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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 卡夫卡-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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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们误会了他的意思,爸爸还领着我们迎上前去,但是他举起手来制止我们,接着又挥手把我们赶走。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们取笑阿玛丽亚果然找到了一位丈夫,我们就这样傻里傻气地快活了整整一个下午。但是阿玛丽亚比往常更沉默了。'她深深地陷入了索尔蒂尼的爱情中去啦,'勃伦斯威克说,他平时为人比较庸俗,不理解阿玛丽亚那样的性格。但是这一回我们都认为他是说对了。那天我们大家乐得几乎发狂了,每一个人,连阿玛丽亚也在内,半夜回家的时候都好像喝了城堡的美酒似地晕头转向了。〃〃那么,索尔蒂尼呢?〃K问。〃对,索尔蒂尼,〃奥尔珈说,'那天下午我在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看到好几回,他交叠着双臂坐在救火车的车辕上,一直呆到城堡里的马车来接他回去。他甚至连救火演习都没有跑过去看,爸爸是十分希望索尔蒂尼会去看的,因为他在这场演习中表演得比所有跟他年龄相同的人都出色。〃〃你们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了吗?〃K问道。〃你好像很关心索尔蒂尼似的。〃〃哦,是的,我很关心,〃奥尔珈说,〃啊,听到的,我们当然听到有关他的事情。第二天早晨我们从熟睡中给阿玛丽亚的一声尖叫惊醒了;别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又躺下去睡了,可是我却完全给她吵醒了,便跑到她那儿去。她手里拿着一封信站在窗口,这是一个人刚从窗外递进来的,他还在外面等候回音呢。信写得很短,阿玛丽亚已经看过了,握在她垂着的手里;我看到她这副倦情的娇态,感到她是多么可爱啊!我在她身边跪了下来,读着那封信。我还没有读完,她瞟了我一眼,就从我手里把信拿回去了,但是她实在没法子再读第二遍,便把信撕得粉碎,又抓起碎片照准窗外那个人的脸上扔去,接着就关上了窗子。我们的命运就在这天早晨决定了。我说'决定了',但是在前一天的下午,每一分钟也都同样是具有决定意义的。〃〃那么,信里说了些什么呢?〃K问。〃对啦,我还没有把这告诉你呢,〃奥尔珈说道,〃这是索尔蒂尼写给那个戴了红宝石项链的姑娘的一封信。我不能复述这封信的内容。这是召她到赫伦霍夫旅馆他那儿去的一张便条,要她马上就去,因为半小时以后,他就得离开了。这封信是用最最下流的话写的,那种话我还从来没有听见过,我只能从字面上猜测其中的一半意义。凡是不认识阿玛丽亚的人,看到一个姑娘接到这样的信,一定会认为是奇耻大辱,尽管人家并没有碰她一下。这不是一封情书,连一句温柔的话也没有,相反的,索尔蒂尼由于阿玛丽亚的出现而变得心神不宁,工作的注意力也分散了,显然他因此大发雷霆了。后来,我们为了了解真相,把所有的碎片都拼凑起来;很明显,索尔蒂尼原想在当天下午直接回城堡去,但是为了阿玛丽亚的缘故,他在村子里留下来了,但是过了一夜还没有能把她忘掉,第二天早晨,他气极了,于是就写了那封信。任何人读到这种信,最初也必然会勃然大怒,连一个最冷血的人也不会例外,不过,假使换了别人,再读信里那种威胁的语气,恐惧心马上又会占上风,可是阿玛丽亚只感觉到愤怒,她从来不知道为自己或是为别人害怕什么的。当我重新爬上床去睡觉的时候,心里不断想着信上最后的那一段话那一段话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你得给我马上来,要不然,我就……'阿玛丽亚仍然坐在窗台上望着外面,好像在等着再有什么送信的人来,她准备像对付第一个送信人那样去对付他们。