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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花鱼-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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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个众人皆醉我独醒。”
  “由于我和若彤租住在同一栋华厦,她住五楼我住八楼,有了这层地缘关系,每次聚会只要有我,若彤就像吞了颗定心丸,不断找人划拳拚酒喝到茫,因为她知道我会开车‘顺便’带她回家。”她顿了顿,继续说:“今天我的车进厂维修,这才领教到身边带着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要叫计程车有多难。幸好你及时出现,不然我真不知道还要在深夜的街头拦车拦多久,才会有司机肯停下来载我们呢。”叶芯说完,掀睫一瞅,辅以娇脆一笑,安希彻正好别过脸敛眸凝睇她,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似磁吸般移不开,一股说不出来的微妙感觉在两人心间蠢蠢欲动。
  “啊!小心!”叶芯被他灼灼烫人的眼神睇得心脏快没力,落荒别开眼时,窥见十字路口的交通号志由绿转红,前面的车已减速停住,安希彻若再不把车停下来,恐将撞上前车的车屁股,吓得她惊慌大喊。
  “嘎!”忘情到失了神的安希彻听到她的叫声,反应很快地紧急踩煞车。好险!只差十公分就撞上前车车尾。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醉趴的康若彤被紧急煞车惊醒,睁开惺忪醉眼,发觉没事,闭眼咕哝,继续倒头醉趴。
  “很抱歉,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开车闪神,害你受到惊吓。”绿灯亮起,安希彻收心摄意手握方向盘,两眼直视着正前方,驾车穿越路口。
  “没关系。呃……到了,就是前面二十公尺的那栋二丁挂华厦。”
  “……”安希彻在华厦门门停妥车,将半身探入后座,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康若彤下车。
  “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叶芯在安希彻的协助下,两人合力将康若
  彤送上床后,一起离开,搭电梯上八楼。当她把钥匙插入匙孔,打开镂花硫化门,回头问安希彻。
  “好。”
  “欢迎。请进。”叶芯走在前头进屋,约莫十五、六坪的室内,规画出一房一厅一卫格局,她一个人住起来觉得还算宽敞,怎么今天多了他,整个空间好像变得局促了?叶芯随手将包包搁在矮柜上,倒了杯水招呼道靠——
  “坐啊,请喝水。”
  “谢谢。”安希彻接过水杯喝一口,舒适地背抵着沙发,举目打量收拾得一尘不染的简单摆设,蓦地他的目光被挂在墙上一幅色彩缤纷的童颜油画攫住。他踱步上前,睁大一双感兴趣的亮阵子,注视着油画里化大浓妆梳两个俏皮发髻、着古装、一脸古灵精怪的小女孩画像。
  “那是我七岁、即将念小学前,最后一次登台客串的剧照,呃……说它是最后一次,还真的是最后一次,因为从那天迄今已二一十年了,我再也不曾粉墨登场过。”叶芯悄悄靠近他身边。
  “二十年不曾粉墨登场?这……不就等同于脱离歌仔戏圈?可你的父亲是‘苦花鱼歌仔剧团’的团主兼编导,母亲是第一小旦,堪称是歌仔戏世家,有着这样家庭背景的你又怎能想脱离就脱离得了?”安希彻的话意味着他已经看过她所送去的资料。
