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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血-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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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或者说,曾经喜欢马球,他玩马球一直到玩厌为止。

对待其他嗜好,他都一个样。凯奥拉兹是个业余爱好的游牧族。给自己的爱好定位,固定的情绪、固定的休闲活动和固定的生活,这些东西与他风马牛不相及。任何东西,一旦获得,一旦在他的掌控之下,就变得淡而无味。

为什么杰萨贝尔身上有让他痴迷的地方,杰瑞米知道得很清楚。

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人比杰萨贝尔更加变化多端。更加难以驯服。

她本身就是一个挑战,让他永不生厌。

凯奥拉兹是那种让凡夫俗子深恶痛绝的人。他生来富足,又善于在其中发展并取得一席之地,不管他尝试什么,成功总在另一头等着他。许多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钱多”、“运气好”,而他只用一个关键的词来解释他的成就:“勤奋。”

凯奥拉兹始终拥有一切,因此失去了日常生活中的乐趣。这点说明了他为什么会转向慈善领域。像他这样强大的人,已经征服了渴望的一切,在厌倦了以自己为中心的日子之后,他转向其他人。

他寻找新的满足感,新的乐趣。

杰瑞米把笔记重新通读了一遍,并且总结了一下。尽管个性暴烈像火山,对人居高临下,凯奥拉兹可以说是一种典型人物。

杰瑞米又读了一遍最后几句。

咧嘴一笑。

典型人物。

为什么不把他看做是僭越了世上最后障碍的人。道德的障碍。

对权力、专制和节节成功的如饥似渴,让他失足,让他失去了对欲望和野心的控制。他听命于本性的最后一面:捕猎者,这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满足的一面。在一生中,他第一次放弃了对自己的全面控制。让他身上的兽性——猎手!——尽情表现出来。

他走下他的豪华别墅,披上黑斗篷,在贫民区的无名小巷里游荡。

碰上的第一个流浪汉成了他的神庙。

让久久被压抑着的对暴力的信仰得到归宿。

在这个神庙中,他可以尽情疯狂。

这个临时的神庙非常完美,随着他不可告人的嗜好倾泻无余,这个神庙也风化消失,并带走不能留下,也不该留下的一切。可耻的供品。

第一次,凯奥拉兹被这个游戏套住了。

他远远没有得到满足或感到轻松,他上了瘾。

必须重新开始。

这一次,他闯过了最后那条界线,达到最为纯粹的恐怖,毁灭之极点。

孩童。

因为他已经不能自控,因为他身上的魔鬼指引着他的快感,他再也不能停止。而且永远不会结束,永远。

除非在血中。

杰瑞米闭上眼睛,想到这番推理简直清澈见底。人们怎么会忽略了凯奥拉兹呢?是不是他自己仿佛得到了上帝的恩宠,才看透一切,看清事情是如何盘根错节地联系在一起?不,人们不能证明是妒嫉让他瞎了眼睛,绝对不能。这番推理完全合乎逻辑,实在太合情合理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

