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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断章之 破城(全)-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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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很能明白飞十一此刻在想什么。
只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开始变了。问题来临的时候,他只会全力地,走最快最省事的途径去解决问题,决不自己再制造问题。
至于三门关前,他为什么不愿意进那个地洞,大概……只是因为那道清冷地,狠毒地,高傲地俯视着他的眼光吧。
像是要捻死一只蚂蚁的轻慢,又好像,在惋惜一把名剑的败亡。
他看不到他的人,但他就是知道,他在看着他,高高在上的,带着莫可名状的杀意和恨意。
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唇边就划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情不自禁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
剑还在。
那道眼光,也,依然还在。
有时候不经意的看他一眼,虽然不再像条毒蛇,但仍散发出森森寒气,离得老远,他就能听到自己手背上暴起清晰的寒颤。
可是……
二个人都还在,江湖也还在。
无声无息滑出墙角,他尚带几丝微叹的面上顿时就有热气一拂。
眼前竟是一座暖阁,偌大的庭院上空低低笼罩着数层纱蔓,四角放置着大铜鼎火炉,裹挟着上好檀木的幽香。整个庭院中暖意如春,各小径中疏疏朗朗,置有多品繁花——这时节原不是花季,但这些花被纱帷隔着,暖气熏着,竟是开得如火如霞。
院角还有一座蜂巢,几十只蜜蜂嗡嗡出入,一恍神间,竟像是到了春暖雪化的花谷间。
戚少商颇见过世面,知道这是江南大富之家常置的暖窖,若有得力的花匠,可令家眷在隆冬时分也能赏到各季繁花。
只是他所见过的暖窖规模无一座可与眼前的庭院相比,院中分了几进,密密麻麻全是各种花目,不乏名种,红红白白开得十分热闹,拱映着中间一幢两层小阁。想是后妃赏花所用,造得十分雅致,戚少商一时竟看得有些发呆。
他只直觉那只蜜蜂来得有些蹊跷,倒没想到一墙之隔的内苑,还有一处这样的去处。
院中并不见侍卫,阁中却依稀有动静传来。他只踌躇片刻,便飞鸟般滑去,悄无声息来到屋檐之上,看准了落脚处,再翻到了二楼露台上。
耳听得阁内动静之声更大,他静悄悄掩到窗外,敛住呼吸,向内望去。
阁中是一排一排的书架,背对着他的一男一女,俱是宫中侍从服饰,似是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戚少商只觉得那男人的背影甚是熟悉,一时也想不起。
只见他在书架上似无所得,一侧身居然在墙上摸索起来,那女子却大惊,拉住他的手臂,急道,“将军,摸不得,听公主说这楼里机关厉害,若是没有钥匙,碰着机关我们都会灰飞烟灭的。”
那男人似有些薄怒道,“公主公主,我看她是作了西夏的皇后,再记不得她是我大辽的公主了。”他一开口,戚少商心里就是一震,随即那人转过身来,满面烦燥,果然就是大辽安南将军萧如远。
那女子也转过身来,却是那日面见西夏皇后时在她身边开口的侍女,轻眉明目,颇有几分姿色。但见她轻攀住萧如远的手臂,呢声道,“车黛儿却一直记得自己是将军的人。”
“小妖精,我又何尝想你随我堂妹远嫁西夏,”萧如远用手拎了一下她饱满如春露的面颊,才低声道,“你确定图册是在这小阁里。”
“奴婢记得清楚,年前皇上正跟公主下棋,来了两个内廷大臣,皇上当着他们的面拿出一份卷轴,说那是极重要的军略机械图,要他们锁到翰墨楼去妥善保存。后来公主跟我说,皇上私下跟她说,放到翰墨楼那份只是引开注意力的假图,真的那份锁在这幢小楼的密道里,由最忠心的死士看守,如果不用钥匙开启暗道口,守在里面的人立刻就会炸毁小楼。”
萧如远冷哼了一声,“如此机密的事也告诉她,这西夏皇帝倒是对她好得很。”
“那也是因为小姐精擅养花,把这里隔绝成一座暖窖,宫里没人会起疑。”女子幽幽地说,“自从离开大辽到这里,公主从来没有开心过。”
