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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这么多年来,除了附近隐约闻听风声的庄子以外,还未曾出过别的事。
这时候听见顼婳的话,他们立刻便同仇敌慨。
顼婳吐字如冰:“若有违抗者,杀。”
天衢子眉心微动,却未言语。
今天来的虽然是外门弟子,但比起这些村汉来说,却也当得起高人二字。他们很快打趴了这群村汉,冲进村子,救出了几十个小媳妇。
这些女人大多被关押囚禁,暴力殴打,然而提到送归家里,却仍有人眷恋儿女、畏惧人言,不愿回去。
诸人哭笑不得,只得有的给了银钱,有的安置到自己及亲友家里做事。这善事做的,大家都不得劲儿。一直忙到后半夜,面对的却还是交趾村许多村民的咒骂。称他们离女,定遭天遣。
净无泥也很是哭笑不得,顼婳站在一旁,等所有人都忙完了,她做了最后陈词:“贫富不是善恶的分界线,人间秽巷皆是杂念。你们久历泥潭,总会有一些事,令人怀疑信仰,动摇初衷。我们到底在帮助一群怎样的人?我们在为谁雪冤?我们斩妖除魔,到底斩除了谁,最后留下了什么?”
她神情温和带笑,字字干净透澈:“悟道之剑,断不了人心之恶。却能以此为镜,让我们明正自身,纵然任重道远,步履维艰,亦眼望浩然,襟怀明月。”
她轻轻拍拍面前弟子的肩:“我们的道,未必会给予我们应得的荣耀与感恩。但请仍愿以手中剑,护我们心如明月。请一直向道而行,掸尽世尘,只为不变成泥沼中,那些我们曾鄙薄的灵魂。”
我们的道,未必会给予我们应得的荣耀与感恩。但我仍愿以我手中剑,护我心如明月。我终将向道而行,掸尽世尘,只为不变成泥沼中,那些我曾鄙薄的灵魂。
天衢子一直没有说话,但直到很多很多年过去,他一直记得当时的顼婳。
人间万般颜色,皆输给一个她。
顼婳圆满结束了这次实践课,净无泥等人带着一众弟子返回斋心岩。虽然受了一肚子气,但大家也都从深受打击的低落情绪中走了出来。
他们卫道之路漫长无边,以后难免会有这样不痛不快的时候,早点经历,倒也没什么不好。
顼婳走在一众弟子中间,向盲和唐恪围着她问东问西,这两位小公子是今年外门弟子中家世最优的。他二人在跟前,其他弟子便不敢靠近。
天衢子行在最前,耳边听得她耐心回应,心中不悦,却口不能言。身为掌院,他甚至连一眼注目也需要理由。
而九渊仙宗,天衢子离奇增高三寸,所有人目光都有点怪异。
一个男人,千年老铁木,若是突然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貌来,恐怕是有春风吹拂哦。
面对各种探究的目光,天衢子自然保持了沉默。
次日,九渊仙宗九脉掌院收到江河剑派的拜帖。上次天衢子亲自出手,抓住了江河剑派前掌门贺心璧,整个江河剑派都陷入恐慌之中。
如今贺心璧已被处死,他们自然还是希望九渊能不念旧恶。是以新的掌门候选人,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能得到九渊仙宗认可。小门小派,是绝对得罪不起这样的玄门大宗的。
天衢子是非去不可了,否则恐怕江河剑派上下不安,指不定生出什么是非。
好在这拜帖送了不止一张,直至天色将明,外面有强大气息接近。
苦竹林外,玉蓝藻、不动菩提、木狂阳结伴而来。木狂阳一把揽住天衢子,不顾他挣扎,道:“上次贺心璧对你座下弟子动了杀心,江河剑派这次恐怕主要是想邀你。不过我们至交好友,同心一气,走走,陪你一道前往。”
天衢子眉头紧皱:“江河剑派也是玄门势力,同道相邀,我等自应前往。木掌院且松手。”
木狂阳哈哈大笑,声如洪钟:“你怎么突然长高了?噫千年老铁木突然在意起了形貌,莫非是春心涌动了吗?”天衢子面色扭曲,她却又笑得一脸猥琐,用力拍拍他肩膀,“说起来,你刚出关,伤好没有啊?走不动的话我抱你啊?”