只需要这个下午,他就戳穿了弗朗西斯·凯奥拉兹。

27

01

一只小鸟在窗沿上呜叫。

玛丽咏睁开眼睛。

她随即感觉到腰间和大腿间的燥热。一个男人的幽灵刚飘离她的肌肤,在床衾之下,和夜梦的最后一道清烟一起消散。

玛丽咏眨了好几下眼睛。

她的乳房绷得紧紧的,头有些晕,就像是刚做了爱。她的身体还在渴求。她的臀部收紧,轻轻摆动着,寻找消失的快感。

她做梦了。梦到的是他。

杰瑞米来看她。

和她做爱。

她读到的最后几页内容又回到记忆中。

英国侦探对弗朗西斯·凯奥拉兹这个人物的推理。

他穷奢极欲,在不断寻求成功的生活中,渐渐变态。

玛丽咏的肌肉松弛下来,亢奋平息。她拉开床单,让赤裸的身体感受早晨的清新。

她需要好好洗个淋浴,让自己暖和起来,清醒过来,洗去那场夜欢留在皮肤上的咸咸的味道。

面对一杯咖啡和涂了蜂蜜的烤面包片,玛丽咏脑子里还在陪着英国侦探进行调查。

他很擅长犯罪心理,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有“猎手的头脑”。

尽管如此,玛丽咏觉得他太急着把凯奥拉兹定为杀害孩子们的凶手。

当然,杰瑞米突出讲到了这个人物的险恶一面,这自然加深他的怀疑,然而,她还是觉得太快了些。尽管他不承认,难道那真的不是一种病态妒嫉?让他有意无意地把凯奥拉兹定为最理想的罪犯?

不过,他对百万富翁内心活动的推理完全站得住脚。

玛丽咏经常和到法医研究所来的司法警察聊天。她记得与一位热衷侦探故事和犯罪学的年轻警官交谈过。他曾向她解释,三十年以来,犯罪学研究是如何取得突飞猛进,因为有了电脑、在各个国家都能查询的指纹数据库,还有科学和染色体作出的贡献,更不要说即将来临的嗅觉鉴定。如今,探案都是基于具体事实和可靠的证据。

以前,有的案件完全是凭着个人意志和“根据一系列互相吻合的因素推理证明”结的案,把这些东西搅在一起,把它们构成的不稳定的东西当作依据。凭着主观臆定把男人和女人送进监狱,有时甚至判以死刑。

以前,调查案件主要依靠证词,尤其是罪犯招供。缺了前者或后者,只有靠侦探的逻辑推理才能找出嫌疑犯。

杰瑞米就是这么干的。没有实际线索,他只有靠自己的推理才能找到罪犯,才能尽快阻止再有孩子被杀。

由于缺乏可靠的证据,他不得不仅仅凭自己的直觉和经验,集中各项事实,找出相应的作案人。

杰瑞米急急忙忙地选择了凯奥拉兹,因为,到目前为止,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或者,他有这种大侦探才有的“嗅觉”,才这么快就找到了一条出色的线索?

玛丽咏急不可待地想读下去。

“先去让脑子透透气,”她高声说道,“对你有好处。”

她套上风衣,又检查了一遍身上带着黑皮书。她已经决定,再不和这本书分开。

她醒来时听到的那只鸟还在那儿,就在她上方两米远的地方,站在墓地平台矮墙上。她不知道这是哪一种鸟。黑白两色,可能是蓝白……一只有勇气的鸟,敢于直面山上的寒冬。

你是在说一只迷失方向的鸟……它早就该飞走了。

“有人可以从它们的行为判断我们这个星球的现状。”有个男人在她背后说道。

沉稳热情的语气,那只能是裘。

玛丽咏转身向他打招呼。

“你好,玛丽咏。”

“你好。”

“当地球不行的时候,它的子孙们的行为也就会变得怪异。鸟儿不再按时迁徙,雌性动物不再哺乳自己的婴儿,有的时候,地球的肚子也会发出怒吼,给我们的文明一点颜色瞧瞧。你注意到吗,地球向来不记仇、不抱怨,它给人当头一棒,不过是发出一声警告。

只有人才知道仇恨。”

“它一声警告,往往就断送成千上万男人、女人和孩子的生命。”

“在我们看来是场悲剧,在脑中留下后遗症。而从生命的比例尺来看,那不过是指头轻弹了一下。人只有对与自己戚戚相关的事才会动情,对发生在眼前的事动情。一个人的死让人感到凄惨,然而,当我们谈起十六世纪时上万人的死,好像就不那么严重了。所以,如果泛泛而谈的话……一切都看衡量的比例尺。”

“我觉得你今天早晨很像个哲人。”

“因为我正好要去教堂,你碰巧这时候撞上我。”

玛丽咏的脸上一亮。

“那你和我们可爱的兄弟会有来往!”

