砖琉璃瓦化了,连村路也都水泥化了。富村的农民们,以同他们名下的土地拉开较远的距离为好。而穷村,自然仍都是满目泥土色。穷村的农民们的家,往往就在属于他们的土地的近旁,谁若想劝他们住得离他们的土地远一点,那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离自己的土地近使他们本能地感觉安全,尽管他们的土地几乎注定了并不能使他们有朝一日摆脱贫穷。到了夜晚,富村这儿那儿有明亮的灯光,穷村却是一片漆黑。除非某一个夜晚月光如水,体现着日月无私照的美德。富村里往往听不到蛐蛐也就是那种大名叫蟋蟀的虫的叫声了,它们不喜欢砖瓦化,不喜欢水泥,喜欢躲在土墙根的缝隙里自鸣得意。于是它们就一族一族地从富村迁徙走了。而穷村的蛐蛐们,却能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快乐的生活,一到夏季,就忙着交配和生儿育女,夜晚则通宵达旦地因了它们幸福快乐的生活而纵情歌唱。反正村子再怎么穷也穷不到它们头上,计划生育也计划不着它们。

  翟村由于是一个全村皆草顶泥屋的穷村,由于周围遍布着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形成的石堆,由于那些草顶泥屋都盖在农民们的土地近旁,所以翟村它简直可以说成了蛐蛐们的奥林匹斯村。翟村究竟生活着多少“户”几代蛐蛐,更是无法估计的。反正天一黑,蛐蛐们就开始唱。蛐蛐们一开始唱,田地里其他种类的善于夜鸣的虫子们也不甘寂寞,积极配合着唱。水坑里的蛙和石堆石缝里的蛙于是也大鼓其噪。

  “  ……吱……呱呱……”

  虽然只不过是些虫子们和蛙们,为数既多,各显其能,各逞其技,比赛似的弄出些声音,其声也就非同小可。正如那句话说的——聚蚊足以成雷。

  倘一个外人偶经翟村并且不明智地在翟村过夜,那么他可就别希望能睡着一会儿了。

  翟村的大人孩子们却早已习惯。

  在这一个夜晚,在十点多钟这一个时候,翟村只有一个人还没入睡,便是翟村的党支部书记兼村长翟老栓。

  他伸直双腿,背靠土墙坐在炕上。烧了几冬的坑面,早已被烟火烘“熟”。即使夏季停火了,每块坯仍似乎保持着微微的温暖。而土墙却凉阴阴的。前些日子连下大雨,家家户户的土墙都反潮,土窗台也同样反潮,受雨的部分还湿着。一只盛咸菜的豁边小碟正巧放在湿着的地方,竟被连在那儿了。小碟旁是一个圆形的铁饼干盒,装着搓得细碎的烟叶和撕成短条的报纸。翟村人为了省钱,家家户户每年总是要种几垄烟叶的。翟村吸烟的男人们,从来舍不得买烟,一向只吸自家种的烟叶。将报纸撕成短条而不剪成短条,是他们吸自家种的烟吸出来的经验。舌头一舔,撕成的短条比剪成的短条容易粘住。而在那铁饼干盒旁,糊窗的报纸破了一个大洞,山里习习的凉风不时从那个大洞钻进屋里来……

  翟老栓指间夹着自卷的烟,另一只手握着酒瓶的“脖子”,不时吸一口,喝一口,再捏起片咸菜放入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他的黑瘦的女人躺在他身边,腹部盖着他的破褂子,后背贴着他的一条腿。

  女人不知怎么醒了,在黑暗中使劲儿拧了他的腿一下,没好气地说:“半夜三更的,抽起来没完,你要把我呛死呀?”

  “唔?呛你了吗?”——翟老栓吸了吸鼻子,嗅出屋里的烟味确实不小,就伸手将窗上那个洞又撕大了些。

  “你干什么呀你!”——女人狠狠拧了他第二下。

  翟老栓嘿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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