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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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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杀死顶让,又何必去伤害预让呢?更何况,他实在没把握能接下那一击。
  这样的战斗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呢?包括决斗的双方在内,都是一样的焦急,却也同样地无法作出答案。
  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了,襄子在拨开刺目一剑,手慢了下来,虽然将预让的剑拨开了,却也留下了咽喉处的一个空隙,预让看剑身刺过去,他相信可以结束战斗了。襄子虽然还来得及横剑来招架,但是顶让对襄子的劲力已作了很精确的估计,他用了十分的劲道,相信襄子无法拨开这一剑,因此刺出了一剑后,他已在心中呼喊道:“君侯!对不起,非是预让忘恩负义,实在是我已答应了智伯在先,无法更改了。隆情盛意,我只有永负于心,候来世再作报效了。那会很快的,因为预某也不会活下去,立将追随君侯于地下。”
  襄子立刻挥剑上来拨架,用的力气也很大,两剑交触,发出了很清越的声音。
  但是预让仍然很有把握,因为他手上的感觉知道,他的剑势没有偏,仍然是很直的刺了出去。
  当他开始奋劲发剑时,他已抬眼向着天空,对着那刺目的红日,他没有去看襄子。一则是心中愧疚,他不敢看襄子咽喉中剑倒下的情状,再则他也是有绝对的把握,这一剑出去,对方是绝无可能闪避躲开的。
  他也听见了周围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是决斗开始后两个多时辰内的第一声惊呼,那更确定了战斗的结束。
  预让心中很空虚,很茫然,对智伯的承诺总算交了差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已没有要做的事,也没有生存下去的必要了。
  漠然地收回了剑,他的头虽然已恢复了平视,但是依然看不见什么,他的眼睛已经被眩目的日光照得失去了作用,那很可能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视力,也许永远都恢复不了了。在张目对着近午的烈日凝视那么久之后,没有一个人还能恢复正常的视力。
  但是那对预让又有什么影响呢,他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不见天日,水远在黑暗中的冷寂世界,用不到眼睛的。
  他朝智伯墓园的方向跪了下来,冷静了片刻后,才喃喃地道:“伯公,预让来了,立刻就来见您了!”
  然后,他听见一个微带愕然的声音道:“先生,这是何苦呢?您只是利器不如,你的剑技仍是优于我的。”
  那是襄子的声音。
  预让不禁一震。这怎么可能呢?自己那一剑毫无偏倚地刺了出去,剑尖对准了襄子的咽喉,而且那时襄子正在作前仰的姿势,绝不可能避开的。击剑二十多年,生平经历无数次战斗,会晤的都是技击中的高手,他对自己的技艺如何,已有了澈底的了解。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以什么方式出剑而能有如何的结果,这也是必然的结果了。正如在一道奇亮的闪电之后,必然会有震耳的霹雳,那已经是不可能有意外的事实了。怎么自己那一刺会失手呢?还是襄子在中剑后垂死前的说话?想想更不可能。一剑是刺向咽喉的,任何人在那儿挨上一剑后,都不能再活着开口说话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预让开始后悔放弃视力太早了,他不该张目去对烈日,那时侯,他以为已经走完了世上的路,到了生命的尽头,所以才张目抬头向天,事实上他已经把视力的作用整个地与他的身体隔绝了。否则在那种强烈的刺激下,他的本能也会作许多保护视力的动作。
  剑术把他的意志训练得像钢铁一般的坚强,使他能自由地控制了一些本能的影响。例如,别人一剑刺向目部,那只是一个虚晃的动作,目的只是在引发他本能的反应,闭目,偏头闪避,或是用手去遮挡等动作,这些动作都不是他的意志所控制的,因此也成了他在防御上的空门。当意志无法控制行动时,身体就成了对方予取予求的攻击目标了。
  一个剑手必须经过苦练,把意志能够控制这些本能的动作,那就是所谓的定力,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这才是静态的极致,技艺的化境。
  预让已能达到这种境界了,他把本能动作硬是用意志去切断了与心灵的连系,但是也同时切断了五官的保护作用,所以他虽无动于衷地张目对日,但只是受到那种刺激对本能的影响而已,眩光对眼睛的影响仍是存在的,他极力想恢复视力,但跟前仍是红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连一个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见。
  因比,他只好开口动问了:“君侯是如何避过那一剑?听君侯的声音,似乎没有受伤呀!”
  襄子微怔道:“先生难道没看清楚?”
  “没有,我根本没有看。在一刺出手后,我就抬头向天,不过,我知道那一剑不会落空的。”
  “先生为什么不看呢?”
  “有些事情是必然的,用不着看也知道其结果。”
  襄子顿了片刻才明白,预让之所以不看,大概是不忍心见到自己倒地流血之惨状,因此微微一笑道:“先生这一次可是失策了。我的剑技虽不若先生,但毕竟也能支持千招之外,我的耐力或不如先生,但在我尚能挥剑时,也不会犯那种错误,置己身于万劫不复之境。”
  “啊!君侯是故意造成那个破绽?”
  “是的。我知道自己无法再支持多久了,再有片刻,我将要力竭而倒,真的失去战斗之力了,所以我必须要尽快地结束战斗,摆出那个空门。”
  “君侯,那虽是你故意造成,但却是个真正的破绽,一个无可补救的错误。”
  襄子的语气中有着一丝惭愧,但也有着更多的钦佩,他说:“是的,当先生出剑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先生那一剑所取的方位与时间,都是置我于必死之境,不能躲、不能退,而且是我把自己咽喉往剑尖上凑去。”
  预让露出了一丝微笑道:“高手之搏,有时取的就是刹那之机。搏战千招都不算,分胜负的就是那转眼之间的片刻,君侯,决斗之时,决不可玩心机。”
  “是,对先生技艺之精湛,我是千服万服了,那一剑无以退避,只有用剑拨架一途,这原也是我的用意。”
  预让道:“预某若是看准了出手,那是拔不开的。”
  “先前我绝不会相信,现在我是深信不疑了。只不过在我的预想中,也不是打算拨架以解危。”
  预让问道:“那君侯是作什么打算呢?”