萧如远不耐烦地挥挥手,“她还在想着那个赵铮吧,哼,流眉,一个汉官为她取的汉名,亏她还好意思挂出来。”顿了一顿,他又有些颓然,“算了,反正人都死了。”
“死了?”车黛儿捂住嘴,讶然道,“可是前几天才有人拿来当年赵公子为公主打造的旧物……”
萧如远一怔,不由皱眉,“当年那一箭……我明明看到他被射落默勒河中。”他沉思半刻,才咬牙道,“现在顾不得这些,你告诉挞里,若她还记得她是大辽的宗室,就尽快弄到那把钥匙。”
“可那把钥匙皇上时刻都带在身边。”
“刚刚不是说发作了吗,你赶紧回去,只要她为西夏诞下一子半女,还怕没有机会……”
戚少商听到这里已是心下一片雪亮,他心里暗道侥幸,轻轻倒滑出来,翻身上了屋檐。果然只一会,就见二人出来,又痴缠了一会,女子才匆匆往内院赶去,萧如远却沉思了片刻,一晃身来到墙角。
不知是沾染上了那女子身上的香气,还是那套内侍服饰里熏了香,几只蜂儿围着他嗡嗡乱转,一瞬,就跟着他的背影,从那个墙洞里消失不见。
戚少商飘下屋檐,若有所思的回头一望。
阁楼门口有一道重帘,竟全是由龙眼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辉闪烁处,衬得门楣上“流眉”二字如有烟霞流转。
他凝望半晌,浅浅深吟,稍倾,才微有惆怅的,微有所望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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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如檐下滴水的琵琶音,穿过满院倒悬的冰雪,传入推门而入的人耳中。
他显是有些意外,侧耳凝神,只听得伴着鼓点忽起,金坚玉润的弦声里渐渐弥漫开杀伐亢烈之音。
谁的心神先乱?谁的舞步先乱?谁的鼓乐先乱?
天地如筝,落弦无端。风吹动营房的大旗,长剑在裂风中铮然鸣响,弦声渐渐快如瀑布,重如轰雷,急如暴雨。
人为刀,我为鱼。
渐到激越处,乱声十八拍忽起,风声鹤呖,铁蹄激越,兵戈箭气杀意腾腾。院中之人本闭目聆听,此刻却是一皱眉。
果然下一刻,“铮”地一声断弦惊散乐曲,刹时雨消云散,庭中恢复寂静。
少顷,一个平静的声音轻轻传来,“曲到此处,转折最为重要。金鼓剑弩,马踏连营,草木皆兵,大战一触即发,若能在此时平心静气,那便是王者之气;若能等闲视之,便是霸者之气;若是控制不住杀气,弦音一乱,便是小家子气了。”
院中人微微一笑,踏前几步,推开房门。只见明亮灯光下丽人正抱着琵琶兀自出神,一张妩媚的面上一反往日轻佻神色,颇为肃然悠悠。
背后的布衣文士却远远靠着窗户站着,黑发随着卷进来的夜风飞扬,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他朝进得门来的蓝衫人淡淡点头,嘴里却轻道,“今日天色已晚,怕宫门下匙,莫愁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他语声低沉温柔,女子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站起身来福了一福,低声道,“愿明日之后,莫愁还能再聆先生教诲。”
顾惜朝唇边却飘起一抹冷嘲,淡然道,“定会有的。”话音余韵袅袅,也如刀兵之气历久不散。
那丽人似也恍惚半晌,才再次敛袖作礼,往门外而去。
天色已晚,前院有小厮奉上一盏琉璃灯,她轻轻提起,迤逦而行。夜中风冷,吹得烛光忽明忽暗,摇曳不明。脚下澄青的砖地,朦胧里也光亮清洁得像水面一般。
她似有所思,边走边轻声曼唱,“……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歌声缭梁,一只雪鸦哇的一声惊起,从瓦面上直向宫外投去。女子突然觉得可笑起来。这样静的夜里,自己提着这样的一盏灯,在影壁沉沉的宫墙之间行吟唱游,当真便如孤魂野鬼一般,飘然来去,凄淡无声……

戚少商看着她走远,才紧闭上房门,朝顾惜朝点点头。
顾惜朝一笑,仍倚在窗前不动,只是曲指轻扣几声,只见暗影中闪出几道人影,把守住小院四周。
戚少商也不废话,简短将今日所得一一道来,顾惜朝听他说到萧如远,已是神色微变,待戚少商说到那座流眉小楼,他眼中更像是映入万点细碎的银光,愈加变幻莫测。
“原来辽国也打着锋火破城录的主意,”他轻声晒笑,一瞥戚少商,“你运气倒好。”
戚少商哭笑不得,什么运气,分明是江湖经验。只是待顾惜朝将今日梁欢所来一事道出后,他也要呆怔半晌,才凛然道,“梁欢当真敢杀帝立子?”
