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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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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宗隽当即捉住她一臂,惊问:“你是故意的?”

“对,我是故意的!”她用她所剩无几的可怜的力量挣扎着说:“我不要这个你强加给我的孩子,所以我故意摔下来……我杀了他……我从没想过要生下他……”

宗隽蹙眉凝视她,手指狠狠地深陷入她臂下肌肤,她似浑然不觉此处疼痛,继续笑,继续喃喃地重复刚才的话,然而脸上笑容逐渐扭曲,她眼底的悲伤沉重得令她不堪负荷,两滴泪难以抑制地坠落。

原来是她的骄傲与怨恨促生的谎言。心下颓然长叹,宗隽松了手,柔福一下跌伏在床角,将头深埋于被中,硬压住自心涌出的悲声,但双肩却仍无可掩饰地不住颤抖。

宗隽抛下她大步流星地朝外走,那急促的推门将候在门外的瑶瑶吓得失色,先接连退后几步,再惶惶地唤:“八太子……”

宗隽正眼也不曾看她,目不斜视地走,只掷给迎面端着汤药过来的瑞哥一句:“好生侍侯小夫人。”

瑞哥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端药入内。瑶瑶悄然跟她走,待瑞哥转身示意门边侍从关门时才含泪急急问道:“瑗瑗姐姐怎样了?我可以进去看她么?”

瑞哥回头看看犹在悲泣的柔福,叹了叹气,对瑶瑶说:“小小夫人,你若还顾念你姐姐,此刻就不要再跟她说什么了。”

然后略略退后,命人轻轻关上了门。瑶瑶呆立良久,才黯然抹泪离开。

那药柔福并不曾喝,连瑞哥熬的粥也难以咽下,一直到深夜仍是滴水未进,而体内的血仍在陆续地流。瑞哥每次掀开被子都会看见触目惊心的痕迹,终于不堪忍受,哭着去敲宗隽的门,将此情告之。

宗隽立即起身去看,却见几碗汤药和粥食搁在她床前,凉的热的都有,却都未曾动过。侍女不断地换她身下加铺的薄褥,一片片地抽出,她的生命也似分附于那片片殷红的色彩中,即将流失殆尽,她恹恹地躺着,没有再哭,眼睛半睁,却空洞无神。

“喝药。”他在她身边命令,平淡的语气,不生硬,但也没有乞求的味道。

她侧首向里,毫不理睬他的话。

“惟有如此,才能救她。”宗隽便立于柔福床前,垂目看她:“我以为你会明白。”

“救她?”柔福不由冷笑:“纳她便是救她?她甚至比我当初……还小,我看不出你跟以前折磨她的金人有什么区别。”

“那你要我如何待她?”宗隽反问:“把她接到府中仍当帝姬供着?还是把她当小姨、当妹妹,日后寻个好人家嫁出去?”柔福暂未说话,宗隽又道:“纳她,是最好的做法。她是郎主指定要杀的罪女,我若要放她,便需要一个能向人解释的理由。除了看中她的美色,我再无让她活下去的借口,而这也是能让我的族人接受的唯一借口……”

“不,这只是你自己的借口。”柔福决然打断他,说:“你看出她是我妹妹,有与我相似的容貌和与我相异的性情,这让你觉得很有趣,你想收集她、把玩她,就像当初对我一样。我与瑶瑶之于你,有如书画古玩之于我父皇,你们惯于寻求收集,品玩细赏,多多益善,永无餍足。纳她是为了救她,是为了哄我还是骗你自己?你应该并不屑为你的好色找任何借口才对,你还有骗我的必要么?从你害玉箱的那天起,你就该猜到我会如何恨你,也不应在乎多这一桩。只是至此,我更看透了你。”

宗隽徐徐一牵唇角,道:“是,我本不屑与你解释。杀人又怎样?好色又如何?你并无资格要求我不杀你的族人,不纳别的姬妾。你常常向别人提出过高要求,而人无意做到,所以你注定失望。你希望把握的东西,总是超出你力所能及的范围,竭力去争,不如安分度日,你何时才会明白?”

