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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的养成计划-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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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暖暖,冰消雪融,窗外清风悠悠淡淡,触目的青葱早已隔绝了的寒意,我倚窗边坐下,夏莲奉上茶水,色清而香浓郁。

我接过,心不在焉抿了一口,李治近几日都未到此,我心中仍是挂念先前的谋反案,不知进展如何。派出去的内侍宫女一众眼线,却都忌惮谋反大事,不敢妄加打听,可叹我人在深宫,谋反之事又隐瞒得密不透风,我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仍是束手无策,只能静等。

心中正乱,却听夏莲匆忙入内禀报,陛下来了。

我一怔,侧头看去,李治步履缓慢,神色静如止水,不再有往日的蔼然笑意。我随即觉察到异样,正准备迎驾,却不想起身时将案上的茶盅打翻了,茶水泼在我银色衣裙上,污了一片。

我莫明心悸,愣愣地站着,一时竟忘了礼法。待李治走近我身前,才醒悟过来,急忙跪下。

李治伸手拦住了我,而后指着我裙上的污滞道:“见到朕,为何如此慌乱?”

我暗暗调匀气息,才轻声说道:“陛下恕罪,臣妾一时大意……”

李治拥我入怀,轻叹道:“为何魂不守舍?是因为朕这几日都没来看你么?”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唤夏莲过来收拾,换了茶盅,再为他沏了新茶。

李治转过身,任宫女为他脱去外衫,口中似无意地说道:“谋反之事,定下来了……”

我端着茶盅正要递于他,闻言不禁一抖,滚烫的茶水立时撒了满手。

李治瞧见了,立即回身捧住我的手,眉头紧锁:“让朕看看,烫到了么?”

“臣妾没事,陛下说那谋反之罪定下了,那他们……”手背上已红肿一片,我却已顾不上,只追问道。

李治神色平静得仿佛凝固了:“此案审理结果,房遗爱、柴令武、薛万彻三位驸马均被处斩,元景、李恪二王及高阳、巴陵二公主赐自尽。”

赐自尽?!李治的话似一声惊雷,平地响起。我只觉眼前一黑,手中茶盅脱落于地,应声而碎。夕阳斜照,细小的尘埃漫然飞舞,斑驳满地。

“媚,媚娘。”李治在我耳边唤我,一把拉住我的手,“担心割伤手,别捡了。”

我方寸大乱,任李治扶着,倚窗缓缓坐下,故作随意地问了句:“那他们如今……”

李治的气息从身后罩了过来,他将我紧紧搂在怀中:“他们昨夜便已……”

昨夜便已……自尽?如此高傲的一个人,赐他自尽?那比直截了当杀了他还不堪!取他性命还不够么?非要这般轻贱他?!我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我只能用手死死按住心口,独自承受着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眼前似茫茫一片,心中空寂,了无着落。

“朕曾以荆王吴王为朕叔父与兄弟,希望能免他们一死,但为臣下劝阻,不得不杀。”李治将脸埋入我的肩颈中,哽咽地说道,“他们都是朕的手足,朕……”

我心中一颤,侧身凝视着他,想从他的眼眸深处找出一丝软弱的悲哀。他果真是如此悲痛么?

荆王吴王二人均为李治皇位的实际威胁者,他们犯事被处死李治未必心中不快意。且他提出宽赦的理由也十分牵强,既能以亲戚的身份为二王求情,那为何不一同为高阳、巴陵二公主求情呢?莫非……我悚然一惊,李治此举反倒像是为求仁君之名而诿过于臣下,颇有惺惺作态之嫌。

正文 我与李恪无法执子之手

心中豁然开朗,我似已瞥到这阴暗的一角。心念疾转,我静静垂眸,眼睫掩住一切可能泄露的神色,有条不紊地说道:“臣妾知陛下仁德,定不忍将他们治罪,只是陛下的舅父中书令(长孙无忌)执法公证,不偏私,使陛下为难,想来陛下也是无法阻止的……”

我说得十分平静,李治却难掩惊讶:“媚娘你是说……”

