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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延潮心知申时行这个预判是对的,但是这时他道:“恩师,何不从另一面想,陛下既是打算免朝免讲,会不会将国家大事托付给恩师?”
申时行失笑道:“陛下虽已生懒散之心,但不会放权的。”
林延潮犹豫道:“陛下,既不愿如穆庙信任阁臣,又不愿上朝面见百官,如此长久之下,与百官必生猜忌啊!更可能荒废国事。”
“确如你之所言,”申时行点头,却陡然想到什么,转过头看向林延潮。
但见林延潮已停下脚步,恭敬地立在一旁。
申时行捏须问道:“你是要劝我?”
但见林延潮正色言道:“恩师,裁撤净军之事只要陛下恩准,那么百官就会知道,恩师可以影响陛下的决策。之后陛下若再免朝避见百官,将国家大事交给恩师,那么百官必会在这时依附恩师。如此恩师就可在阁里挑起大梁,乾坤独断了。”
林延潮几句话,面上似云淡风轻,但内里却藏着惊涛骇浪。
申时行认真地看了林延潮一眼,而这时二人已出了乾清门。
外间申九,内阁中书,文渊阁吏员,轿夫都等候在侧。
申时行问道:“百官都散了吗?”
“许阁老,王阁老已是将百官劝回去了,现在他们在阁内等着阁老。阁老是否乘轿回阁?”
申时行摆手道:“宗海正有要事向我禀告,你们跟在后面。”
“是。”
而这时弘德殿内。
天子卧在床榻上,仰望着殿,你们不要事事拿先帝来压朕!你真的忠心先帝,何不给先帝去守陵!”
张宏闻言身子一颤,不敢相信天子居然说出这话来。
天子道:“朕倦了。”
张宏苦笑道:“陛下,老臣还有一句话,恳请陛下听完。”
“朕听够你的忠言。”天子不耐烦了。
天子已是龙颜大怒,张鲸爬到张宏面前颤声道:“干爹求你不要再说了,儿子求你不要再说了。”
“让开!”张宏将张鲸一把推开,然后将帽扔在地上道:“陛下,臣还有最后一句话,恳请陛下念臣多年侍驾之功啦,容臣说最后一句。”
天子听张宏这么说,眉头皱了皱道:“好吧。”
张宏道:“臣知,陛下一心要成为圣君。自古要成为圣君有二道,要么效仿太祖治国,日勤不怠,每日批阅奏札二百余,国事四百余,戒衽席之娱。但若陛下欲垂拱而治,应当亲贤臣远小人,从朝堂上选贤能之臣入阁,将国事相托,让他们去治理天下。”
张鲸闻言瘫倒在地。
天子目光冷峻道:“朕之才虽不如太祖,但勤勉何尝不如,每日奏章朕都有批改,就算是坠马,也没有懈怠,昨日朕的腿稍好,就批了一夜奏章。我祖父世宗皇帝,二十几年不上朝,批决顾问,日无停晷。虽深居渊默,而张弛操纵,威柄不移。难道世宗皇子就不是圣君吗?你一口一个先帝,又将世宗皇帝置于何地?”
张宏连连叩头道:“陛下,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天下并非当年之天下……”
天子道:“那又如何?治国之道却是从来没变。”
见张宏还要再说,天子却打断道:“治国虽一道,但人却不同。天下之大,何尝缺治国之才,有人不坐这个位子,还有他人抢着坐,这天下离了谁,依旧是这个天下,唯独只怕有人欺上瞒下,操弄权柄!”
而此刻申时行与林延潮走至文渊阁。
微风出来,申时行捋了捋胡须,将目光望向远方。
申时行道:“你在朝多年,难道不知上意如何?天子的性子你我是再清楚不过了。陛下缘何用老夫为相,那是老夫从来都知道分寸在哪里。”
林延潮闻言沉默了半响道:“恩师……”
申时行伸手一止,目光中有些憧憬道:“八年前,老夫初调内阁,面揖元辅。元辅与老夫道一句话,他说虽然内阁事务极多,但咱们几个当宰相的,安心守位,十年后必可官拜一品,但既是如此又要我们宰相作什么呢?”
“老夫不是在伤春悯秋,为官前想过读圣贤书,初心不负,久而久之成了用黄老术,唾面自干,直到今日是媳妇熬成婆。可是老夫仍是清楚,很多事不等到痛了怕了,就不会有人去办。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欲病,下医治已病,这治国就如治病,天下人都是讳疾忌医的。”
林延潮道:“多谢恩师教诲,只是学生想老师难道不想成为如管仲,姚崇般的名相?而是愿意守成吗?”
申时行失笑道:“管仲,姚崇哪里容易,老夫只求不成为杨国忠,李林甫就好了。”
听申时行这么说,林延潮却觉得他没有将话说死。
二人继续前行,申九他们依旧是远远跟在身后。
申时行道:“这裁撤净军的事,仍是要办。此事由你在朝中联络,一旦成了,那么凭借裁撤净军的功劳,会在百官中树立起你敢办事的声望……”
林延潮讶然。
申时行问道:“怎么有难处吗?”