柔福摇摇头,只回了他一句:“总有一些东西是我自己可以把握的。”言罢阖目,紧闭双唇,似决意不再对包括他在内的俗世红尘给予一顾。

她分明是指自己的生死:但求一死,你能奈何。

奄奄一息,却依然保持着如此冷硬态度,看得宗隽不觉怒起,一把拉起她揽在怀里,另一手拾起药碗硬送到她嘴边:“你又错了,若非我允许,死也不是你所能决定的。”

柔福挣扎,然终究敌不过他。他捏紧她下颔迫她张嘴,将药倾入,却被她迅速吐出,一面摆首躲避,一面双手使劲朝他乱抵乱打。

碗中药左右摇晃,几欲荡出,宗隽索性扬首一饮含于口中,将碗一摔,便搂紧柔福低头寻她唇,欲将药汤送入她口中。岂料甫触到她唇,她被怒火激得浑身发颤的身躯便当即一震,胸下有气急涌,一口清水喷出,湿了他胸前衣襟。

“污秽!”他听见她恨恨地说,他看见她再次阖目前透出的恨意,冷寒彻骨,探不见半点宽恕的可能。

6。饮鸩

房中的女子归于沉寂,倦怠地躺着,他在她脸上看见一种爱恨之外的情绪,从未有女人对他呈出的情绪,极端的厌恶。他一时竟然无措,感觉到胸前的潮湿,有一丝凉意由此沉淀到心里。终于他离开,院内月色如霜拂面,仿佛冰凉。

柔福一直未能进食,瑞哥等人强喂她亦不可,就算勉强送入她嘴中,她也会立即尽数呕出,人便越发虚弱,昏昏沉沉地半睡半醒,显是已无求生的欲望。

宗隽无计可施,只命瑞哥好好照料她,自己不再踏入她房内半步。她那一口清水终于扑熄了他脸上向她呈出的不灭笑容,心情与随后的阴天一般灰暗,他居然也会锁眉不展。

这日傍晚,贴身服侍了他母亲纥石烈氏几十年的老宫人什谷驰快马赶来,带给他一个消息:完颜晟得知了宗隽私放冲懿帝姬的事,勃然大怒。

宗隽倒不惊慌,说:“我回京后自会向郎主解释。”

什谷摇头说:“此番郎主震怒非同寻常。八太子不会不知,上回八太子极力保护柔福帝姬已使郎主心存芥蒂,将这次任务交予八太子便意在试探,不想八太子竟又救下一位南朝帝姬。娘娘命我带一句话给八太子,我如今说出,一字不改,如有冒犯还请八太子恕罪:‘你有何能耐可屡拂郎主意又全身而退?’”

宗隽道:“我既决定留下她,便会承担由此导致的后果。”

什谷叹叹气:“娘娘还说了一句话:‘为女色而损大局,是为不智,何况,并不是任何女子都值得人舍命相救的。’”

宗隽凝神细思,忽了然一笑:“母后命你老人家日夜兼程地赶来,不会只是要你传几句话罢?”

什谷亦微笑,转首朝门外吩咐道:“进来。”

一名侍女恭谨地举着一托盘入内,盘中置有一壶酒。

什谷亲手把酒接过,搁在宗隽身边的桌上,再垂首说:“娘娘说,若无柔福之事,冲懿可留;若无冲懿之事,柔福可留。但若八太子想二美兼收,便是无谓冒险。娘娘对八太子当众为柔福帝姬冲撞郎主之事已颇感失望,如今不想再看八太子犯同样的错误。八太子若不想招祸,两位帝姬便只可留一位,这酒让谁饮下,由八太子决定。”

宗隽揭开酒壶盖朝内看了看,但见酒液清澄,无一丝杂质,其味幽幽蔓延融入空气,诡异地香。将酒壶略略推开,避开那冶艳的香味,宗隽问:“必须如此?”

什谷颔首道:“娘娘教八太子做的事,哪件错过?”

然后行礼告辞,说未便久留,要立即回宫复命。宗隽送她出去,回房凝视那酒片刻后,自取府中所备的酒,将两壶酒各倒了一杯,再命人把瑶瑶找来。

自柔福小产后,他一直未理睬瑶瑶,此刻瑶瑶蒙他召唤,迅速跑来,眼角眉梢有明亮喜色。

宗隽待她行礼后,和颜对她说:“我母后给我出了个难题,我不知如何解答,看来要你助我了。”

瑶瑶惊讶道:“我?……奴婢愚笨,八太子都解不出的难题,奴婢又岂会解答?”