她乃绝顶刀修,能随手捶塌一堵墙!天衢子所有护身法阵都堆到了肩膀,载霜归老远就看见她在自己的爱徒,只得沉重地道:“云阶,还不快见过木掌院?”
跟在他身后的奚云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施礼:“木木掌院。”
木狂阳一眼看见清新鲜嫩的师侄,顿时放开天衢子,龙行虎步上得前来:“小云阶,最近功法修炼得怎么样啊?”她摸摸奚云阶的下巴,又在他手臂上捏捏拍拍,“哪天来刀宗,师叔指点你一二啊。”
奚云阶只觉得手臂如被铁钳拧绞,但不敢反抗,眉睫轻颤,简直想哭。
稚子何辜!!
奚掌院到底心疼徒弟,轻叹一声:“既有正事,趁早出发吧。”
木狂阳这才放过可怜的掌院大弟子,转头又揽住他道:“说起来,你看你这次受伤,身边连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都没有。我知道仙门女修,很难与你般配。可眼下有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就站在你面前”
她将自己大肆颂扬了一番,天衢子眼皮抽搐,简直连表面的风度都快要维持不住。
好在不动菩提和玉蓝藻都知道此刻时间就是生命,一路拼命催动飞舟,江河剑派终于是近在眼前了。
未免麻烦,他几人来时并未提前通传。此时一路由下人引领着入了江河剑派,却闻远处传来争吵之声,而且隔着极隐蔽的法阵。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他们这样修为通玄的人物,对法阵本就格外敏感。若是普通争执还罢了,倘是设下法阵,那真是送到眼前让他们警觉留意。
江河剑派前掌门已经伏法,如今新掌门还未确定。谁人在此争吵?
几个人互相看一眼,径直朝着法阵方向而去。眼前越行越偏,但是梧桐凄凄、落木萧萧,是个极清冷的院落。偏偏门下挂着几条孝幔,正中间一个入眼生疼的“奠”字。
这里竟是一处灵堂。其实不消多看,几个人也知道是何人停灵在此——贺心璧。
其实贺心璧此人,还不算个孬种。贩卖魔傀毕竟是个无本万利的买卖,这些年江河剑派恐怕没有少敛财。连正厅都扩大了几倍。远不是当初苦哈哈的小宗门了。
江河剑派从门徒两百到如今雄踞一方,他功不可没。这宗门之中,绝大多数门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只可惜临到最后,竟然一个上香祭拜的人都没有。
大抵还是得罪了惹不得的人,没人愿意跟他沾上半点关系。
四人看了一眼灵堂,便听后面有女子怒中带泣:“我爹尸骨未寒,你竟要行如此禽兽之事,你到底是不是人?!”
另有男声道:“得了吧,你爹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得罪了谁?九渊仙宗奚掌院!你还端什么千金小姐的臭架子!要不是你我婚约在身,我都懒得碰你一个指头。”
女声怒道:“季骄霜!玄门有规矩,罪不及妻儿!我爹犯了错,他已经受到了惩罚,我还要被连坐吗?婚约乃我师伯的主意,他有什么权力定我终身大事?!我根本就不同意!你给我滚!”