〃〃当官儿的就是这个样子,〃K勉强地说,〃这不过是其中的一种类型罢了。你的爸爸又怎么办呢?我希望他向有关部门提出强烈的抗议,要是他不想直截了当上赫伦霍夫去提出抗议的话。这件事最糟的并不在于阿玛丽亚所受到的耻辱,这是容易补偿的,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夸大其词地强调这一点;索尔蒂尼写的这样一封信怎么会使阿玛丽亚蒙受一辈子的耻辱呢?……听了你讲的故事,人家还以为这是她终身洗不掉的耻辱呢,这是绝对可能的,要挽回阿玛丽亚的名誉是很容易的,过不了几天,事情就会全部烟消云散,真正可耻的倒是索尔蒂尼自己,而不是阿玛丽亚。使我感到恐怖的是,索尔蒂尼居然可能滥用威权到如此地步。这种事情这次是失败了,因为干得太露骨了,太赤裸裸了,又碰到阿玛丽亚这样一个有力的对手,但是这种事情要是在条件比这稍为不利的场合下,再有一千次也能成功的,甚至连受害者本人都发觉不出自己的耻辱来。〃〃嘘,〃奥尔珈说,〃阿玛丽亚正往这边瞧着哩。〃阿玛丽亚已经侍候父母吃完了东西,现在忙着给母亲脱衣服。她刚解开了母亲的裙子,让母亲的手臂搂住她的脖子,在脱裙子的时候,又把母亲抱起一点儿,然后再轻轻地把她放下来。她的父亲还在生气,因为先照顾了他的妻子,其实这不过显然因为她的身子比他更不行罢了,他这会儿正想自己脱衣服,或许他也想借此作为对他所认为的女儿行动太缓慢的一种谴责;可是尽管他开始干的是最轻易和最不必要的事情,只是脱去那双松松地穿在脚上的大拖鞋,然而他连这双拖鞋也脱不下来,他大口地喘着气,不得不就此罢手,重新直挺挺地躺在椅子上。〃可是你还不知道真正具有决定意义的事情是什么,〃奥尔珈说,〃你说的话也许都对,但是具有决定意义的是,阿玛丽亚没有上赫伦霍夫去;她对待信使的态度也许是能够得到宽恕的。人家也不会去追究;但是因为她没有上旅馆去,诅咒就落到我们一家人的头上,这样也就使她对待信使的态度变成不可饶恕的冒犯行为了,是的,这一点到后来甚至是公开提出的一条主要罪状。〃〃什么!〃K大声叫了出来,但是看到奥尔珈举起两只手来恳求他不要大声叫嚷,便又立刻压低了声音。〃难道你,作为她的姐姐,也竟然说阿玛丽亚应该顺从索尔蒂尼的意思,赶到赫伦霍夫旅馆去吗?〃〃不,〃奥尔珈说,〃老天保佑我,可别这样怀疑我,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我不知道还有哪个人能像阿玛丽亚那样什么事情都干得那么正确的。假使当初她上赫伦霍夫旅馆去了,我当然也会照样支持她;可是她没有去,这是了不起的英雄行为。至于我,我坦白地承认,要是我接到了那样的一封信,我准要去了。我受不了那种威胁,我害怕会发生什么意外,只有阿玛丽亚才受得住。因为对付这样的事情是有很多办法的;比如说,换了另一个姑娘,就会把自己打扮起来,故意磨磨蹭蹭地挨上一些时间,然后再到赫伦霍夫旅馆去,目的只是去扑一个空,也可能会发现索尔蒂尼打发信使出去后就马上离开了,这是非常可能的,因为这些老爷们的心请是变幻无常的。但是阿玛丽亚既不那样做,也不采取任何其他方式,因为她受到的侮辱太深了,所以绝无保留地一口回绝了。她只要做出一点顺从的样子,在恰当的时刻跨进赫伦霍夫旅馆,那么惩罚就不会落到我们身上来了,我们这儿有不少非常聪明的律师,哪怕无中生有,他们也能编出一大套来,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连无中生有的影子都没有,然而相反却有什么蔑视索尔蒂尼的信啦,侮辱他的信使啦,等等。〃〃可是这一切惩罚和律师又算得上什么呢?〃K说。〃阿玛丽亚决不会因为索尔蒂尼的罪恶的起诉而受到控告和惩罚吧?〃〃她会的,〃奥尔珈说,〃她会受到的,当然不是按照正式的司法诉讼程序;她并不是直接受到惩罚,可是照样在其他方面受到惩罚,她跟我们一家人受到的惩罚有多么沉重啊,这你也一定开始看得出来了。