裘把双手交叉在背后,还是那么高大威严的身影。

“错了,亲爱的。”

他扭转身子瞥了一眼耸立在身后的教区教堂。

“我早晨先去散步,然后去祈祷我们的主,就在那儿。至于修道院的弥撒,我就让给那些游客,还有那些喜欢宗教的气派和排场的人。”

玛丽咏噘了下嘴,表示被他说中了。

“不过,你或许可以赏光,今晚到我那儿晚餐,”他提议道,“我相信,我的年纪这么大,发出这种直率的邀请不至于显得鲁莽。”

玛丽咏向他绽出她最可爱的笑容。

“我能带些什么东西来?”

“噢,你在这块礁石上什么也找不到,把你的好兴致带来就行了。它比美酒更能让我们陶醉。二十点钟见。再会,玛丽咏。”

玛丽咏看着他从边门走进圣皮埃尔教堂,就往下边镇口走去。

自从她到这儿以来,她第一次惊奇地看到,有好几个游客在中世纪风格的交通要道上来来往往。今天是周末。玛丽咏来到海堤上,在圣地的脚下漫步。趁着潮水已退,她过了法尼尔,绕过加布里埃尔塔,不由想起那条谜语。她终于来到坐落在山西北处的圣沃贝尔小教堂。十一月中旬,瘦骨嶙峋的树木长满了美尔维耶下的斜坡,紧紧地挨在一起,在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从这儿看,钟楼威风凛凛,让人生怯。精雕细琢的窗户俯瞰着海湾,比一座道德灯塔更稳健,仿佛正以宗教格言的名义指点着每个人的行为,高高在上,提醒那些不听话的人应得的惩罚。

钟楼的影子正压在玛丽咏的身上。

她坐着观海,望着湿漉漉的沙子和左边远处的圩地。呆了一会儿,她这才往回走。

走过镇口广场,玛丽咏被一个小姑娘撞了个满怀,小姑娘笨嘴笨舌地道歉,让玛丽咏突然心中高兴。小家伙不到十岁,红框眼镜被撞歪了。玛丽咏蹲下身,帮她把眼镜扶正,又作了个斗鸡眼,小姑娘爽快地对着她笑起来。她的父母就跟在后面,看着她们两人的这一幕,玛丽咏从他们面前走过,打了个招呼。

她的心中忽然翻腾起来,呼吸进去的空气有股苦味。苦从何来?她的处境、她的孤寂、她的独身、她的年龄。和一个孩子的这番短暂交流,让她的心中得到抚慰,同时也更残酷地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现状。

玛丽咏平时避免去想这些事,多想也没有什么结果,没有什么好结果。

六七个游客坐在普拉妈妈饭店的桌子前,这种生命迹象的新鲜感让玛丽咏得到灵感,她走进饭店,坐到这些新面孔边上。她点了一份饭店出名的摊鸡蛋,津津有味地听着周围平淡无奇的谈话。

她一共喝了四杯茶,两份苹果饼,享受这段轻松时刻,一直坐到下午。当她走出饭店上了格朗德街时,正碰上说话声音悦耳的年轻修女,加布里埃拉修女。她们闲聊了几分钟,然后,玛丽咏自告奋勇地要帮她完成任务,贴招贴。招贴上通知,有场交响音乐会将于星期一晚上在修道院里举行。得到这个消息,玛丽咏既惊讶又高兴,这样,她至少可以消磨掉一个晚上。

一天将近结束的时候,玛丽咏才回到自己的小屋。她一边泡着热水浴,一边听着从底楼音响里传上来的音乐。

到要选择赴晚餐的服装打扮时,她犹豫起来。她没有很多挑选余地,衣服大多留在巴黎。既不能穿得太庄重让裘感到不自在,又不能太随意显得怠慢。她最终决定:黑色西裤,高领针织套衫——这件很昂贵的上衣是她在一个喝醉酒乱花钱的晚上买的,再加一件极普通的羊毛背心。镜子里是一个美丽依旧的女子,皮肤柔和,面部保养良好,身材诱人。

如果再这样吃下去,可就好景不长喽……

一个善于照顾自己的女人。

一个接近四十岁的女人……

独身女人。

她咬了一下嘴唇。

金发中的几缕白发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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