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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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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让顿了一顿才道:“因为他对智伯太不敬了。”
  襄子看看小桃手中的头骨道:“就为了这个原故?”
  “是的,就为了这原故。智伯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容人对他的遗骸如此侮辱。”
  襄子默然片刻才道:“不错,智伯虽是我敌人,毕竟还是一代人杰,我虽然恨他,心中未尝不佩服他,因此面对他的遗骨,我还是做不出太过份的举动。兴儿那孩子太过于促狭了,死得也不算冤枉。”
  预让道:“君侯,在厕中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你怀恨智伯,那是应该的,可是人死不记怨,你不该对智伯的遗骨如此。”
  襄子笑笑道:“这种事无所谓该不该,我跟他是敌人,而且怨深仇高,别说我只留下他的遗骨,即使我把他暴尸市上,每天打上几百鞭子,也没有人能说我不该。你也明白,他对我的伤害有多深,我为那次胜利付出的代价又有多大。”
  预让不禁默然。无论如何,襄子是被动的应战,首先发动战祸的是智伯。襄子在三晋中,本来国势最强,若是没有智伯这一乱,天下霸业可期,现在却要献地纳帛,受制于韩魏,襄子恨智伯,在情理上是无可厚非的。
  他沉思片刻才道:“君候若是一个鄙薄的肉食之夫,预让就不说这话了,因为君侯自许为当代人杰,所行也能出类拔萃,预让才多说一句。志在天下的人,不会将一些私怨长记心中。辱及枯骨,只是小人的行迳,而且,尊敬一个死去的敌人,总比报复敌人的尸体更能得人心。”
  襄子静静的听着,等预让说完了话,方才一拱手道:“高论!高论!预让,你若是直接来见孤家,就凭你这一番话,孤家也会立刻从命,将智伯的头骨送到河东,何必又要你如此受辱,冒死一行呢?”
  “君侯!预让来此行刺,并不是仅为取得智伯遗骸。”
  “什么?你不是专为取骨而来?那么是刻意行刺了?”
  “是的,预让志在行刺,取回骸骨只是附带的工作。”
  襄子的脸色有点不自然,大声问道:“为什么呢?河东已经衰微,荀瑶也没有后人,你也没有受过别人的聘请,杀了孤家,对你毫无好处。”
  预让冷静的道:“不为什么人的好处,只是我答应过智伯,他在入城时以未能捕杀君侯为憾,预让曾当众答应他取君侯的首级以献!”
  “哈哈!现在时境俱迁,情况已经不同了。那时杀了我,智伯可以取代我而有赵国,现在就是智伯尚生,他也不会要杀我了。”
  预让道:“君侯的话或许不错,可是智伯己死,再也无法对我撤消这个要求了,因此,我也必须贯彻所诺。”
  襄子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一个剑士的信守是最重要的。如果轻易毁诺,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剑土了。”
  预让道:“君侯能够体谅这件事,预让十分感激。”
  “我也是学剑的人,对剑士的品格理应重视。预让,你已经尽全力尝试过了,也知道杀死我不太容易。”
  预让叹道:“是的,君侯本人的技击已臻化境,预让已经失去一个最佳的机会。”
  “不错,你只有在第一剑时有九成的机会杀死孤家,以后的锐气已尽,所以孤家存心让你刺一剑。”
  预让道:“我不知君侯身披软甲,否则就在别的地方下手了。”
  “哈哈!”襄子道:“那怎么可能呢?别的地方孤家岂会叫你刺中?你是个很高明的剑手,也知道孤家的造诣深浅,这句话不是孤家自负吧?”
  预让无法不承认:“君侯之技高于预让。”
  襄子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敢说,孤家有机会向许多名家剑师求教益,也有许多方法以助剑技的成长。但是孤家却没有你那些杀搏的经验,认真对搏,还不知道鹿死谁手。不过那是从前,今后你是绝不如孤家了。”
  预让看看自己的右臂,襄子用的劲力很巧,只砸断了一根小臂骨,而手臂却是有两根直骨支撑的,所以在外面看不出什么,而且骨络如果能善加调护,也会接起来而重新愈合,不致成为残废。但无论如何,总不能像以前那样的运用自如,那样用力,那样的发挥作用了。
  因此,他的剑技也必将大不如前,即使能勉强维持从前的水准,也绝不可能再进一步了。
  预让落寞的一叹道:“预让冒犯君侯,还谈什么以后?”
  襄子笑道:“怎么会没有以后?你年纪还不大,至少有几十年好活呢!你剑技虽然比不上孤家了,但是孤家不会跟你在剑法上争胜的,剑士的圈子内,你仍然是天下第一的无敌剑客。”
  预让大感意外的道:“君侯不杀预让了。”
  “孤家如存杀你之心,那一剑就不会平着拍下来了。”
  预让沉思片刻后才道:“君侯如果不以冒犯之罪见加,预让十分感激。”
  襄子点点头道:“嗯!你要如何表示你的感激呢。”
  预让道:“那是预让的事,没必要现在就说!”
  襄子笑道:“那当然。孤家知道你是个恩怨分明的汉子,一定不会忘恩负义的。”
  预让凝重地道:“君侯能谅解就好。受恩有轻重先后,图报也有缓急前后,预让受智伯大恩在先,且恩重如山,未曾报答前,此身非吾所有,故不敢作任何允诺。”
  “好!好汉子!恩怨分明,守信重诺,这才是标准的侠客豪杰,那孤家就等你为智伯尽心后,再来为孤家效力好了。你放心,智伯如何待你,孤家也会同样待你的。”
  预让一怔道:“君候要预让投降?”
  襄子笑道:“你在河东只是客卿而已,又不是隶居河东了,怎么能说是投降呢?”
