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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无泪[梁凤仪]-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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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你娘给你改个中国姓,姓魏岂不是好?再过三代,就没有人知道你的祖宗是长毛鬼了,暗地里又可以隐藏你娘服侍洋人的历史,相得益彰呢!”
  为了街坊邻里的耻笑,母子二人都不知抱头痛哭过多少次。总是不肯离开京城,移居别县,就是为了怕彼得罗福回来寻人不遂。
  终于等到了八国联军入北京,在那鬼哭神号的,人人恨不得撕掉洋人的皮肉之际,才得着个消息。那带着彼得罗福讯息来访的,正正是八国军队中英国将军,也就是彼得罗福的儿子查理斯罗福。
他给这位中国籍的庶母翠莹说彼得罗福不可以把他们母子迎回英国了,因为他已另取英国公爵的女儿为妻,把容许他有位中国妾侍。为此老罗福一直感到非常歉疚,于是嘱查理斯带来一大笔金钱财帛,并通知他们母子离开京城,住到南方海港城市,在外国人势力及经常出入的范围内,反而易于照顾。
  翠莹没法,只好携了儿媳南下,并干脆改名换姓。一时情急气愤之下,翠莹就给儿子说:
  “街坊的孩子说得对啊,从今以后,你就姓魏好了!”
  于是这第二代就叫魏念祖。他们先在上海,住上一个时期,魏念祖在同父异母兄弟查理斯的照料下,拜会了当时屯居在上海的各国官商巨擘,打好了人际关系,再南下广州,继而定居香港,开始从商。
  魏念祖的儿子魏志坚比父亲更长袖善舞,很年轻便经营船务,差不多囊括了东南亚与中国的生意,甚至远及欧洲,也有魏氏船只的旗号。
  魏志坚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于是把三代单传的儿子魏万桐送到英国去留学。一则是因为多少有点念旧怀远,觉得自己骨子里到底流着英国的血液,在有生之年,能在香港建功立业,在英国人的势力范围内别树一帜,风生水起,也无非为了父系一族的关顾。让儿子受英国教育,是很应该的事。二则,彼得罗福在英国继承祖上的土地不少,下传至查理斯罗福,便因为没有子嗣,而将产业冻结。根据罗福氏的遗嘱,这魏念祖虽属庶出,却的确是亲身血脉,有承继产业权。然,就因为途长路远,且语文不通,以至于久久未能办理接收遗产的手续。于是,魏志坚送儿子赴英伦留学,希望以他的学识,再加近水楼台,可以把遗产早日弄到手,那可是一笔为数极大的产业。
  魏万桐是个聪颖至极的年青人,书固然念得极好,且甚有志向。可惜,他所留神关注的并非罗福家族的产业,而是中国的前途。从晚清的腐败,发展至军阀割据时代,来来去去,仍然在帝制及封建思想上头转,国家是无法可以富强起来的。其时,在海外活动的革命分子,怂恿有志的年青人回国去,加入共产党的行列,将中国改变而为社会主义的国家,以祈亿万计的人民有饱饭吃。
  魏万桐就是在一腔热血的推动之下,自英国返回中国去,从事革命活动的。
  为此魏志坚被气得差点脑充血,他跟回到香港来,打算把妻儿带回中国去的魏万桐说:
  “你要去送死,你去,你去,魏家四代单传,我们祖上连在英国都断了血脉了,你就算行行好,被把我孙儿千舫带在身边吧!忠孝两字,你是懂还是不懂?你既要尽忠,谁来尽孝了?”
