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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出书版) 作者:楚国(2013-1-24出版)-第2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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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寄风道:「那么大师您的意思是……?」

  吉迦夜道:「我等西逃至此,或许正是要证了这段因缘!贫僧愿在此结庐而居,修整法相。」

  陆寄风略加沉吟,此地颇宜人居,又离天水城有段距离。深山陡峭,料想兵力也难以攻来,确实是个极佳的避祸之所。众人议定,陆寄风遂寻了一处山崖,劈木为柱,裂石做壁,替众僧搭了个简单的屋棚,以遮风避雨。众僧闻知山上有无数洞窟石穴,皆有绘像,也无不肃然,都认为这是宿世的因缘业力,才会让他们逃难到此,守护这些终于见到天日的神像。

  陆寄风与眉间尺商议道:「冷前辈头脑不清,但是我看他还认得我们,师父您不如留在这里照顾冷前辈,保护各位高僧。」

  眉间尺一愣,道:「那你要去哪里?」

  陆寄风不语,眉间尺已然明白,道:「以你一人之力,对付得了弱水那妖道吗?」

  陆寄风无奈看向眉间尺,没说什么,眉间尺呆了呆,气闷地说道:「我知道加上我也不够!但是……我怎么能让你独自去送死?」

  陆寄风道:「就算我是去送死,也好过两个人白白送死。师父您是有用之身,千万不可自轻!」

  眉间尺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我实在不明白,司空无那牛鼻子在想些什么!弱水已无敌手,没人制得了他,这全是他纵容出来的,他究竟有什么用意?」

  陆寄风道:「我也想不透,但我也不愿去多想真人的用意了!我只知道弱水造了天大罪业,若不将他除灭,为祸将更甚于妖狐。」

  眉间尺听陆寄风这么说,颔首不语。

  陆寄风将此地整顿已毕,便飘然而去。众僧所居的山头起初只有简单的草棚,后来渐渐拓展为屋,为舍,数十年来又渐渐有了庙宇的规模,远远看去十分神秘,山下居民视为仙人所居之处,皆称此地为仙人崖。

  冷袖以毕生真气,一一凿壁裂山,群僧勤加修补破损的塑像与壁画,渐渐地整座山上布满了壮观的石穴洞窟,千百佛尊俯远望江山,似乎正看着人间悠悠。

  此山因形若麦垛,后世遂称之为麦积山。虽有群僧毕生之力修补,但岁久年深,人力渐渐凋零。其后百年之间,虽偶有慕道之士上山求教,却只是零星几人,数百年后,竟渐渐地无人知晓这些石穴画像与塑像的变迁,寺庙荒芜,入山小径也爬满龙蛇之迹,唯有神像屹立于深山,观尽人间风雨战祸。

  话说陆寄风道别了众僧,独自轻装返回平城。这一路之上,他再三思索,要对付弱水道长,绝不能以武力硬碰硬,真正能让他肆无忌惮的,是人间的权力,只有翦除他的羽翼才能慢慢地摧毁他。如同就舞玄姬的失势,光凭一己威能,没有权力的护持,也都是罔然。

  他潜行回平城,入城的大道之上,树立起一片有如城墙的巨碑,上面平整光鉴,不刻一字,不知是何用意。但见人来人往的商旅,见到那巨碑,都不禁停下步来议论著,陆寄风才知道:原来拓跋焘命崔浩修国史,将在这通衢要路上,将魏国国史刻成碑文,使天下万民皆知道魏国历史由来。目前虽空无一字,但待国史修成,就要把文字刻上去了。

  但就算还没看到国史的内容,陆寄风也知道一定只是些歌功颂德,不可能禀实直书,那些秘密就连崔浩也不知道,身为人臣,他也只是穷究经史,给拓跋族另外找个祖先罢了。

  入得城中,极目所见,原本处处庙宇,已皆成断垣残壁,路边犹有残尸,人人道路相望不敢一语,竟令一座繁盛的大城,气氛有如鬼域。陆寄风只听得民间的人私下悄悄的谈话中,才知道由于废佛之举,同时掀起整肃,不少富室巨贾被指为窝藏比丘,而惨遭株连。被杀戮的不只是沙门,更多的是无辜的平民百姓。这其中多少血泪冤屈,不能尽述。