“你不同意?”男声冷笑,又是一阵衣帛拉扯撕裂之声,“他们为了争当掌门,恨不得立刻将你扫地出门。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浑身无力,而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可能我爹尸骨未寒,他怎么能当着他老人家禽兽!禽兽!”女声满是不敢置信。
男声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你还不知道取巧卖乖讨好老子,真是愚蠢至极。”
四位掌院皆皱起眉头,玉蓝藻说:“贺心璧的女儿贺芝兰。男的卜天宫季宫主的儿子。”
剩余的他没有多说,实在也不必多言。贺心璧死了,江河剑派只道他得罪了九渊掌院,视他为祸水,恨不得立刻同他划清界线。他的女儿贺芝兰无疑是众人急于泼出去的一盆污水。
这会儿不顾她热孝在身,便匆匆为她订了这桩亲事。甚至为防止她反抗,在此地设了法阵,将她与季骄霜困在此地。目的为何,恐怕不用多言。
玉蓝藻话音刚落,眼前一花,不动菩提已经消失不见。
灵堂之后,法阵被人一拳轰碎!罡风未曾丝毫受阻,季骄霜刚刚抬头,就见一记铁拳迎面而来。他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人飞将出去,顿时污液齐流,人事不省。
贺芝兰只见狂风劈面而来,就在自己将被砸成血泥的时候,一股力量将她轻柔一带。她撞入一个怀抱之中。
檀香入鼻,巨力擦着她面颊而过,她毫发无伤。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半晌才抬头看,只见面前人手执降魔杵。杵名为慈悲神谕,上悬金铃,铃声响动,如见清风。
贺芝兰呆住,她还靠在他怀中,执杵的手半环着她的腰。只是保护,并未贴近她的肌肤。他护身的气劲为她挡去了赫赫罡风,他身如山岳,任浊世风来,不能动其衣角。
天衢子微微皱眉,当下不着痕迹将贺芝兰隔开。玉蓝藻在不动菩提耳边,轻声说:“拳脚服人有坏修行啊!”
木狂阳说:“就是,出家人动手动脚,不庄重。”她抽出背后六尺来长的乾坤日月刀,说:“直接砍死吧。”
玉蓝藻赶紧拦住她,天衢子上前将季骄霜踢了起来。不动菩提一拳之威,这卜天宫季公子护身法宝全部碎成齑粉。如今他一身像是开了个杂酱铺,腥臭难闻。
天衢子皱眉,却到底顾及卜天宫的颜面,对季骄霜道:“你既有幸迎娶贺姑娘,就当尊重爱护。卜天宫也算是名门,不要令仙门蒙羞。”
他虽气息温和沉静,但风仪威重。身上衣袍,九条暗纹交错纵横、相辅相成,正合鲵旋、止水、流水、滥水、沃水、氿水、雍水、汧水、肥水九渊。
腰间系阴阳双鱼佩,身后背筝与宝剑。
季骄霜就是再没有眼色,也识得面前是谁。更何况不动菩提这雷霆一拳,足以令他铭记终身。九渊仙宗四位掌院都在,卜天宫算哪根鸡毛?他哪里还敢狡辩,只是连连磕头称是。
天衢子说:“走吧。”
等到季骄霜离开,贺芝兰方下跪叩谢。不动菩提问:“你既不愿,何必下嫁?”
贺芝兰低着头,半晌方道:“我”只说了一个字,眼眶绯红,再也无法开口了。爹爹得罪了九渊掌院,她犹如冒犯天威的罪臣之女。天堂地狱,一日颠倒。
玉蓝藻说:“好了,头前领路,贺心璧虽然罪大恶极,但也是一身肝胆,莫令他灵前不安。”当然一身肝胆了,其他人谁会对奚云清痛下杀手?
贺芝兰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天衢子——父亲就是得罪了这个人,一夕之间,从一派掌门变成伏诛恶徒。她和母亲,也因此潦倒不堪。
她起身,对诸人福了一福,领着诸人出了内堂。
贺心璧的身份,还受不起四人上香。四人远远一瞻,便算礼毕。出了灵堂,不动菩提尊说:“你与贺心璧当真仇深至此?”
话当然是问的天衢子,但其实大家都明白,到了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与贺心璧之流哪存得下什么仇怨?果然天衢子皱眉道:“不至于。”
不动菩提说:“玄门有令,罪不及妻儿。如此不平之事,九渊仙宗不能管吗?”
玉蓝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