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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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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颗人头落地,法场内外欢声雷动,地皮都震颤了,数千人伏跪颂扬:“殿下大老爷多福多寿……长命百岁……洪福齐天……娶个漂亮媳妇,生一大堆大胖小子……”
  赵长安听得直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适才被那根毒针一吓,他不免惴惴,但现听有这么多的人衷心颂扬感激自己,又不禁心怀大畅:没想到随手做件好事,就有这么多人称颂,看来,还是十九郎说得对,多行善事,必有福报。
  这时,金城总兵兴安宇已得到飞报,带领众文武官员慌忙赶到法场,按职衔高低一一磕头报名参见。赵长安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本不想惊动地方的,现既然已经来了,就快替本宫寻个歇息的地方,跑了这么些天的路,早乏了。”
  兴安宇恭敬地道:“臣已令人加紧布置,这城中的楚家花园房舍还算可以,仓促中没有预备,只能请殿下千岁暂且将就一下了。”
  赵长安问道:“楚家花园?是楚廉忠的花园吗?”
  “是!”
  “好!本宫倒要看看,这个楚廉忠,到底有多廉?多忠?”
  金城地处西北苦寒之地,虽是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却市井凋敝、民生愁苦。但楚家花园却豪阔气派,极尽奢华靡费之能事。尤令人惊异的是,在这么一个滴水贵如油的干旱地方,花园外一道三丈高的围墙却隔出了两个世界:墙外黄尘漫天,干土铺地,触目便令人唇焦舌燥;而墙内却溪欢泉唱,树繁草密。真不知得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建成。
  兴安宇侧签身子带路,将赵长安引进了最轩敞豪奢的先忧阁。
  赵长安皱眉问道:“先忧阁?什么意思?”
  “回殿下的话,楚大人……哦,不不不,是楚廉忠说,身为臣子,就该为君上分劳,要时时谨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上解君王烦扰,下抚百姓疾苦,故将此阁题名‘先忧’。”
  “哇!”赵长安刚喝的一口茶全吐了出来,恨不能把早饭也呕了才算干净,“死都死了,还这么恶心人,要是天下个个做臣子的都如他一般‘忧民忠君’,那不需三年,我们大宋的国姓都得改了。”
  兴安宇不敢答言,只连连磕头。赵长安打了个哈欠:“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本宫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兴安宇本想寻机问一下,楚廉忠既死,那金城太守一缺该如何填补?赵长安王驾突然驾临,是公干,还只是殿下的一时之兴,来此游玩?还有,打算在这儿待几日?自己及下属同僚们也好预备侍应。但见贵人已是满脸的不耐烦,不敢再多事,遂喏喏连声地退了出去。
  待兴安宇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径深处,赵长安对侍立的三少年道:“采苹、采蓝、采绿,乱了这一整天,本宫可饿得紧了,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快拿点儿来,先垫一垫再说。”
  采苹躬身道:“属下方才已吩咐这楚家的厨房了,令他们先赶制一些点心……”她眼尖,见水晶帘外、假山石后,有条人影倏地一晃。“谁?”话音未落,人已冲出帘去。
  只见一个青衫书生,正慌慌张张地向后疾跑。采苹喊道:“林侍卫长,快逮住那小子!”
  林兴早率几个手下扑过去了,不过眨眼工夫,书生小鸡般被提溜了回来。赵长安冷眼旁观,隔帘问是怎么回事。众人推推搡搡地将书生押到他面前十步远的地方站定。
  众人喝道:“跪下!”书生却梗着脖子,脸斜斜仰向一边,负手不动。
  赵长安冷眼一瞥,笑了:“骨头还蛮硬的嘛!”林兴一腿横扫,书生吃痛,“扑通”摔跪在地,身形一歪,帽子落地,立刻,一头乌黑赛漆、光亮如镜的过膝长发丝绸般披散了下来。众人不禁一愣:这个细眼书生竟是个女的!