在你看来,这是不公正的,是可怕的,但是全村就只有你一个人抱着这样的看法,这种看法是对我们有利的,应该是使我们感到安慰的,如果这种看法显然不是建筑在错误的观点上,我们就真会感到安慰了。我可以很容易地证明这一点,你得原谅我,要是我顺便提起弗丽达的话,可是在弗丽达跟克拉姆之间,抛开这两件事情的最后结果不谈,一些最初发生的情况是同阿玛丽亚跟索尔蒂尼之间的情况非常相似的,而且,尽管开头听起来你也许会大吃一惊,但是现在你听起来就觉得很自然了。这不仅是因为你已经听惯了这样的事情,光是习惯还不能减弱一个人的正常判断力,还因为你已经摆脱你原来的偏见了。〃〃不,奥尔珈,〃K说,〃我不懂得你干吗要把弗丽达也扯进来,她的情况跟这不一样,别把这两件不同的事情混淆在一起,现在你还是继续讲你的故事吧。〃〃如果我坚持要比较的话,请你不要见怪,〃奥尔珈说,〃在你身上还保留着偏见的残余,所以一提到弗丽达,你就觉得非保护她不可,不让人家拿她来作比较。她是用不着保护的,而是应该受到赞扬的。拿这两件事情来比较,我并不是说它们完全一样,而是说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正如黑与白的关系一样,而白的是弗丽达。一个人对弗丽达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嘲笑她,像我那回在酒吧间就很粗鲁地嘲笑过她事后我感到很抱歉,可是即使有人嘲笑她,那也是出于嫉妒或者敌意,不管怎样,总还能叫人发笑。而在另一方面,除了有血肉关系的亲人以外,人们对阿玛丽亚只能表示轻蔑。因此,如你所说,这两件事情是完全不同的,可是它们也还是相像的。〃〃这两件事根本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K固执地摇着头说,〃别把弗丽达扯进来,弗丽达可没有接到过像索尔蒂尼那样的妙信,她也真的爱着克拉姆,要是你不相信,你只消问一问她就知道了,她到现在还爱着他呢。〃〃可这就真的不同了吗?〃奥尔珈问道。〃你以为克拉姆就不会用索尔蒂尼那样的口气写信给弗丽达吗?这些老爷们就是这样,当他们办完公事站起身来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怎样打发他们日常的业余生活才好,于是便心烦意乱地说出了最粗野的话,不是每个人都这样,但是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写给阿玛丽亚的信也可能是一时的感情冲动,完全没有考虑到写在信上的字所代表的意义。咱们知道这些老爷们在想什么主意呢?你自己听到过或者听人家说起过克拉姆对弗丽达说话的口气吗?克拉姆是以粗野出名的,他能够一连几个钟头像哑巴似地坐着一声不响,然后猛地冒出那么粗野的话来吓得你禁不住发抖。倒还没有听说索尔蒂尼有这样的情况,但是那时候知道他的人还很少呢。关于他的情况,大家真正知道的就不过是他的名字像索尔提尼而已。要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相像的话,可能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他。甚至作为救火会的一个权威人物,人家显然也把他当作了索尔提尼,当作了真正的权威人物,他利用名字的相似把许多事情推在索尔提尼的身上,尤其是碰到任何任务要他当代表的时候,好让自己不受干扰地工作。现在,像索尔蒂尼这么一个不善于社交的人,突然发觉自己爱上了一个乡村姑娘,对待这样一件事,他跟别人,比方说,跟隔壁小木匠的学徒,自然是迥然不同的。人们也必须记住,在一个官老爷跟一个乡村补鞋匠的女儿之间是隔着一道鸿沟的,上面必须有一座桥梁才能通过,索尔蒂尼就想这样干,换了别人也许就不是那样干了。当然,我们这些人都被认为是属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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