  经过街道之时,司徒府的车驾赶往皇宫,崔浩的前导卫士将路人纷纷驱赶至一旁,陆寄风衣衫褴缕地混迹行人之中,假冒成蹲在角落的乞丐,看着司徒府的鲜衣怒马,不禁暗自冷笑,寻思道:「崔浩,你的权柄是人主所授,他要把你由至高的地位推至地狱,也不过一念之间!你的地位如火上之冰,随时会消失,你却不知警觉收敛,玩弄权势,令自己千夫所指!你的下场恐怕将是史上最为惨酷!」

  陆寄风心中已有计划,他暗自跟踪崔浩的车驾,随他入宫,躲在皇宫屋顶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要藏身在宫廷而不惊动宿卫,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崔浩被召至宫中,与拓跋焘议论国事,及至深夜,才被放回。而有时拓跋焘也会不事先通知,就前往司徒府与崔浩商议军机,君臣间可谓十分亲密。这段时间里,他们自然都不知道屋顶有人在看着他们。

  那夜,崔浩正在修史,突然颈上一凉,竟是一把匕首抵着他的颈子。

  崔浩心中一惊,手中一颤,笔落在卷策之上溅出一片四散的墨花。

  陆寄风沉声道:「你也怕死吗?」

  崔浩听见陆寄风的声音,更是胆颤心惊,道:「陆君……陆君这是何意?」

  陆寄风冷笑,放开了他,手中匕首也收了回去。

  崔浩急转身望向身后的陆寄风,惊疑不定。灯光映照下,陆寄风的身影被拉得极长,几乎覆盖住了整个书房的墙面,虽然他动也不动,但是崔浩知道自己若是要逃,也绝对没有机会,只能呆然地看着他。

  陆寄风似不以崔浩为意,信步走至他的案前,拿起他正在修的史稿,一面看着,一面念了出来:

  「……启辟之初,佑我皇祖,于彼土田,历载亿年,事来南迁,应多受福,光宅中原。惟祖惟父,拓定四边,庆流后胤、延及冲人。阐杨玄风,增构崇堂,克翦凶导,威暨四荒。幽人忘遐,稽首来王。始闻旧墟,爰在彼方。悠悠之怀,希仰余光。王兴之兴,起自皇祖。绵绵瓜瓞,时惟多祜。归以谢施,推以配天。子子孙孙,福禄永延……」

  陆寄风冷笑一声,把那纸草稿放了回去,道:「这是什么?」

  崔浩定了定神,道:「万岁要前往石室,告祭天地,这是祖先遗训,因此命浩草拟祭文,刻于石室之内。」

  陆寄风淡笑摇了摇头,不发一语。想必崔浩不知道,拓跋焘如此之举根本是欲盖弥彰,他知道石室上原本的狼文已毁,所以要去刻上另一篇漂亮的文字,对魏国的起源歌功颂德。

  陆寄风笑而不语的样子,让崔浩有几分怔忡不定,又不敢多问,只见陆寄风随手翻阅他所修的国史,不时发出阵阵冷笑,显然极为不屑。

  陆寄风看着那满纸伪史谎言,自然觉得可笑,但也可见拓跋焘有多在乎他的身世,多想欺瞒天下,证明自己是圣人之后。

  崔浩不解地看着陆寄风,陆寄风放下草稿,望着崔浩,缓缓地开口问道:「崔司徒,你当世得用,使魏廷移风易俗,令圣贤之道畅行于世,本是天下苍生之幸!为何您连忠恕之道都抛在脑后,兴起废佛大祸,妄杀无数生灵?」

  崔浩心中虽有几分恐惧,但毕竟已见多大风大浪,仍能侃侃而谈:

  「浩虽不喜释道,但也不慕老庄,并非为了道教而废佛,实乃因僧道沙门行止怪诞,教人弃绝人伦,扬弃君臣父子之分,为了贯彻孔孟之道,故行杀伐之事。」

  「你这只是借口!」陆寄风厉声道,「你只是想趁机铲除政敌,令天下恐惧!崔伯渊,你以世家高第,屈身事于胡虏,没有让皇上摆脱残酷野性,反而连你自己也染上狼虎习性,也忘了人之异于禽兽,唯仁而已的古训了吗?」

