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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宫情史-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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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上的事难过么?”

    王药低着头,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抬头说:“你接到斥候那里的消息,李维励是往哪里的动向?”

    完颜绰片刻都没有犹豫,直接告诉他:“虽然征丁在河南河北,虎视眈眈似乎打算开拔到幽燕两郡,但是这两地地势险要,我们过不去,他们也过不来,想必还是想从雁门入手,捣我并州、云州、应州。李维励,暂时还在汾州待着,汾水是天然界岭。”

    王药脑海里有天下局势图景。他微微眯着眼睛,空望着远方,好一会儿扭头问:“若是你得了汾州,可不可以答应我就此罢手?”

    完颜绰不由挑眉道:“你想出计策帮我?”

    王药仿佛无视她夸张的诧异神色,简单地点点头:“取下汾水,南北水运通畅,五京之间往来更加便捷。取下汾州,可以直接威慑西边的党项后凉,不会再让晋国挑拨作梗。但是……再南边……”他顿了顿,看着完颜绰:“就是洛阳。”

    他咽着唾沫,喉结一上一下的,纠结、担忧和矛盾使额角和颈侧的血管突露出青色。

    完颜绰怦然心动:洛阳是什么地方!无论人文地貌都是上佳之地,而且几乎是中原正统的象征。但她看了看王药的神色,看他紧抿的嘴唇和利剑一般的眸光,心里明白那一定又要触他的底线了。她只能苦笑了笑:“却疾,怪道太宗皇帝一定要我劝降你!”

    王药利剑似的眸光略松弛些,惨然道:“我自私了。我原以为自己可以为国弃命,可现在,国亦不国,家亦不家,倒是我这样的傻瓜,还念着亲人,发觉他们的性命我还是无法放下。”

    完颜绰笑了笑:“所以说,你要取汾州,是想釜底抽薪,把李维励打败,赶出汾州,那么,壶关无法得到救援,要么退,要么降?”

    王药沉沉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同样沉沉地点点头。

    完颜绰微微笑了,深吸一口气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的哥哥在壶关,真的要么退,要么降?”

    王药明显地呼吸一窒,茫茫然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

    完颜绰定定地看他,突然弛然一笑:“也好,人生就是打赌。我赌我信你,你赌你信我。然后,我们赌自己的眼光够准确——不光是彼此望着彼此,还期冀着看别人也是如此。既然这样,那就赌吧。”

    “阿雁……”

    王药欲说还休,却又急切,突然眼角余光看见萧邑沣笑吟吟出来了,把话不由地咽了下去。完颜绰也看到皇帝小小的身影,笑着问道:“你妹妹睡着了?”

    萧邑沣无奈地一偏头:“是啊!她怎么这么能睡啊!我才给她念了两首诗,她就睡着了!”

    完颜绰笑道:“奶娃娃么,都是这样。好了,她睡着了,你该去念书了。”眼梢向王药一瞥:“还是叫你仲父陪你念?”

    萧邑沣的眼睛一亮,一脸期盼地看着王药,王药也只好点头:“是,臣陪陛下去念书。”

    《帝鉴》是故事,四书是根本。王药讲故事前,总要先要求萧邑沣读读四书,而小孩子心性,为了听故事,也肯沉下心来听他讲那些佶屈聱牙的古人文字。这日讲的是《论语为政》,王药细细给他逐句剖析:“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这在为君者看来,便是察人之道,尤其重要。看一个人,先要看他当前用什么办法做什么事,再去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最后看他做完之后,如何面对结果,若是能够心安,便知其人人品。”

    萧邑沣不由笑,王药被他可爱的模样感染了,勾着嘴角问:“陛下觉得哪里值得一哂?”