  “说来话长。当年父亲认为我要上学了,就该专心读书,所以不再让我随团登台演出。话虽如此,深深体会‘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父母亲,仍然严格规定每天放学写完作业,我就得按表操课练基本功。那时候小小年纪的我不懂为什么邻家小朋友都开开心心玩捉迷藏扮家家酒,我却要辛辛苦苦练嗓拉筋劈腿扎马步?渐渐地,我把羡慕与不满的矛头指向都是歌仔戏害的,这股情绪就像偃塞湖一天一天日积月累,直到升上国中,终于全面溃堤。当时正值叛逆期的我不惜离家出走,表达我不想唱戏。在数不清的争吵、冷战后,父亲终于让步,不再坚持要将我培植为新一代的第一小旦,决定尊重我不唱戏的意愿。后来,我到台北念大学,毕业后也留在台北谋生,天真地以为从此彻底脱离歌仔戏,不料父亲临终前把‘苦花鱼歌仔剧团’托付给我。唉!我抗拒了二十年,终究还是摆脱不了歌仔戏加诸在我身上的紧箍咒。”她抬眸瞅了瞅他,接着说:
  “办完父亲的丧礼,我在父亲房间整理遗物时,看到这张陈年剧照,觉得它弥足珍贵,就带回来请人以油画依样画出来留作纪念。呃……不好意思,我一时有感而发,絮絮叨叨这许多,你一定听得很无趣,对不?”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无趣,反而感同身受。因为我们都狠不下心撇开家族责任不管。就拿我来说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志在参加不在得奖的F1赛车手。”
  “志在参加不在得奖?你这个赛车手会不会太没志气了?”她不苟同地皱皱鼻子调侃他。
  第2章(2)
  “我没志气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因为我是瞒着家里偷偷参加赛车,追逐风驰电掣的剌激感,要是得奖上报,岂不惊动家里?这么一来,下次就休想参加了。为此,这几年,我年年只闯过初赛,在进入复赛时就故意败下阵来。我用相同的手法参加过五次?F1赛车,一直到前年复赛时,有三辆名次跑在我前面的车很吊诡地在同一个大转弯冲出跑道翻车,让落后的我莫名其妙取得决赛资格。由于我这张东方脸孔在一堆金发碧眼的决赛者当中显得格外突出,硬是被记者抓到镜头前接受采访。结果新闻一播出,我隐藏多年的秘密立刻见光死,在我妈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亲情攻势下,我投降并且承诺再也不碰赛车,收拾行囊回台接掌家族事业。”
  “你跟我,同病相怜。”她心有戚戚焉。
  “是啊!”他毫不吝惜地给了她一记无懈可击的迷人笑容,令她看了心头又是一阵小鹿乱撞,精巧的脸蛋飞染两朵红云,衬得她两颗乌沉沉的黑眼珠益发灿亮,使得安希彻不禁看直看痴了眼,赶紧藉由几声轻咳稳住心神。
  “咳……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不过,离开前,我可不可以借用你的浴室清洗一下我的手臂?”安希彻举起被康若彤吐到沾得黏糊糊的左手。
  “当然可以。你快进去清洗一下。”她为他按亮浴室的灯。
  “谢谢。”他走了进去,打开水龙头打湿手臂抹上香皂,就着哗啦啦的水冲洗干净。
  叮咚!叮咚!门钤乍响,叶芯微微愣了下,心想,这么晚了,怎还有访客?会是谁?呋!何必费神去猜?把门打开不就知道了!她走过去开门,猛地愕然——
  “达邦哥!你怎么也不先打电话说一声就跑来?”
  “打电话说一声?多麻烦!我想来就直接来了,难道你屋里藏了个男人怕被我撞见?”李达邦笑嘻嘻地开玩笑。
  “胡说!我屋里哪有藏什么男人。”她话音甫落,浴室门敞开,安希彻走了出来。
  “阿芯,你……还说你没藏男人,那他是谁?你不要睁眼说瞎话,说他是女的。”李达邦的嘻笑僵在脸上,雨眼蓄满敌意,虎视眈眈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你说他呀……”叶芯怪尴尬地搓着双掌,为两人介绍:“他叫李达邦,是‘苦花鱼歌仔剧团’的副团主。达邦哥,他是安希彻,我曾经在电话里跟你提起过,我正在为我们戏班子申请赞助,而他就是‘薪火相传文化基金会’的执行长。”
  “他就是‘薪火相传文化基金会’的执行长?阿芯,借一步说话。”
  李达邦脖颈上青筋浮凸,把她拉扯到阳台,关上落地玻璃门,痛斥:
  “阿芯!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你竟这般堕落!”大块头大嗓门的李达邦就算刻意压低音量,所说的话还是透过落地玻璃门清楚地传到安希彻耳里。
  “我堕落?”
