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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难道说顾先生想否认上面的记述。还是想说是吴大人他冤枉了你呢?要不让吴大人也来殿上与顾先生对质一下吧。”沈犹龙紧咬不放道。若不是碍于女皇向来不以言治罪原则,他早就想要好好治治这个“疯言疯语”的顾宁人了。但此刻他却不能坐视这样一个麻烦人物遥身一变成朝廷命官。在他看来就算是要表现一下朝廷的大度或是女皇的圣恩,至少也得先给顾炎武来个下马威才行。而眼前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如此确凿的证据还不让这个桀骜不逊的狂生收敛起傲气,乖乖地向女皇陛下俯首称臣。
不过顾炎武显然没有把沈犹龙例举的确凿证据放在眼里。只见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那所谓的证据,针锋相对道:“不错,吴大人记述得十分清晰,这些话确实是在下说的。不过这又如何?炎武只是在实话实说罢了。既然说的是实话,又有何罪?或是沈大人认为说实话也是一种罪?”
“大胆狂生!实话实说?在欧洲当着外夷的面说女皇陛下是市井商贾,这还不够成大不敬之罪吗!如此不敬的狂妄之语,你在欧洲说过多少次,吴大人可是有详细记述的。容不得你在此巧言狡辩。”沈犹龙眉毛一竖呵斥道。
给沈犹龙这么一说在场的官员脸上均都露出了惊愕之色。如此抖落皇帝的家底,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那可都是治你没商量的。况且还是在蛮夷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严重损害了女皇和天朝的威严。面对这样的“罪行”其相应的处罚倒也是可轻可重的。而这完全取决于皇帝的意志。因此在众人看来此刻顾炎武若是能跪下乞求女皇宽恕的话这事情或许还有回转余地。否则的话,照今日的架势,抓住把柄的沈犹龙是绝不会放弃这次清除麻烦的大好机会的。然而顾炎武却并没有像众人想像的那样跪地求饶。事实上,他若是真这么做了他也就不是那个历次与女皇作对的狂生了。
果然,沈犹龙的话音才刚落,顾炎武便昂起头轻松地一笑道:“沈大人,这也是实话呀。难道女皇不是商贾出身吗?前朝的太祖皇帝都可以坦然承认自己是淮右布衣。难道女皇就如此难以启齿自己的出身吗?”
顾炎武的这记反问可谓是再次当众嘲笑了女皇商贾的卑微出身。在场的其他大臣听了都不禁暗自咋舌起来。就连座在女皇身边的杨绍清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对于明太祖朱元璋的出身在场的众人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确实,正如顾炎武所言,朱元璋不是一个忘本的皇帝。你可以从他的每一封书信中,找到“淮右布衣”、“江左布衣”、“起自田亩”、“出身微寒”一类的字眼。当然朱皇帝可以自称“布衣”,但要是谁敢称他为布衣,那估计连姥姥家都不能存活。因此众人对于顾炎武如此张狂的作风颇不以为然。同时也对女皇的反应很是好奇,不由地都偷偷将目光集中在了大殿正中的龙椅之上。