  赵长安头偏到左边瞄了瞄,又侧到右边瞅了瞅,啧啧连声道:“哇,这头头发不赖呀!只可惜……眼睛却生小了。咦?不对!林侍卫长,你瞅出来没,这个女的……脸上哪里不对?”
  林兴未及答应,采苹已抢先道:“她脸上蒙了张面皮!”
  赵长安款款坐到一张贵妃椅上,笑道:“采苹,去,把那张皮扯了,让大伙都来瞧瞧,她到底有多丑,倒要弄张破玩意儿来遮着盖着的?”
  女子一听,就要挣起身来,林兴手指一伸,封了她双肩肩井穴,她顿时动弹不得。采苹一把就将面皮揭了下来。
  只一望,赵长安就吓了一大跳,岂止是他,环侍在侧的众人也都大吃一惊。因为就在这一刻,他们见到了一张美丽绝伦的面容。赵长安定了定神,又看了看这女子,眼中射出了嫉恨的凶光。
  采苹喝道:“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贼样的躲在外面?”
  那女子心忿采苹诬她是贼,抗声道:“我是江南姑苏人氏,名叫晏荷影,从来不做那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从来不做偷偷摸摸的勾当?”采苹嗤鼻,“那刚才你躲在外面干什么?”大眼珠一转,“哦,我知道了,你是要来谋刺殿下的,对不对?”
  这话一出口,非但林兴,连赵长安自己都笑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弱女子,一望便知来自钟鸣鼎食之家,怎可能是刺客?
  晏荷影仰着脖子,冷冷地道:“我又不会武功,且跟你家殿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行刺他干吗?”
  “那……你该不会是……嘻嘻……”采苹一边笑,一边不禁用眼角偷瞟了一下拉长了脸的赵长安。晏荷影亦笑,却是冷笑:“哼!你以为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净死绝了?所有的女子都要来邀你家殿下的临幸?”
  她这一说,黑口黑面的赵长安反而笑了:“哦?你既不是刺客,又不是想来瞧一瞧本宫的,那却是来做什么的?”
  晏荷影道:“我来,是要找一个人,一个你的贴身侍卫。”
  赵长安皱眉:“本宫的一个贴身侍卫?他叫什么?”
  晏荷影咬牙:“尹延年!”
  赵长安一怔,神情大变:“尹延年?你也在找他?你……你怎会知道他的?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你找他做什么?”他语气凌厉,面色发青,十分难看。
  晏荷影心中又喜又痛:“看来,他真的是你的侍卫?他现下人在哪里?”
  赵长安昂头,居高临下地道:“什么东西,这个样子回本宫的话?搞清楚了,现在到底是谁问谁!快说,你是怎么认得他的!”
  晏荷影紧闭双唇。赵长安侧目,悠然地笑了:“哈哈……敢给本宫脸子瞧?蛮有骨气的嘛!采苹!”
  赵长安轻摇折扇:“去!拿刀在这嫩生生、粉嘟嘟的小俏脸上划上几划,看她还敢不敢仰着那张马脸不理人!”
  采苹大声答应,掏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来回舞弄着,笑嘻嘻地慢慢向晏荷影靠拢。晏荷影惊怒交集,见匕尖已堪堪要落到自己的面颊上,恐极大叫:“好!我说,别划!”
  赵长安微一摆手,采苹收回匕首,遗憾已极:“真是的,干吗要说呢?既然要愣充好汉,那就该充到底才得劲儿呀!”
  赵长安对林兴一挥折扇:“你们都出去,守住这里,不许放任何人进来。”林兴躬身遵命,带众侍卫退出帘去。
  晏荷影眼泪都出来了,望着那柄不停晃动的匕首,又怕又恨,只得将自己和尹延年相遇相识的经过随便说了几句,省略了太多的详情。饶是如此,随着她的叙述,赵长安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当她说到尹延年送她回姑苏,“哗啦”一声暴响,阁中人俱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是赵长安将一盏茶砸在了地下。
  晏荷影不解,咦?他怎么啦?看那副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似的,全没了方才那雍容高贵的气度。忽然想到,啊哟,这个赵长安该不会是有毛病吧?听说有些男人有断袖让桃的龙阳之癖,难道……这个赵长安,亦是如此?