  襄子道:“仗着利器之利,斩断先生之剑。”
  预让的身子微微一震。他总算明白了襄子何以还活着的缘故了,原来他的剑被斩断了。
  他自己的那柄精铜长剑虽非出于名匠之手,但是也相当结实,而且已经碰过很多次了,都没有受损,他才放心地施为,而且根本没往那上面去想,没想到居然被襄子斩断。顿了一顿后,他才道:“君侯太冒险了。”
  “单以断剑一举而言,我倒不是冒险,我有相当的把握,必可斩断先生的长剑。”
  “我们已经碰过不少次了,我的剑并未逊色多少。”
  “是的,但先生没注意,我们碰的是阴面。”
  预让为之一怔,愕然再问了一句:“阴面?”
  “是的,我这支剑是特地铸造的,外表上看来虽无差别,但实际上所用的质料还是大有区别。在一边的锋刃上所用的乃金铁之精,功可斩金截铁,另一边虽也是精钢,但已差多了,因为金之精,谓之金母,十分名贵,一般是用来铸刃锋,而我的这柄剑乃战阵之用,尺寸特长,所备之钢母,仅堪单刃之用,因而剑才分阴阳二面。”
  预让轻叹一声,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襄子又道:“我本来不以器利占先,所以一直用阴面为主,但先生的攻势太凶狠,万不得已之下,只好用阳面以求自保了。”
  他说得很诚恳,预让没话可说。襄子并非蓄意欺骗,一开始就告诉预让说这是一柄宝剑。
  只因为一连多次的碰击,剑器都无恙,预让才松懈了戒备,万想不到还有这种变化。
  但也不能怪襄子藏奸,因为襄子是为求自保才使用了利刃,削了他的剑后,就没有再进招。再说,襄子就是杀了他,也不算过份,这是一场生死之搏,任何手段都不加限制的。
  默然片刻后,预让一拱道:“预某剑器已毁,再战无力,君侯可以出剑杀我预某了。”
  襄子道:“不!我说过我并不想杀死先生。何况我只是仗器之利才占上风,以剑技而言,我是输家。”
  预让轻叹道:“君侯,预让的目的不是争胜负,我答应智伯的是刺杀君侯。”
  “你已经证明过你尽了力,也差不多快成功了,剑器之不如,非战之罪,谁也不会怪你了。”
  预让苦笑道:“君侯,智伯去世经年,事过境迁,现在更没有人来要求预让必须践约了,但预某仍坚持不变,原因无他,尽己而已。”
  襄子道:“先生还是不肯放弃?”
  “是的!若是我的话可以轻易的改变,预让只是一匹夫耳,不值得君侯如此看重了。”
  襄子无奈地长叹,凝视良久后才道:“预先生,我也不再要求你能归到我这儿来,但只请你以后不再杀我行吗?”
  预让摇摇头:“不行!预某只要一息尚存,就必须为所许过的诺言而全力从事。”
  襄子又想了一下道:“先生的剑器已毁,站在一个剑士的立场而言,一生中只有一柄剑,你就不能再用剑了。”
  预让想了很久才道:“是的,剑士预让的生命到此刻已经终结,预某今后绝不会再用剑与人争斗了,不过刺客预让还活着,那永远不会改变。”
  “先生若不用剑又将何以取我之命呢?”
  “可用的东西很多,刀矛斧钺,弓箭弩矢,手脚齿牙,甚至这血肉之躯,都可致人于死命。”
  “先生,你我有这么深的仇恨吗?”
  预让凄凉地一笑道:“君侯,非关仇恨,预让只有蒙受君侯一再的活命之恩,只是我刺杀君侯,也不是为了仇恨,所以谈不上那些。”
  襄子痛苦地道:“预先生,我不能一直躲着你,我还有很多的事要做,也不能老是生活在威胁之中,我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一个平民来冒犯我的尊严。预先生,你是在逼我杀你。”
  预让同样地也显得很艰苦道:“君侯,预让这条命,已非我之所有,所以很多事,也不能由我自主。”
  襄子终于举起了剑,预让坦然而立,他因为已失去了视觉,所以眼睛睁得很大,看不见什么。
  他的目中只有一片茫然,这份对生命的淡漠使襄子的剑又顿住了,因为杀死这样的一个人太没有意义了,不过他还是挥出了一剑,用的是无坚不摧的阳刃。
  剑光过处,预让头上的头发飞起落下,断发纷纷飘坠下地,没断的头发披散了下来。
  预让连动都没动,好像一切生命的现象都已从他的躯壳中逸出,但是等襄子收剑回鞘,转身欲行时,他忽又开口了问道:“君侯何以又不杀预某了?”
  襄子回头淡淡地道:“我已经杀死预让了。”
  “预某还活着。”
  “三天前在智伯墓前,我曾经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你连剁了好几剑,使你好对智伯有个交代,你还记得吗?”
  “记得!以衣代人,三击征衣,庶几使预某能聊以有报智伯于地下,预某很感激君侯的成全。那时预某自分必死,才有此请。”
  襄子道:“很好,你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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