面对沈犹龙与顾炎武的这番辩驳,作为当事人的孙露显得颇不介意。这倒不是说为了作秀,而是在孙露的心目中商人本就不是一份低贱的职业。由此也就没有出身卑微一说。同时她也并不认可这种将对皇帝的评论上升到治罪论罪程度的作风。因此不想再在这种无聊事件中多花时间的女皇陛下,当即便将开口总结道:“朕确是商贾出身,这本无异议。至于顾炎武在使团访欧期间的诸多言论。虽在措词上有不妥之处,但其所言确属事实。朕以为使团即已回国这种小事就无需多加追究了。”
眼见女皇如此轻描淡写地就此撇过了此事,沈犹龙也不好再追究下去。于是他在狠狠地瞪了顾炎武一眼之后,当即便顺水推舟地迎合道:“遵命陛下。”
在场的其他大臣见女皇如此大度地处理了此事,亦在心中对女皇宽阔的心胸心悦诚服。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众人也对女皇的商贾出身十分忌讳。因为历史上出身贫寒的开国皇帝无一例外的都好猜忌嗜杀的习惯。这种情况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帝王本人卑微出身所带来的自卑心理。但在孙露的身上并没有出现类似的自卑情绪。相反这个商贾出身的女皇却拥有着一种贵族式的自信,这种自信让女皇显得大度、睿智、高雅。以至于许多臣子都在暗中猜测女皇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气质,源自于其先祖拥有高贵的出身。不过他们并不知晓,让孙露拥有这种不卑不亢气质的不是其高贵先祖,而是源自于培养她的那个破除封建等级制度的世界。
另一边眼见众臣再没异意,孙露便回头向顾炎武问道:“顾炎武,刚才龚大人说你在回国途中为使团翻译了不少文献。朕希望你能来文教部将剩余的文献翻译完毕。”
女皇的话语再一次让众人将目光集中到了顾炎武的身上。在众人看来皇帝今日对顾炎武可谓是宠爱有加。顾炎武怎么着,也该被女皇的诚意所打动了吧。事实上,顾炎武在这一刻还真犹豫了一下。然而他最终还是作出了一个让众人吃惊的决定。沉默了半晌后的顾炎武跨步上前向孙露深深作了个揖道:“草民谢陛下厚爱。但草民翻译这些文献并不是为了陛下。所以恕草民孟浪,不能接受陛下的邀请。”
什么?拒绝女皇的盛情邀请!顾炎武的决定显然引起了在场众臣的强烈不满。就连一旁的杨绍清与龚紫轩也不由向顾炎武投去了不解的目光。当然孙露对此也很是吃惊。她本想询问顾炎武为什么要一再的拒绝自己。但在与对方坚定的目光接触后,孙露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眼前的这个男子。甚至从心底的深处她本就不希望顾炎武被纳入官方体系。于是孙露一边示意四周的大臣们静下来,一边则以一种复杂的口吻向顾炎武点头答应道:“既然顾先生不想出仕。那朕也就不作强求了。”
“谢,陛下成全。”顾炎武行完礼之后,便无视周围众人不解、非难、鄙夷的目光,信步走出了金銮殿。
由于出了顾炎武回绝女皇的这当子事,之后大殿上的气氛明显低落了不少。为此龚紫轩将功补过地又向众大臣介绍了一些使团在航海期间所遇到的海外奇风异俗,总算是将众人的后半部分的心情逗乐了不少。欢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进见结束。
不过散朝后的杨绍清显然还没有从先前顾炎武的事情上恢复过来。与孙露一同漫步在御花园中的他始终紧锁着眉头。见此情形心有灵犀的女皇不禁率先开口询问道:“怎么夫君还在为刚才的事情闷闷不乐吗?”