“其实外戚掌握控西夏已有多年,凭梁欢在宫中的实力,要暗杀皇帝虽难却不是不可行,”顾惜朝冷冷一笑,“可惜他有将帅之魂力,却没有为王为霸者的胆色。青史昭昭,杀几个大臣,不过是“杀”;杀国君,却叫“弑”;再去夺权,就叫“篡”。弑也罢篡也好,他都不想担起这个骂名。”
“殊不知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人动手杀死自己的亲兄弟,也不防碍他做流芳百世的盛世明君。”
戚少商听得直皱眉,忍不住岔开话题,“三天后就是西夏皇帝寿诞,我们当真要去行刺皇帝?”
顾惜朝举起手中的青木樨花茶碗啜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道:“什么三天后,成败就在明日的庆宴上,若不能得手,我们便算败了。”
“明天?”戚少商一震,瞪着他一眼,“这么急?”
“啊,”顾惜朝懒洋洋地抬了抬眉,“因为后天一早,发现流寇袭击了宋国使节团的传讯,大概就会从边境飞抵兴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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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时,世尊告诸比丘:如上说,差别者:若诸沙门、婆罗门于六入处不如实知,而欲超度触者,无有是处;触集、触灭、触灭道迹超度者,无有是处。如是超度受、爱、取、有、生、老、死者,无有是处。超度老死集、老死灭、老死灭道迹者,无有是处……如是超度受、爱、取、有、生、老、死者,斯有是处……”
她于剧痛停歇后的昏眩里迷迷糊糊地听着,隔了数层纱帷的房间外,除了铺天盖地的念经声,说法声,还有着婴儿嘹亮的哭声。
“上天保佑!恭喜皇后,是龙子啊。”依稀是稳婆的声音。
“皇上大喜!皇后大喜!”宫女们好像也都跪了一地。
她心里乍寒乍喜,心里一会是把自己送出大安关时阿姆苍老的脸,一会又觉得有五根白晰稳健的手指,握在她的右手上,一笔一划,教她写字。
流眉……
那么美丽的汉字,在手底下渐渐山清水秀起来,她眯着眼笑,却在下一刻,那双手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流眉,流眉。
她尖喘一声,倏地睁开眼睛。
皇帝正掀帘走进来,眼里几分感激,几分宽慰,还有几分莫名的情愫,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极柔和。
“辛苦你了。”他说。
挞里氏茫茫地看着他,半晌,似乎想起身,一瞥眼,却看到帘后一个娇俏的身影转出来跪在床前,低叫了声:“娘娘。”
半抬起的眼,惊鸿一瞥间,婢女的眼光竟比窗外的冰雪更让她觉得刺眼。她有些模糊的笑,最终却是向前伸出手,轻声唤道,“皇上……”
声音之中几许软弱,几许乞求和期盼。皇帝浑身一震,似有些惊异,但他仍上前几步,坐在她床头,温言道,“怎么了,可还是身子不好?”
纵然是西北苦寒,可皇帝的衣襟里从来都会发散出密密炭香,衣纹折皱里,雕成迦琳频迦鸟的玉佩发出温润的光芒。
“我怕……”她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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