林延潮心想,果真申时行还是意动了。
当下林延潮道:“学生这就去办。”
申时行徐徐点头。
数日后宫里传出消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宏绝食而死。
天子闻言后十分伤心,命人把张宏安葬于阜城门外迎祥寺侧,改命张诚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一千三十四章 免朝的开始()
入了十月京城已是冷了许多。
午门翰林朝房里,众学士都是坐着,其余翰林则是站着议论。
却说经过万历十一年,万历十四年的两次庶吉士扩招,翰林院里的翰林已是由原先的三十余人,添至五六十人之多。
原先一间朝房已是不够,故而挂詹事府衔的官员,以及庶吉士去了西侧朝房。
所以尽管朝房里人数少了,但彼此关系却是更近了,众人更可以放胆直言。
几位内阁大学士还未至,林延潮默坐在位上听大家发牢骚。
自九月入十月以来,天子已经连续免朝讲。
朝就是朝议,讲就是日讲,经筵。
朝议原是三六九,眼下天子虽说可以免朝,但是身为官员却不能不到。
眼下天子不来,众官员们当然是一肚子怨气。
林延潮喝了一口茶,下面翰林们议论之声越来越大。
天子免朝讲,利益伤害最大的就是这些翰林们。
充任日讲官,经筵讲官是每个翰林官视为一辈子的荣耀,也是他们仰慕天颜,唯一获得晋身之阶的机会。
从日讲经筵上,被天子赏识从而入阁拜相,这是历朝历代的翰林们的终南捷径。
现在好了,日讲经筵没了,还听说了要停很长一段时间,这些翰林能不生气吗?
现在众翰林们说话都带着不忿,甚至一两声指责天子怠朝的话都冒出来了。
林延潮闻言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上首新任翰林院掌院徐显卿,看他如何反应。
现在翰林院里的学士就他们二人,徐显卿是刚从詹事府回到翰林院任掌院。
几个月前掌院学士张位因得了病请假回乡,另外陈于陛也是称病告归,至于王弘诲,于慎行也是被提拔为礼部左侍郎和右侍郎。
二人官位原来在林延潮之下,但这一提拔却在林延潮之上了。
现在朝中礼部尚书沈鲤,吏部侍郎朱赓,再加上于,王二人,都是入阁大热人选。官位到了他们这一步随时都可以入阁拜相。
但几人又有不同,比如沈鲤一旦入阁,就是二品尚书衔。但朱赓,于慎行,王弘诲入阁却是三品侍郎衔。
一般而论,内阁大学士的首辅次辅三辅之分,谁前谁后是看入阁年限,资历最老的就是首辅。
但是若二品尚书衔入阁,则位序则在三品侍郎衔之上。
比如沈鲤现在入阁,挂吏部侍郎衔的王家屏,排名自动下降一位,从四辅降至五辅。
沈鲤直接排第四位。
不过就在上一个月,王家屏丁忧回山西家去了。
内阁大学士少了一人,正巧这个时候,天子又开始免朝了。
林延潮一心要申时行当王安石,但申时行反而为了向天子表示自己没有控制朝政的心思,主动上疏说内阁事务繁重,天子你这边罢工,咱们这又少了一人,人手不够,所以请求在朝三品以上官员会推,商议一名增补内阁大学士的人选。
此疏一上,众人目光都瞄向了沈鲤。
沈鲤在礼部尚书任上有快三年了,众人都在议论他什么时候入阁。
但是偏偏就在不久之前,户部尚书毕锵上书天子说。
京里的锦衣卫校旗已达一万七千人,而内府的监局匠作也在这个数,还不算上宫里净军,实为冗食。
而且宫里又频繁采买丝绸,织造衣服,又制作天灯所费数万,然后毕锵请天子将这些项目一一裁剪,为户部为国家省下银子来。
财政不外乎开源节流两种办法,开源容易得罪人,所以官员一贯是在节流上下功夫。
但毕锵的上书,宫里的太监就不高兴,天子也不愿意缩减开支,最后毕锵的意见没有一条被采纳。
毕锵见自己的政见不为天子接受,于是生气不干了,告老还乡。
天子巴不得毕锵走人,立即答允了。
毕锵当了不到一年户部尚书就走了,接任户部尚书的是原管仓场的户部侍郎宋纁。
宋纁是沈鲤的归德老乡,二人关系一向很好。
而申时行在这个时候提议推举内阁大学士,就很鸡贼了。
沈鲤一旦入阁,那么二人一个是宰相,一个是户部尚书,还管着大明钱袋子。
决策与行政不分离,这是天子的忌讳。
当初礼部尚书徐学漠与申时行是儿女亲家,因此被邹元标上书弹劾。天子与申时行直说,你们两个只能留一个,申时行为了与张四维竞争首辅的位子,所以只能牺牲徐学漠,让他回家了。
因此这一次会推,最有可能的沈鲤反而被排除在外。
但剩下有资格的,就属朱赓,于慎行,王弘诲,但天子心底是把入阁的机会给沈鲤留着,其他人暂时不考虑,于是天子下旨说内阁不必添人,三个人暂时够用。
不过从这件事上,林延潮也看出入阁的运作来。
一名翰林成为内阁大学士,首先必须具备资格,至少必须是礼部吏部侍郎兼翰林院侍讲侍读学士。
如当今吏部尚书杨巍,另一个吏部侍郎吴时来都不是翰林出身,官衔后面没有侍读诗讲学士几个字,所以任何三品京官都不会在会推时把票投给他们。
获得资格后,经过内阁题请,之后在京三品官员投票,最后天子点头。
这几个条件缺一不可。
而对于现在的林延潮而言,缺的就是吏部或礼部侍郎的资格。
当然若是申时行肯挑起大梁来,林延潮就不那么着急入阁,在官场上熬一熬资历,这才是稳扎稳打的办法,反正日讲官,经筵讲官等入阁的必备履历,他也是拿到了,甚至还有‘贬官外放’的宝贵经验,唯独就是资历差一点。
资历这两个字在官场上很重要,但同时又很不重要。
林延潮为官六年升侍讲学士,已经相当骇人了,看看他同科进士现在在哪里就知道了。
所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