“这…我知道陛下在这件事上已经十分尽力了。宁人兄的脾气太过倔强,照此下去只怕日后还会祸事不断呢。”杨绍清不无感叹的说道。
“所以你和龚大人才会介绍顾炎武进入文教部。希望借助朕的力量庇护于他不是吗?”孙露微微一笑反问道。
给夫人点穿了心事,杨绍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啊!只可惜宁人兄没能爪住这次机会。”
“夫君与这顾炎武也已经相处快五年了,对他的脾气和他言论应该比朕还清楚。他说了那么多非议朝廷的话。你们怎么安心将他交给朕保护呢?”孙露故意把脸一唬道。
“宁人兄确实说过许多愤世嫉俗的言论,不过以陛下的心胸不可能为这些事而动怒。况且宁人兄的许多想法与陛下都十分接近不是吗?”杨绍清和颜悦色地反问道。
“哦?有这事?夫君倒是说说那顾炎武的究竟有什么地方想法接近朕?”孙露一边饶有兴趣的问道,一边则示意屏退了一旁的侍从女官。
见此情形,杨绍清心知自己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了。于是便随着孙露找了一处僻静的凉亭坐下促膝畅谈道:“据我所知这次欧洲之行给宁人兄带来了极大的影响。特别是在威尼斯的经历更是被他时常津津乐道。在回国途中他除了整理自己先前的游记外,还在玻意耳教授的帮助下着手翻译托马斯&;#8226;霍布斯的《利维坦》和马西利乌斯的《和平保卫者》。虽然这两套书他现在还尚未翻译完成。不过看样子宁人兄像是已经陷进去了。陛下,你知道吗在回国的路上他还向我提起过‘人民主权’。”
“人民主权?”孙露把头一侧问道。在来这个时代之前,孙露并不知道有“人民主权”一说。在她的印象中一提到“民主”,脑子里头一个反映出来的就是“天赋人权”。然而在与这个时代的西方传教士和学者接触后,她却发现在17世纪的欧洲“人民主权”才是最流行的政治话题。无论是荷兰反叛西班牙独立为共和国,还是英国议会处死查理一世,都是以人民主权为依据的。在这个时代欧洲的共和党与保皇党据此在学术上进行了旷日持久的辩论。孙露本来也想将这种争论引入中国学术界。然而一来是她本身的学识有限,二来她对欧洲的人民主权了解也不深。因此便没有贸然这么做。却不想顾炎武倒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欧洲最富争议的命题引了进来。
“是的。据博雷利教授他们介绍,欧洲的一些学者认为任何一个国家都存在一个绝对的、不可分割的、永久的权威,他们称其为主权。掌握这个权威的人或组织便是这个国家最高权威,也就是统治者。君主制是一个人掌握主权,贵族制是少数人掌握主权,民主制是多数人掌握主权。持人民主权观的人认为‘人民的声音就是上帝的声音’,主权掌握在人民手中。国家的唯一行政权威是一种委托的权利。因此当统治者不能保管好这一权威,或是统治者利用手中权利威胁到主权真正所有者即人民之时,人民有权推翻统治者寻找新的统治者委托主权。英国就是以此为借口处死查理一世的。”说到这里杨绍清意味深长地朝孙露笑了笑道:“怎样?我的女皇陛下,这个观点很接近你从前提到的‘天赋人权’的想法吧。”
“那是当然,后世的理论也是脱胎于现在的观点吗。没有根那儿来的果呢。”孙露感触颇深的说道。
“不过现在在中原能理解这些观点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毕竟不是没一个人都能像陛下这样了解后世发展方向的。宁人兄贸然抛出这些观点的话,一定会被朝廷中的大臣当做大逆不道的叛逆。到时候各种非难和攻击定会络绎不绝。所以我才希望陛下你能护一护宁人兄。再怎么说陛下才是真正理解宁人兄的人啊。”杨绍清略带黯然地说道。
眼见杨绍清还想劝自己收纳顾炎武,孙露不由沉吟了一下正色问道:“绍清,你知道顾炎武今日在大殿之上为什么要拒绝朕吗?”
“还不是他那驴脾气在作祟。”杨绍清未加思索地脱口而出道。
“绍清,看来你并没有理解顾炎武的心思。说国家最唯一最高的权威属于百姓,说百姓能理直气壮地推翻君主,这放在中原任何一个朝代都是蛊惑老百姓造反的大逆不道言论。荷兰、英国虽然以‘人民主权’为他们所作所为做了解释。但他们的政府在上台后又有哪儿一个真的将人民主权奉为真言了呢。试问一个当权的政府又怎会去支持一个随时可能被人当做推翻自己理由的言论?想让一个君主为这样一种思想保驾护航,岂不是太过讽刺了吗。顾炎武正是看清了这点才拒绝了朕的要求。”孙露欣然解释道。
“可是你不是普通帝王啊。你是拥有超越百年知识的不凡之人,怎能与那些凡夫俗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