  魏万桐咬一咬牙,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把儿子魏千舫留下在香港,算是由他去为魏家尽孝了。
  魏千舫曾收到过父亲跟毛泽东、周恩来和、及其其他北伐元老功臣的照片,之后,就杳无音讯。二万五千里长征,血流成河,一仗功成万骨枯,魏万桐终于为了自己的爱国情怀,而血染征袍,战死沙场。
  大陆解放以后,魏志坚是极端少数、被政府容许他将逗留在上海的一些流动资金取回香港的人。在这些年,中国厉行四化、门户开放,首批发还给人民的祖居,包括了在北京、上海与广州的魏氏房产,表达了政府对当年革命烈士的尊重。传说魏万桐之死,正因为他拼死命掩护撤退,救了当今掌权的两位党内元老的性命,更形成了魏千舫在中国的特殊地位,与可能发挥的影响力。
  事实上,众所周知,年来中国开放,鼓励建设,魏氏得到的开发国内的工程合同,都是至好至大的。也因为这重神秘关系,魏千舫以极其低调的姿态,长居于香港,从事商业活动,对于政治,他表面上不闻不问。
  至于在他父系的祖国上,也同样得到了极大的势力。魏志坚穷其有生之年,终领取到罗福家族的庞大产业,唯其冻结了一段日子,地产反而节节升值。交到孙儿魏千舫的手上去时,他不但将产业发扬光大,且运用资产,得到相当特殊的政治地位。
  魏千舫家族在英伦的资产,有一部分制定,用以支持保守党的政治活动。战后以来,工党当权的那段短暂日子,魏千舫在英国的潜在势力不能发挥之外,其余的那些年,他根本不用把督宪府里头的人放在眼内。历年的年初二,他名义上的府第设宴,请港督伉俪,实则上,他视之为英国当权政党的臣属,来向他请安贺年。
  有什么重要的讯息,中、英两国都城早已给他传送了讯息,让他知道九七之后大不列颠帝国的旗号必须在这东方之珠除下来。
  魏千舫之所以如此懂得运用手上的资金攫取权力,相传得自翠莹的遗训。
  翠莹曾在懿贵妃跟前行走,多少能自极懂弄权的慈禧身上学到一点秘诀。
  有一天,懿贵妃手上戴了一对碧绿通透、世间无两的翡翠玉镯,陪着皇后,跟法国大使夫人吃下午茶点,大使夫人闲闲地赞了那双玉镯几句话。翌日,懿贵妃就着翠莹包好了那对玉镯送到法国领事馆去。并且嘱咐:
  “如果夫人向我要什么作回报,你就给她说,下月皇帝跟大使一同狩猎,夫人记得在皇帝跟前以满洲话说上两句赞颂的话,皇帝若问起是谁给夫人教满洲话的,就说是懿贵妃教的便成。”
  果然,法国大使夫人在皇帝跟各国公使秋郊狩猎会上,实行了报答懿贵妃的机会,她以浓郁的口音,对咸丰皇帝说:




七'梁凤仪'


  “皇上马上的英姿真是今日众男士之冠。”
  咸丰皇帝一听,欢喜得不得了,忙问:
  “夫人,你的这句满洲话是从哪儿学回来的?”
  法国大使夫人笑眯眯的答:
  “我们有几次到宫里吃茶,跟懿贵妃闲聊,我问她,究竟哪句话最能表达对皇帝的敬意。她就教给我这句话了!”
  听得咸丰皇帝龙颜大悦,当夜回到寝宫,就召懿贵妃伴寝,好好地证实一下他的雄姿英发,这以后,竟是一连十多天,没有离开过天地一家春,对懿贵妃在在都言听计从。
  翠莹当时并不明白懿贵妃何以如此舍得,肯把玉镯割爱,她说:
  “主子真是太慷慨了。”
  懿贵妃轻笑一声:
  “现金还不是我有资格慷慨的时刻呢。把钱花在攫取权力上头,是最能使收益以倍数收回。”
  因此翠莹谨记了这句话,传子代孙,直传至魏千舫身里,记在心上,碰巧他最有机缘,可以运筹帷幄,投资在政权上的资金,果然能透过正常的商业途径倍数收回。
  唯其魏千舫真的权倾中外,他决不肯轻易跟城内个富豪大亨亲密来往,既保持其高高在上的身份,也不愿意被对方恃熟卖熟,套取太多中英高层的机密,作为商业上绝对有利的资料。
  近这几年,设法钻营魏千舫门路的人,越来越多,只为中英关系如何,在在决定本城这段日子内的盛衰,使一向极其低调的魏千舫不胜其扰。
 庄竞之细心地听完了陆佐程的报道,沉思了好一会,问:
  “照情况看来要跟魏千舫打交道,并不容易。”
  “可以这么说,你记得吗?当年你在本城以雷霆万钧之势出现大亨跟前时,只有一人不买帐。那正正是魏千舫。”
  “他是谁也不买帐的?”