  崔浩傲然望着陆寄风,道:「万岁为了推行教化,而有非常之举,这皆是逼不得已!」

  陆寄风上前一步,一手便捏住崔浩白皙的颈子,崔浩气息一窒,动弹不得。

  陆寄风沉沉地说道:「我要取你性命,容易之极,但是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能劝皇上停息灭佛之举,不再追杀沙门、焚烧寺庙,使天下安定,我便保你一命。」

  崔浩虽性命被制,但听了陆寄风的话,却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陆君,你接二连三忤逆上意,万岁也对你失望透顶了,你以为你还能升官,稳坐领军将军的位置吗?你要如何保浩一命?」

  陆寄风冷然道:「你也知道,皇上喜怒过于常人,不是爱之欲其生,就是恨之欲其死。你不听我之言,将来只怕后悔莫及!」

  崔浩还来不及说什么,突然听得书房外,家令来报:「司徒大人,万岁圣驾亲临,请大人出迎……」

  崔浩眼珠一转,放声惊叫道:「有刺客!有刺客,快救我啊!」

  家令大惊,崔浩这一呼喊,马上便引起处处骚动,拓跋齐本已先驱进入司徒府,听见了骚动声,立时下令策马追入书房。

  听得外面一阵阵兵甲之声,快速地赶至书房,陆寄风神色自若,一把抓住崔浩的手,道:「大人以此五指操弄刀笔,便杀生无数,今日陆某就折大人一手,以示薄惩!」

  陆寄风的手中略一施力,崔浩的右手便自折断,他痛得惨呼一声,登时晕了过去。

  只见兵马已杀了上前,破门而入,陆寄风却也在同时身子一闪,消失于窗外。

  拓跋焘赶了过来,见到崔浩受伤昏厥在地,既心疼又吃惊,忙上前亲自扶起倒地的崔浩,唤道:「爱卿无恙乎?」

  崔浩白玉般的脸上汗珠点点,痛得又醒了过来,喘着气道:「是陆……陆寄风……幸皇上及时赶至,否则微臣……人头不保矣!」

  拓跋焘忙道:「爱卿勿惊,朕绝不容逆臣伤卿分毫!」

  拓跋焘下令拓跋齐等人护送崔浩回房休息,并遣派御医为崔浩治伤。陆寄风只打断了崔浩手臂,要接回去也非难事。

  待崔浩下去养伤,拓跋焘心情略定,仍有些愤愤然,寻思道:「陆寄风这厮未免太过可恶,竟差点暗杀朕的股肱!」

  一旁的宗爱一脸狐疑,道:「万岁,逆臣陆寄风的武功何等高强,他要取丞相性命,易如反掌,怎么可能只断他一臂,而且还是骨肉之伤,并未致残?」

  拓跋焘听了,也觉奇怪,想了想,果然越想越有可疑之处。

  拓跋焘踱了几步,反复思索,一会儿才道:「宗卿所言有理,这其中是有些古怪!」

  拓跋焘一时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便不言语,在崔浩治经史的几案前坐了下来,随手翻着崔浩所拟的诏书文告等,他时常在此与崔浩长谈,对崔浩的书房熟悉之极,见到那卷预备祭拜大鲜卑山的石室祭文,便随手拿起,展卷欲观。

  但另有一张草稿,就压在这祭文的文稿之下,被书卷压着,隐约露出一角,似乎有意藏起。拓跋焘一时好奇,将之抽了出来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拓跋焘的脸整个绿了。

  陆寄风一离开司徒府,奔出几百尺外,突然便有两道身影闪至,挡在前方。

  陆寄风看去,正是龙阳君与凤阳君。

  两人挡在陆寄风面前,龙阳君道:「陆道友夜探司徒府,究竟有何打算?」

  陆寄风冷笑道:「我拜访故友,还需向你们报告吗?让开!料你们也挡不了我的路!」

  龙阳君道:「我们不是来拦路的,师尊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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