宗隽一摆手:“对你来说倒不难,不过是作个选择而已。”

瑶瑶松了口气,微笑问:“选什么?”

宗隽转视桌上酒:“母后不想让我享齐人之福,说你们姐妹只能留一人,送来一壶鸩酒,让我给你或你姐姐饮。我甚为难,不知让谁饮较好,故此召你来,由你决定罢。”旋即一指两个已斟满酒的酒杯,说:“左边的是鸩酒,右边的无毒,你选一杯饮下,剩下那杯便是你姐姐的。”

语气那么平静,似让瑶瑶选的不过是一件衣裙一朵珠花。而瑶瑶已如遭雷殛,惨白了脸色求道:“八太子放过我与姐姐吧!瑶瑶不敢奢望做八太子姬妾,便是为奴为婢也无怨言。我们身为弱女子,不可能做出任何危害八太子的事,都留下又何妨?八太子何必定要除去一个呢?”

宗隽浅笑道:“我也想把你们都留下,但这是母后的命令,想必也是郎主的意思,我若让你们都活着,便是公然违抗母命君命,不孝不忠了。”

瑶瑶流着泪,拉着他衣袍下摆,泣不成声地继续恳求,宗隽不再睬她,一拍桌面,毫不怜悯地提高语调命道:“选!”

瑶瑶吓得噤声,不敢再多说什么,透过盈盈泪水看看左边酒杯,再徐徐移至右边,反复迁延数回,仍迟疑着未作决定。宗隽不耐,再三催促,她听得惶恐,才伸出微颤的手取了左边那杯,缓缓引至面前,未立即饮,无比酸楚地低首,一滴眼泪坠入杯中。

这时门忽被人推开,瑞哥冲进来,道:“八太子,小夫人醒来了,说想见小小夫人。”

瑶瑶一惊,手中杯滑落下来,“砰”地一声,酒倾杯碎。

宗隽再取一酒杯,依旧提了酒壶边注边对瑞哥说:“你先回去,告诉她小小夫人随后就到。”

瑶瑶神色便又哀戚,在他足前继续跪着频频拭泪。瑞哥不解地看着,一时未移步。宗隽搁下酒壶,抬眼淡问:“还不走?”她才惊觉,垂首后退离去。

宗隽再对瑶瑶笑笑,道:“这杯还是鸩酒。我看你刚才选了左边的,那么这一杯还是你饮了?”

瑶瑶悚然抬首,惶惶地摇摇头。

“那就再选。”宗隽命令:“快,我无耐心久等。”

凄然沉默半晌,瑶瑶作了最后的抉择。这次,她的手朝右边探去。

宗隽面无表情地端坐着,一瞬不瞬地看瑶瑶将右边的酒饮尽。

饮尽,瑶瑶将酒杯搁在地上,手依然在颤,使那杯底在地面连续击出一串轻微的脆响。又有两滴泪珠夺眶而出,滑过她的脸,萦在颌下,清圆如朝露。

梨花带雨般柔弱。他漠然看着,却想起柔福流泪的情景,与此大不相同,就连她的眼泪中都仿佛长有傲骨。

瑶瑶无依地伏于冰冷地面上越哭越伤心,目中满是愧疚之色,喃喃地不住唤:“姐姐,姐姐……”

“你不必觉得对不起她。”宗隽对她说,一笑,很温和:“其实你是救了她。”

瑶瑶抬头,甚是困惑地等他解释,宗隽却不再说什么,直到她自己觉得体内有了异样反应。

她紧按胸腹,骤然而生的痛苦令她眉眼几欲缩至一处,她失神地拿起刚才的酒杯:“这酒……”

“我记错了,左边的无毒,右边的才是鸩酒。”宗隽持起左边酒一饮而尽,朝瑶瑶亮了亮杯底,依然微笑:“抱歉。” 

7。诅咒(上)

瑶瑶面如死灰,手不止地颤,酒杯跌落,一路滚至宗隽足边,被他漫不经心地踢开。

以手掩面,瑶瑶重又悲泣,此番与前不同,那泣声哀婉孤清,若一缕轻烟一线游丝,无力地袅袅飘浮于烛影中,好似吹口气便断了。

宗隽继续独斟无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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