  她曾听张涵提及过“像姑”,当时不明所以,后方知其意为何,一经明白其意,大觉恶心。此时她看赵长安一副醋缸翻倒的酸样,心想:莫非姓尹的竟是他的男宠?可姓尹的一脸麻子,哪像个姑娘?嗯,兴许这位殿下喜欢的就是麻子呢?且姓尹的除了长相差了些,功夫弱了点儿,其他地方也还是蛮吸引人的,他非但言语隽妙,举止洒脱,性情温厚,又会关心体贴人,也难怪赵长安会迷恋他……
  一想到自己当初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像姑”,她不禁大是难堪,兼且难过。又想:方才赵长安问“你也在找他”,这样说来,莫非他也在我姓尹的?
  她正心潮起伏,却听赵长安道:“什么偶然碰上?五十两银子雇了送回家!”语气极其阴沉怕人。她一怔,抬头,正见他凶相毕露:“哼!什么找侍卫?你这贱人的话,本宫半个字都不信!采苹、采蓝,去,搜她身上,只怕她是楚家派来的刺客,身上藏的有凶器。”
  “是!”采苹、采蓝揎袖撸臂就要动手。晏荷影又羞又气又恨,恨声道:“赵长安,枉你娘那么温柔和善,你却如此蛮横霸道、仗势欺人,你真是连你娘的万分之一都赶不上!”
  赵长安一愣,抿嘴轻笑:“哦?居然连王太……我娘都见过了?看来,你的本事不小嘛!哼!本宫和王太后,也是你这种贱人可以随便比较的吗?”一拉脸,喝道,“搜!”
  采苹、采蓝立即将晏荷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仔细翻寻了个遍。一边翻,两人还一边吃吃地笑:“哟,细皮白肉的,这小脸可真滑呀!”采苹用力拧了一把她的脸。采蓝亦趁机捏了捏她的手腕:“这么嫩,啧啧啧!”连连咂嘴,“我可要流口水啦!”
  赵长安笑眯眯地欣赏晏荷影惨白的脸色和夺眶的泪水。晏荷影羞恨交加:没料到,自己从前为之朝思暮想、神魂颠倒,并离家出走的赵长安,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低劣角色。自己此时手上若还有半分气力,定会抬起来狠掴自己几个耳光。
  采苹、采蓝把从她身上搜出的物事呈给赵长安。不过几两散碎银子,一把木柄小刀,还有一个用丝巾包裹着的扁平物事。
  采蓝将小刀轻轻抽离刀鞘,只见刀身其薄如纸,刀光秋水般流转闪烁。刀柄上镌着两个错金的古雅梅花篆字:缘起。虽不谙兵器,赵长安等四人却都赞道:“好刀!”
  赵长安复见那个五指宽、两寸长,用块雪白的丝巾仔细包着的物事,透过丝巾纹理,隐隐有翠色渗出。赵长安拿过,打开丝巾。
  “啊!”阁中几人,除晏荷影外,全失声惊呼了。只见赵长安掌中,是一块碧绿透亮的翡翠玉佩,上亦有错金的四个梅花篆字:美意延年。
  玉佩宝光辉映,翠色溢流,名贵非凡。一时间,整个阁中如沐春波,入眼处,俱是微微颤动的碧色。赵长安拇指上戴的那枚碧玉扳指,相形之下,立刻成了不值一文的破石头。
  赵长安目瞪口呆,凝注玉佩,好半天,才面容扭曲地问:“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
  晏荷影心思机敏,不过片刻的工夫,已察觉他对尹延年极其迷恋。她横了心要气他一气,于是嫣然一笑道:“尹……那个姓尹的迷上我啦,他送这块玉佩给我,为的是要作为……定情的信物,好让我知晓,无论他人在何处,身处何方,但他的心里面,却永远都只有我一个人。”她虽是要气别人,但这番话一说,自己却心痛如绞。
  赵长安的脸当即成抹了烟灰的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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