  预让道:“君侯见谅。预让虽非河东家臣,但已心许智伯,此身永为其用了。”
  “哪有这种许法的。天子之臣,也不能说永保始终,更何况宾主之间。”
  “这是预让私心之间对自己的规约。”
  襄子一愕道:“智伯已死,河东亦亡,你对谁效忠?”
  预让道:“我只对自己约束,不计其他!”
  “智伯不是你第一个主人吧?在他之前,你曾经在范中行幕下任事过。”
  “是的,预让在范邑居留过一年。”
  “他对你如何呢?”
  “还好,不过预让替他做的事也不少。”
  “可是你拐走了他的老婆。”
  “这件事预让不承认,只能说预让的妻子曾经是范邑的城主夫人而已。”
  襄子笑道:“那位文姜夫人不仅是当代绝色,也是一位杰出的才女,范中行一介庸夫,自然是无法跟你竞争的。孤家也不是指责你有什么不对,只是举此为例,来说明你以前也曾换过主人而已。”
  预让道:“那不同。范中行以常人待预让,预让也报之以常情,智伯以国士待预让,预让亦当以国士报之。”
  襄子道:“孤家说过了,孤家可以像智伯一样的待你。”
  预让朗声道:“国士无双,无双国士!”
  襄子想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预让,孤家很遗憾未能在智伯之前结识你,看来你是不会被第二个人所用了。”
  预让低头道:“是的,君侯!”
  襄子道:“孤家实在是爱惜你的才情,尤其是你为河东训练的兵土,个个骁勇善战,堪称燕敌之劲旅。”
  预让道:“智伯有此劲旅,却只落个尸骨未全,预让此刻倒是十份后悔为他练军了。”
  襄子大笑道:“那不是你的错。你练的兵是不错,所幸智伯已死,你不会再替别人练兵了,因此对孤家也不再有什么威胁,否则孤家真是不能放心让你走。”
  四周不由一怔,一名侍卫道:“君侯!您要放他走了?”
  襄子点头道:“是的。预让不仅是有名的剑客,更是无双的义士,孤家十分欣赏他。只遗憾他心已有所属,不能为孤家所用,留既留他不住,只有让他走了。”他向预让挥挥手。
  预让一躬身,低头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指着小桃道:“君侯,这个女子……”
  襄子道:“你不是晋城的人,她却是孤家的子民,你是为智伯而行刺,她却是帮助外仇而杀君,孤家不能宽恕她。”
  预让道:“她是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是文姜。”
  预让道:“她也是我的妻子。”
  襄子道:“你要替她求情?”
  预让道:“这倒不敢,只是君侯有度量释放预让,又何必对一个女子斤斤计较呢?”
  “她犯的是弑君之罪。”
  预让道:“真要说起来,晋公才是三晋之君,晋公之死,也没有人去追究弑君之罪,君侯何必责及妇人?”
  襄子不禁有点脸红,他与韩魏二侯,都是晋室家臣,现在分晋而自立,在春秋大义上,已失人臣之分,因此对小桃去追究弑君之罪,实在有点牵强。
  想了一下,他解嘲的哈哈大笑:“你说得对,孤家对你这个刺客都不追究了,还去跟一个女流计较什么?妇人,放下你手中的东西吧!”
  小桃还有点犹豫。
  预让道:“小桃,放下来跟我走吧!君侯能赦免你的罪过,已经很不容易了。”
  襄子笑道:“而且孤家要智伯的头骨,只是想亲自送回去安葬而已。孤家虽然恨智伯,但是他能用到预让这样的义士,孤家不能不佩服他。”
  预让讶然道:“你真的要亲自送回去?”
  襄子道:“是的,河东民情义烈,他们一定还在怀念智伯,如果知道我留下了智伯人头,一定还会仇恨我的。我可不想有那么多人恨我,不如将他送回去,博一份好感。”
  预让跪下一拜道:“预让为河东的儿郎一拜君侯。”
  襄子道:“预让,孤家赦你不死,你只弯弯腰而已,孤家答应送还人头,却能赚你一拜?”
  预让淡然笑道:“预让仅一介武夫而已,命贱不值得重谢,君侯泽及智伯枯骨,使河东子弟父老得以安渡此生,预让乃是为河东而拜。”
  “孤家归还骸骨与河东父老何关?”
  “诚如君侯所说,智伯一日不全葬,河东父老一日不安,若是得知为君侯所留,十之八九会裹粮前来求取。”
  “河东还有再战之力吗?”
  “他们不是来求战,更不会成军而来。他们只是一个个的来,或则明取,或则暗取。”
  襄子笑道:“他们会做这种傻事吗?”
  “君侯应该知道,他们中没有畏死之徒。智伯遇难后,余众若非拙荆与王飞虎出来召劝还乡,他们是不会退走的,君侯虽然战胜,但也知道,他们中没有投降之人。”
  襄子神色一变道:“是的,他们都是宁死不降的勇士,孤家欣赏他们的忠勇,所以才毫不留难,悉数准许他们回去。孤家真希望知道他们何以能致此?”
  预让平静的道:“欲得其民者,先得其心,欲得其心者,先致其敬。”
  襄子居然一拱手道:“孤家受教,义土请放心好了,孤家一定择日到河东致祭,归还骸骨。”
  小桃放下了手中的头骨,向赵襄子也拜了一拜,跟着预让一起走了。
  那些侍卫还是感到不平,其中有道:“君侯!他们冒犯侯驾,罪当致死,君侯释放预让,还可以说是感于其义,但是连晏小桃也放了,却太不公平了!”
  襄子淡淡的道:“预让要杀我,是为其主,晏小桃要杀我是为其夫,谋忠不及妇人,她应该顺从她的丈夫,这没有什么不对。”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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