“臣妾不敢妄言,只是有些后怕……”我语调平静,仿佛这些事,都与我无关,“高阳公主、荆王殿下他们纵然是金枝玉叶,可一旦此事经由中书令之手,他们的下场竟会如此凄惨……如此境况,即使是毫不相干的旁人,看了也不寒而栗啊……”

长孙无忌此人一向谨慎言行,先帝在时,他从不敢以外戚骄人,多是侧身回避,因此才能得到先帝的最终信任。而李治初登大位,年少无知,许多事都必须仰仗他。所以想来他如今对李治难免有轻视之心,仍是难改长辈看待晚辈的心思,露出傲慢之态。

李治呆怔着望了我一会,欲言又止,而后沉默了。

我知道,李治此时心中不安,对长孙无忌芥蒂已生,因为每个人都有一处不能碰触的心事。长幼虽关人伦,但君臣自有名分,李治是长孙无忌的晚辈,虽亏欠了他许多人情,却仍然是帝王,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人。而长孙无忌此时隐隐已有侵凌主上之威,如此一来,便使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李治,首次真切地地感受到了来自舅父的震主之威。他心头的阴云越聚越浓,只需一人之手便可轻易挑动他的不满与怨怼。

夕阳西沉,屋中斜光转黯,我正欲上前点灯,李治双臂一收,却将我抱得更紧,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媚娘,陪着我,不要走,不要走……”

屋中愈发暗了,这昏黄的光似乎能使人陷入陈年的记忆。我扭头看去,李治的脸一半隐没在阴影里,隐晦难明。

我轻轻抚上他的脸,声音轻柔得恍如呢喃:“我在这,在这,不会走的……”

我紧闭双眼,靠在李治怀中,心暗得如同无星无月的辰空,空洞紧缩得几要发狂,这是最深切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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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明月斜照,皎洁月华透过枝叶洒下,浮在满地桃花瓣上。

夜风幽渺,夹杂着若隐的花香,和缓柔转地扑面而来。落花成冢,竟有一寸深,犹带夜露,轻软无声,妖娆舒展,似要将香魂在这一夜散尽。

深夜落花,寂寞何人怜?

我一身缟素,望着手中的那张琴,它曾是李恪赠于我的那方高山流水。

美到不可方物,曲到心弦急拨。苍凉琴音在我的指间绽放,随意得之,自然而然,不必强求,又厚,又沉,似哑哑的呐喊、低语、独白,一遍又一遍,不曾忘却。

一个女子,青春被掳掠,油尽灯枯的空,谁说得出那悲愤?

我的琴声只有他明了,而我的余生,只有这琴声了,即使形不似槁木,心亦可寂如死灰。我与他,用彼此的琴音、清寒与孤寂,攫取慰藉,相依相偎。枯而不竭,淡而不飘,苦而不绝。

一曲终了,弦却仍在苦苦支撑着,没有断。这小小而执拗的坚持,是多么可笑啊。

“我曾对你说过,‘子期一去,伯牙曲音难传,琴无心,高山不再,流水难续,伯牙毁琴以祭知音。’如今,是该兑现当日的之言了。”我缓缓起身,将琴投入火盆中。

琴身接触到火,立即噼啪地燃烧起来,我却仿佛蓦然见李恪在漫天火光里怅然回首,他寂寞凄凉的笑颜、他眷恋而涩然的声音、以及他曾许下的诺言。

他说:“执子之手”,因为他早已知晓,我与他,这一世,是绝不能许下“与子偕老”的誓约。余下的话,我们永世不得出口,沉坠着哽在心头。

你去了,而我依旧要为你留在这世间,看透倾世繁华。我会替你记住,我们之间那么多消逝了的说不出口的誓言。

“恪……”我紧握着手中的银簪,终是泪流满面。

等回过神时,曙光微绽,我惊觉自己竟是在院中坐了一夜。

满身皆是无法阻挡的疲乏,却因心中的决心,我强忍着站起了身。眼前忽地一阵发黑,我扶着亭柱,忍了片刻,以为无碍了,才往前走了一步。

却不想这一动,竟是双腿一软,身子向前倒去,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全身酸痛地醒来,我发觉自己已躺在了榻上,李治一脸焦虑地望着我:“媚娘!”

