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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下官也有些奇怪。
圣历元年,陈子昂丁忧还乡,何以被射洪县折磨成那般模样,而梓州州府却不闻不问?”
如今的杨守文,已非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这些年他虽然不常在洛阳,可耳濡目染,接触的都是朝中权贵,自然也变得老练许多。两人在谈笑间,实则已经有了一次交锋。那孙处玄是想要询问杨守文的目的,而杨守文则直接告诉他,我是奉了太子的密令找陈子昂,为何他会受如此折磨?
既然孙处玄在这里,那么陈子昂也就不可能再藏起来。
所以,杨守文也就没有客气,直接发出了质问。
孙处玄面颊微微一抽搐,露出尴尬之色。
他犹豫一下,轻声道:“此事,确是本官疏忽。
去岁射洪县令曾把此事呈报与州府,当时府尊因病返乡休养,又恰逢岁末,琐事繁多。本官接到密报之后,也未曾留意,只回信射洪县令,要他谨慎处置这件事。
可本官未曾想到的是,射洪县令……”
孙处玄的确是很头痛,因为这件事情,已经不单单是一件单纯的谋反案。
陈子昂若是个无名之辈也就罢了,可他是朝廷致仕的官员,而且在文坛上名声响亮。
若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么陈子昂的事情很可能就会演变成对于清流的迫害……若不是段简已经死了,孙处玄说不得会把段简一并拿下审问。他万万没想到,段简竟然会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对付陈子昂。传扬出去的,绝对会引发整个士林震动。
当然,如果陈子昂死了,也就罢了。
偏偏陈子昂现在没死……这件事就变得麻烦了!
事实上,不仅是孙处玄没有想到,整个西川的士林,也都没想到段简会这么大胆子。
不过孙处玄并未推卸责任,而是主动把过错揽到了身上。
这也让杨守文对他高看了几眼,没有再继续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而是迈步走到了那尸体旁边。
“这是何人尸体?”
孙处玄连忙侧身让开,轻声道:“此人,就是段简。”
“哦?”
杨守文的目光,在段简的尸体上扫过。
“他被人杀了?”
孙处玄苦笑道:“正如李司直所见。”
此时,孙处玄的气势已经完全被杨守文所压制。原本,他还想询问杨守文的目的,可现在,他的心思已经有些乱了。在不知不觉中,孙处玄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今日本官渡河后,正准备与前军汇合,却得到消息,射洪发生暴乱。
那些飞乌蛮突然在县城里发动了攻击,并且闯入县衙,杀死县尉王猛。射洪县令眼见情况不妙,于是在书房自尽。飞乌蛮洗掠县城后,迅速撤离,而今不知去向。
此前,本官曾接到消息,说射洪县城外有盗匪。
如今看来,那些盗匪就是飞乌蛮……只是本官却不明白,飞乌蛮这些年一直很老实,为何突然间造反作乱?”
杨守文却没有回应,而是蹲下身子来,招手示意把灯火靠近一些。
孙处玄也没有动怒,反而接过一支火把,凑到了尸体旁边。
“段简,是在书房自杀?”
“下官赶到时,确在书房见到了他的尸体。”
“他用何物自杀?”
“佩剑。”
“拿来与我看。”
孙处玄闻听,连忙把一把宝剑递过来。
司刑寺做的就是推理断案之事,在孙处玄看来,杨守文既然挂着司刑寺司直的职位,想必在这方面也是高手。所以,他索性把事情交给杨守文,他在一旁进行协助。
“孙长史,你真以为,他是自杀?”
良久,杨守文把宝剑还回去,扭头看着孙处玄。
孙处玄嘴角微微一抽搐,旋即苦笑道:“其实,本官到了现场之后,第一眼就觉得,有点古怪。可是后来根据勘查,又觉得他确是自杀,所以本官也有些拿不准。”
“他不是自杀。”
“啊?”
杨守文从随身的挎兜里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
“乍一看,段简是自刎而亡。
可是……你看,段简右手上的老茧明显多于左手,这至少说明,段简不是左撇子。但若我们从伤口来看,段简的伤口是由由右而左造成。一般来说,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左手持剑才对。段简明明不是左撇子,为何自杀时,却要用左手持剑?此其一!
其二,自刎身亡,伤口往往是由上而下,这样可以方便发力。
但段简的伤口,很明显是由下而上……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以为只有一个可能。
有人在他背后将他制住,而后……此人应该比段简高,而且所用的武器,也并非段简的佩剑,而是一口弯刀。这个人,和段简相识,而且伸手极为敏捷。你看段简的脸上,表情很平静。从衣服上的褶皱来看,他甚至没有抵抗,便被对方杀死。
所以我判断……”
杨守文说着话,便绕到了孙处玄的身后,突然一把将他搂住,而后以手作刀,在孙处玄的脖子上抹了一下。
“段简,应该就是如此被杀。”
杨守文的动作实在太快,快的令孙处玄来不及做出反应。
甚至当杨守文松开他之后,庭院里的那些随从才反应过来,齐声呐喊便围了上来。
“都给我退下。”
孙处玄惊魂未定,不过还是明白了杨守文的意思。
他连忙喝退了随从,闭上眼睛,体会了一下刚才杨守文手掌抹过自己脖子时的感受,而后又快步走到段简的尸体旁边,手举火把,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段简的伤口。
“没错,就是如此!”