  “对,因为谁也要买他的帐。”
  “他最喜欢的东西或人物是什么?可以查出来吗?”
  “不用查。”
  “为什么?”
  “因为查不到。”
  庄竞之扬一扬眉,带一点不屑。
  陆佐程立即会意,说:
  “别冤枉好人,并非我的功力不足,或不肯卖力,而是查也是白查。不是吗?以魏千舫今日的地位,他有什么是拿不到手的?既如是,就等于说,对他是没有什么人与物具备绝对的吸引力了。”
  陆佐程不知道是否要报复刚才庄竞之轻蔑的表情,他竟还笑眯眯地再加一句:
  “哪怕是天香国色、倾城倾国的女人,都无法动得了魏千舫千锤百炼的心,他并没有妻室,亦无艳闻,传说他对异性绝无兴趣。”
  庄竞之无可奈何地笑一笑,仍昂起头说:
  “好,让我想想办法去。”
  “我还有什么可以效劳的?要不要给你一张清单,姑且把魏千舫的喜恶爱憎,以及他的生活习惯向你提供,再加上他经常会见些什么人,都一并告诉你,好不好?”
  也只好如此了。
  陆佐程果然是办事的人,只一个短日子之后,就把有关魏千舫的一切,更详细地向庄竞之报道。包括魏千舫每早在中环陆羽茶室地下最右一个角落的卡位内品茗的老习惯在内。
  又是无眠的一整夜,庄竞之对着那个报告发呆。
  如何向魏千舫着手,令他帮助自己,对付杨慕天呢?是真太伤脑筋了。
  庄竞之考虑过从魏千舫最亲近的英国保守党党魁的得力助手保罗加菲,或是中方港澳办公室内的要员着手。这等中英政界红员,对魏千舫一定尊重。问题是,先要他们买了庄竞之的帐,肯从中拉拢,才能达到跟魏千舫接近的目的,已经是一重转接。再下来,通过这层人际关系,极其量只是确保了跟魏千舫认识,甚而相熟而已,姓魏的又不欠这等政界红员什么恩惠,怎会言听计从,站到庄竞之身边去对付起一位她的旧情人来?
  整件事是连道理人情都讲不通,又如何进行?
  庄竞之知道魏千舫并非等闲之辈,她绝不会轻率地在他跟前亮相。
  正如她当初出现在杨慕天与本城富豪跟前的情况一样,必须要胜券在握,无懈可击,把对象目标的全副心神吸引过来,集中在自己身上,才能发挥预期作用。
  要跟魏千舫见面,认识他,再而跟他熟谙,其实于庄竞之而言,都不难。
  难就难在如何使魏千舫一诺千金,对自己唯命是从。
  以庄竞之的聪敏与阅历,还是绞尽脑汁,依然不得要领。
  竞之想,是不是又要跑到赵善鸿的灵前去,求他冥冥中给予指引?
  一想起了赵善鸿来,竞之忽尔思潮澎湃,有一连串至重要的关键问题涌现。
  为什么赵善鸿会如此慎重其事地把魏千舫的名字写在遗嘱之上?
  为什么要庄竞之非到了山穷水尽,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之际,才好找魏千舫?
  更离奇的一点是若真的到了非求靠魏千舫不可的那一天,赵善鸿如此肯定庄竞之一定会得到他的鼎立支持与援手吗?
  如果赵善鸿并不是百分百有把握的话,他怎么会如此郑重其事地把魏千舫的名字放在营救的锦囊之内,作为庄竞之的护身符?
  一念至此,庄竞之霍然而起,直冲到书房内,重新翻阅从保险箱内拿出来的那封赵善鸿的遗书。
  她慎重的再三阅读,还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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