  “难道不是?阿芯,你怎么可以为了争取赞助出卖自己?”
  “我出卖自己?”
  “你还想否认?阿芯!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而且,衣衫不整……”
  “你瞎了你的狗眼啦!我哪有衣衫不整?”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他。”
  “他……”叶芯为之语塞。安希彻只着背心汗衫,无怪乎李达邦说他衣衫不整。
  “这下子,你无话可说了吧?”李达邦双手交叉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脚。
  “嘘!达邦哥,我拜托你说话小声一点,行不行?”
  “怕什么?我,李达邦,好汉做事好汉当,要是有人不爽我说的话,尽管冲着我来。”
  “是是是!我忘了你老在戏台上演武生,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好汉。”
  “你不要岔开话题。阿芯,我跟团员们都知道,你为了戏班子入不敷出大伤脑筋;这几个月我为了分担你肩上的重担,收集了全省大小宫庙举办建醮酬神的庙会日期,更主动出击联络庙住取演出机会。在我的奔波努力之下,这个月跟下个月已敲定十天以上的表演档期,你也可以因此稍稍喘口气。阿芯,容我说句不中听的,我宁愿你解散戏班子,也不愿见你为了争取赞助而跟基金会的执行长搞暧昧。”
  “达邦哥,你若再胡说八道,我——”她气得一阵牙痒想咬人。
  “你怎样?”
  “我会毫不犹豫抄起扫帚轰你出去。”
  “不必你轰!我自己会走。你以为我喜欢留下来当电灯泡?”李达邦气呼呼打开落地玻璃门,经过安希彻面前时,不忘陵着三角眼恶狠狠瞪他一眼,直走到门口,忽想起一直拎在手上的纸盒,随即板着臭脸把纸盒塞到跟在身后的叶芯手里,说:
  “师母她老人家知道今天我们戏班子在‘中和’演出,特地买了你最爱吃的牛舌饼,托我带来给你。喏!你拿着,我走了。”李达邦掉头开门。
  “等一下。”她欺近李达邦,压低声音:
  “我警告你,回去后,不要在我母亲面前乱嚼舌根当抓耙子,否则我绝对跟你没完。”
  砰!李达邦冷瞅了她一眼,没说话,用力甩门离去。
  “对不起,都怪我出来得不是时候,害你遭人误会。”
  “你都听到了?”
  “嗯。”
  “无所谓啦!达邦哥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老实人,改天我跟他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呃……时间已经很晚,我就不打扰了,晚安。”
  “晚安。”
  “小姐,能不能麻烦你把它转交给安希彻先生?”叶芯站在“安氏”集团总部大楼设在一楼大厅中央的服务台前面,把Lanvin手提纸袋平放在柜台上。这几天,她一想起若彤把安希彻的浅蓝条纹衬衫吐得又脏又臭当场报销,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人家安希彻好心载她们回家,怎么可以恩将仇报毁了他的名牌衬衫?为此,叶芯特地跑到Lanvin专柜买了同款衬衫送过来做为赔偿。
  “转交?小姐,安执行长正巧从电梯出来,你何不自己当面交给他?”柜台小姐指着电梯建议,叶芯顺着柜台小姐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安希彻挺拔的身影映入她眼帘的同时,有心电感应似的,安希彻刚好撇头发现她,他略感意外的表情转为笑眼飞扬,跨大步朝她走过来,爽朗问道: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
  “是Lanvin把我吹来。”她笑盈盈地扬了扬手提纸袋。
  “Lanvin?”
  “是啊!”她点点头,进一步解释:“若彤吐毁你的衬衫,于情于理,都该赔你一件才对。我本想请柜台小姐代为转交,好巧不巧你正好下楼。”
  “不过就是一件衬衫而已,你竟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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