    萧邑沣小大人似的指着书页说:“这句话说得好啊,我阿娘就是这样做的。仲父有一阵不上朝了,在行幄里到处找也找不到。我哭着问阿娘这是怎么了。阿娘回答我说,仲父做的事她不能接受,但是,她明白仲父那么做有他的道理,而且看得出仲父那个时候心安理得,连死都不怕,所以,阿娘知道拗不过仲父的性子,却也由衷地觉得仲父是个有肩胛的人。”

    王药勾在唇角的笑意僵做酸楚和欣慰,嘴唇微微颤了两下,强自道:“是陛下跟着太后到应州北边捺钵的事么?”

    “嗯。”萧邑沣点点头。

    王药也点点头,手慌乱地捧一边的茶杯,用茶水熏了熏眼睛,让那丝泪意飘散在蒸汽里。然后恢复过来,指着《为政》中另一句:“所以陛下将来要孝顺太后。”

    萧邑沣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仲父,‘父母唯其疾之忧’,是说父母会心疼孩子生病么?”

    “对。”

    萧邑沣嘟了嘟嘴:“我生病的时候,都是嬷嬷最着急。”

    王药急忙劝他:“不呢。太后不爱把欢喜放在脸上,她心里也是急的。你看,她派那么多御医,用最好的药给你治病,怎么不是喜欢你?”

    小孩子好哄,萧邑沣便笑了,点头说:“对!阿娘怀妹妹辛苦,我也很担心!我生病,她也很担心。都是一样的!”

    王药低头笑了笑:人和人还真不一定对等。不过完颜绰现在倒是对这孩子越来越好了,真能辅佐萧邑沣成为一代圣君,其实也是功莫大焉。想着她柔和看着女儿的眸子,王药隐隐又仿佛看到了另一双,心跳突然开始狠命地撞击胸膛。

    他的父亲王泳,是临安书香大族王氏的长房之子,一辈子只做了州牧级的小官,却恪守一切圣教之道,古老的家训中提过:四十以上无子方可纳妾。所以他父亲一辈子只守着母亲一个妻子,再无一个侍妾通房。所育四子二女都是母亲含辛茹苦抚养大的。小时候,王药或会仗着自己最小和哥哥们起些争执,母亲总是谆谆地跟他们讲兄友弟恭的道理。

    他的哥哥王茼,若有闪失,他王药第一个对不起父母双亲!

    王药想得目光迷蒙,一切仿佛都不在视野之内,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谁拉了拉,眼睛一眨,便是一串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倏忽泪珠便不见了踪影,只有皮肤上留着两道湿痕。

    他大觉尴尬,伸手要去拭泪,转眼见萧邑沣睁着一双大大闪闪的眼睛正在看着,这下更窘迫了,期期艾艾道:“臣念及往事,有些失仪了……”

    萧邑沣甜甜一笑,努嘴指指书:“仲父,这句我不懂欸,你教教我?”

    王药低头看书,小人儿的手捂在书上。他正在奇怪,定睛仔细一瞧,那只肉乎乎的小手捂在孔子的一句话“君子不器”下面——但是,把“器”字下面的两个口给挡住了。他软糯糯说:“喏,孔圣人都说了:‘君子不哭’,仲父可千万别哭呀!羞羞脸呢!”

    王药给他逗得笑了起来,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呼噜了一下萧邑沣滑溜溜的小脸蛋。

第120章 11。11() 
秋马肥壮的时候,两国的战火终于又拉开了。

    幽州的晋军刚刚征召了一批新壮丁,虎视眈眈逼近交界处的燕山,在涿州以剿匪为名,攻击了夏国的哨口。

    早就蓄势待发的边境线上,只消这一个借口,冲突一起,万马齐动。夏国的军马铺天盖地一样,沿着各条道路,向南推进。

    而实际上,幽州并非主战场。两边都是暗度陈仓:李维励的精兵悍将全部集中在汾州,而完颜绰在王药的建议下,大军并不正面开往汾州,反倒从西北秦地先攻打后凉。后凉本就是臣属小国,根本经不起打,攻陷了两座城池就开始喊冤。喊冤也没有用,最后后凉再次立誓效忠,并把才十二岁的皇太子送到上京作为人质。