他喃喃自语道:“我就说,在看到尸体的第一眼时,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旋即,孙处玄又站起来,走到杨守文的身前。
“李司直,不若我们去书房再勘查一番?”
这也是一个一旦工作起来,就废寝忘食的家伙。他甚至忘了,杨守文刚到县衙,而且还是经过了一番周折。从晌午到现在,杨守文甚至水米未进,早已显出疲惫。
不过,对孙处玄的认真,杨守文倒是非常赞赏。
他并未拒绝孙处玄,只笑着问道:“孙长史,我的扈从现在何处?还有,陈子昂如今情况如何?”
孙处玄一拍脑袋,露出了赧然之色。
“看我这记性……李司直放心,本官已经安排他们在陈府休息,陈子昂也被安排在那边,并且已经找先生诊治过了。对了,李司直这一整日都在忙碌,想必也饥渴了。
不如咱们先用饭,待会儿再去?”
杨守文想了想,沉声道:“用饭倒不必着急,烦劳孙长史一件事,派人看住射洪黄府,不许任何人出入。咱们先去书房,若不然,怕是有山珍美味,我也吃不下。”(。)u
第六百四十二章 惊变(二)()
夜,已深。★
茫茫青石岭,笼罩在夜幕之中,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
天空中,落下零星雨滴,预示着一场夜雨即将到来。幼娘藏在一股树洞里,秉着呼吸,紧咬贝齿,把插在肩头的那支奇形飞刀拔出。鲜血,顿时喷溅出来,幼娘的脸色苍白。但从头到尾,幼娘却没有出半点声息,只那较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飞刀,形状独特,成竹节形状。
这是一支竹节镖,也是黄文清的独门暗器。
正因为飞刀形似竹节,才有了黄文清‘竹郎君’的名号。
好在幼娘很熟悉竹节镖的特性,在飞刀拔出的一刹那,她飞快将金创药按在伤口上,而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九叔是否救走了陈子昂!
不过在幼娘而言,她对陈子昂已问心无愧,日后就算见到了兕子哥哥,也有了交代。
只是……
那些惨死于伏击的乞丐们!
九叔被黄文清所伤,也不知有没有危险。
为了帮助自己,九叔可以说是仁至义尽,这也让幼娘感到有些羞愧。
嘎吱!
树枝断裂,声音虽然不大,却极为清晰。
幼娘立刻从挎兜里取出一条干净的黑巾,把伤口包裹起来。她从树洞里探头出来,向左右看了两眼后,猱身闪出,犹如一只灵巧的猿猴,刷刷刷便爬到了树梢上。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视线中。
幼娘眯起眼睛,从挎兜里取出一根绳索,在手里轻轻挽了个套,一动不动趴在树上。
那黑衣人手持一口钢刀,小心翼翼行走。
不多时,他就来到了树下。
就在他抬起一只脚的刹那,从树上突然落下一根索套,正套在他脖子上。未等黑衣人反应过来,幼娘已经纵身从树上跃下。绳索搭在树干上,那黑衣人呼的一下子就飞了起来,四肢在空中抽搐两下之后,便没了声息,就那么吊在了大树之上。
幼娘在树下抓着绳索,见黑衣人不再挣扎,才松开了绳子。
黑衣人的尸体,重重摔落在地上。
幼娘忙扑上前,一双小手迅在黑衣人的身体上掠过,而后从他腰间扯下了挎包。
“九郎,九郎?”
远处,传来了一阵呼喊声,紧跟着有火光在林中闪动。
幼娘见状,不敢再继续耽搁,把索套收起,而后便如同一只灵猫似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片刻,三个黑衣人举着火把走过来。
当他们看到地上的尸体时,顿时露出惊恐之色,“是九郎,那小贱人就在附近,赶快信号。”
一只炮仗窜起,在空中炸开。
幼娘则匍匐在湿漉漉的杂草丛中,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焰火,那张俏丽的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扭身,躺在草丛里,把从黑衣人身上抢来的挎包打开。
里面有几个糯米团子,还有一个水壶,不过里面却是空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杂物。幼娘翻了两下,挑选出有用的物品放进挎包里,然后拿着一个糯米团子,狠狠咬了一口,这才起身猫腰,在繁茂的密林中穿行,眨眼间就不见了她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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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文蓦地抬起头,向窗外看去。
窗外,一片漆黑,只听得后院的竹林,在风雨的摇曳下,出轻弱的‘沙沙’声响。
“李司直,可有现?”
孙处玄觉察到了杨守文的异状,便开口问道。
杨守文合上眼睛,努力的甩了甩头。
就在刚才,他仿佛听到了幼娘的呼喊声……
“没事,咱们继续勘查。”
他朝孙处玄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了这狭小的书房之中。
这是射洪县衙的后衙书房,也是射洪县令段简,平日里看书、处理公文的场所。
看得出来,段简是个很讲究的人。
书案上,案牍摆放的整整齐齐,而书架上,一摞摞书卷也码放规整,没有丝毫凌乱。
除此之外,书房里再无他物。
地上留有一滩血迹,不过已经快干涸,所以色泽有些黑。
段简就是在这里被人杀害……看得出来,他被杀的时候,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更证明了杨守文此前的推测。凶手和段简认识,而且身手很高明,杀人手法纯熟。
这个人,应该和段简非常熟悉,所以段简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