榻前跪着宫中的御医,他向我叩首,用欣喜的口吻说道:“恭喜陛下,恭喜昭仪,大喜!”

大喜?我垂目黯然,我依然是我,仍是摆脱不了这虚弱的命运。

然,余生风月己寂,长夜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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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内,无数桂花随风纷纷落下,白色的花瓣夹着如水如雾的秋色,轻轻撒落湖面之上,倍添幽静。屋中,纱帘半卷,秋日之阳舒缓如水,将窗外婆娑树影投在案上的一页页奏书上。

宫女夏莲侍立一旁,为我研墨。

我挥毫疾书,偶尔抬头,略微授意,夏莲便领会,将一旁堆积的奏书依序放好。她虽因林锦之事,曾被我责罚,但她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女子,已然醒悟过来,如今已成为我的心腹,对我忠心耿耿,不离我左右。

兰儿坐在不远处,捧着一卷诗书,琅琅诵读,稚嫩童声,清脆悦耳,她不时摇晃着小脑袋,煞是可爱。自从她跟随大姊入宫后,便时常到我院中来。她乖巧聪明,又不怕生,宫女与内侍都十分疼爱她,将她捧在手中小心呵护。她读了一下午的书,大约是觉得乏了,便放下书,期待地望着我,大声问道:“姨,兰儿读得好不好?”

我正为一份奏书头疼,一时也顾不上她,头也不抬,只敷衍道:“恩,很好,很好……”

兰儿十分不满,跳下小凳,落地就朝我摇摇晃晃地跑来,牵着我的裙角,仰头叫道:“姨分明没在听我读,姨,姨!”

我为奏本所扰,本就烦闷,被兰儿如此一闹,心情愈发暴躁,沉了脸说道:“兰儿,姨正忙着,不要再闹了!”

兰儿小嘴一嘟,浓密的长睫扑闪,竟似要大哭起来,她委屈蹙眉的模样亦十分惹人怜爱:“姨姨凶我……”

“不哭,不哭,是姨不好,兰儿不哭了啊。”我无奈只得搁下笔,摸着她的发辫安抚道,“那你方才读到哪首诗了?”

“我……”兰儿才要回答,大姊抱着弘儿便从屋外走了进来,她目光盈盈地扫过,怪责道:“兰儿,没看你姨正忙着么?你又撒什么泼?如此不懂事,往后不让你来了。”

“我……”兰儿被大姊说得羞愧难当,讷讷地垂首,不发一语。

“罢了,大姊,孩子么,都是贪玩好动,不必苛责。”我招手命夏莲奉茶给大姊,而后伸手接过弘儿,抱在怀中左右轻摇,“是我不好,终日忙碌,既顾不上照料弘儿,亦无法教兰儿念书,烦扰大姊,心中不安。”

“妹妹说哪里话,若不是你收留我们母女,我们恐怕就要露宿街头了。”大姊在我身边坐下,微微一笑,“你如今又有身孕,不可太过操劳。”

“唉……”我轻声叹息,苦笑道,“我是想安适地修养,只是陛下……”我忽觉不妥,便立即顿住,转口说道,“倒是大姊,一段时日不见,愈发美艳动人。”

“我已老了,媚娘莫要再打趣我了。”说也奇怪,初入宫时,大姊整日郁郁寡欢,近来却是面露喜色。她今日身着鹅黄纱衣,系着碧绿腰带,袖中幽幽香气袭人。她发上梳着半翻髻,上插金花簪,耳鬓几朵牡丹花。此刻她被我说得有些娇羞,水样的肌肤中微微泛了几丝潮红,如同方才出水的芙蓉,皎洁花瓣上点染缕缕红晕,飘着悠然出尘的清香。

我见她面薄,也不再为难她,正要起身,忽听宫女来报,王皇后与萧淑妃来了。

王皇后与萧淑妃?自从萧淑妃失宠后,她便与王皇后沆瀣一气,面上虽不动声色,仍是一团和气,背地里却是千方百计地要置我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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