    而凉州一线的大门,便大喇喇地向夏国敞开,若要从背后夹击汾州,易如反掌。

    晋国战局急转直下,汾州东西的州县,几乎不能抵挡夏国的骑兵,当最大的一座城池失守,溃败就像传染一样,蔓延到人心之中。

    而更为奇怪的是,从来都是以杀人不眨眼的野蛮行径示人的夏**伍,前所未有的占领一城后,整顿士卒,严明军纪,不仅不杀人放火劫掠百姓,反而把军粮拿出一部分,分发给困坐城中,饥饿已久的百姓。就连降兵,缴获武器之后,除个别反抗的处死了之外,其他全数调入夏**屯——在战争之时,也算是难得的仁政了。

    因而,同样弥漫到晋国人心中的:投降,或许活下来的胜算更大些。两国交界的这些地方,本来就是胡汉杂处,互相商贸往来交易频繁,并不存太大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普通士兵和百姓只想着平平安安、吃饱穿暖,管他上头当官的、当皇帝的宣扬的什么大义!所以之后,汾州其他州县打三五仗就落败,一落败就投降,等到过年之前,更是恨不得早点投降早点守岁,厌战的情绪更加浓厚。

    按照夏国习俗,过年又要“捺钵”,温暖的南方是首选,汾水、桑干河中的大鱼更是可以开丰盛的“头鱼宴”。完颜绰把上京的打理继续交给自己的父亲,带着小皇帝和已经四个多月的小公主到了云州——这地方易守难攻,消息传递便利,汾州和并州的军报可以第一时间递过来。

    汾州的李维励已经焦头烂额,但是夏国这里喜报连连,可以快快活活地过年。

    捺钵的行营在云州城外一处山谷里,依然像以往那样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千个毡包。最中间是皇帝和太后的行幄,周围一圈一圈被其他毡包保护起来,形成了严实的防护。桑干河上的坚冰被凿开一个个口子,渔网撒下去,静置一两个时辰,再捞上来就是满满一网的大鱼!

    篝火中,节日的喜庆气氛在阵阵鱼肉香气中一起腾起来,随营的契丹姑娘小伙儿唱歌跳舞,祭祀天神和土神河神,悠扬的乐声越传越远。

    王药捧着一盏马奶酒,一个人在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边独饮。天空是暗蓝色的,一枚一枚清冷的星子撒在上头,星光都是冷冰冰的。火焰越来越小,发出的橙色光越来越黯淡,“哔啵哔啵”慢慢回归于炭黑色了。杯盏里的酒水也越来越凉,除了入喉的瞬间会有**辣的暖意外,滑到肚腹后,也是凉涔涔的。

    一盏喝完,他茫然四顾,才发现人们也散得差不多了。铫子炖煮的鱼汤,慢慢停息了“咕嘟咕嘟”的声响,在渐渐熄灭的火簇上渐渐变凉了。

    他慢慢向正中最大最华丽的太后行幄而去,叹息是无声的,但终归让他胸臆间刹那充满了寒冷的空气。

    揭开门帘,里面是温暖的橙红色。火盆里是银丝炭,一点烟气都没有,帐篷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子,上面是织得漂亮的氍毹毯子。地铺四面垫着厚厚的皮毛,已经会翻身的小公主阿芍正愉快地在柔软的羊皮褥子上滚着,发出了“咯咯”的甜美笑声。

    老婆孩子热炕头,应该就是这样了。王药看着一旁凝视着女儿微笑的完颜绰,她很快恢复了身姿苗条的俏丽模样,但总觉得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只等她抱起翻过身结果翻不回去、哭唧唧的小家伙时,王药才突然顿悟:她的脸,不像以前那样总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阴毒,她的笑容是每一点都从心坎里出来的。

    她还是那个能够手挥五弦、目送归鸿,处置朝政绝不手软,指挥战争绝不心慈的太后。但她也蜕变成了一个在家里爱着孩子的温柔母亲。

    “你来了。”她抬头对王药笑了笑,抓着女儿的两只小胖手对王药挥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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