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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通知单-第2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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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有人开始点头,应是领悟到了罗飞话中的深意。台上的宋局长也愣了一下,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现在我们逮捕了钱要彬,重新侦查那起爆炸案件。这才是真正击败了Eumenides;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给予钱要彬公正的法律裁决,这也是保护他的最恰当的方式。”罗飞顿了顿,又转头道:“宋局长,韩灏的堕落您肯定非常痛心吧?如果他最初犯错时能勇于接受惩处,又何至于越陷越深,直至不可收拾?”

宋局长这次没有和罗飞对视,只低着头沉默不语。

罗飞再次面向观众席,他扶了扶话筒,道:“或许有人会说,钱要彬的错误是情有可原的。他卧底那么多年,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黑势力分子,行事难免要采用一些非常手段。他那天针对的目标更是身负死罪的黑势力首恶,至于伤及无辜,那纯粹是个意外嘛。既然是为了打黑除恶的大目标而行事,对于这样的小错误,何必要抓住不放呢?”

听罗飞这么一说,台上台下均有骚动——看来持这种意见的人还不在少数。

罗飞“嘿”了一声,反问:“如果通过动机来判断一个人行为的正误,那我们又该如何看待Eumenides的杀戮?他发出‘死刑通知单’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以正义自居?既然维护正义的大目标没错,我们又何必要阻止那个杀手?”

众人讨论得越发热烈。事实上,Eumenides的行为早就在市民中引起过极大的争议,有人厌恶,有人恐惧,但也有一帮人热情追随。这些追随者会为Eumenides的每一次行动喝彩叫好,并且在网络上发帖转帖,鼓吹所谓“残酷的正义”。今天的会议现场中便不乏这样的人。

罗飞等大家讨论了一会儿之后,又道:“今天在座的很多都是警察,惩治罪恶是我们的天职。不过Eumenides认为自己的使命也是惩治罪恶。还有钱要彬,当他准备谋杀饶东华的时候,肯定也把自己当成正义的一方吧?那到底什么才是正义?我们和他们的行为最根本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有人陷入沉思,也有人跃跃欲试,似乎很想表达自己的看法。不过罗飞这时却转过头来,目光投向了隔离区里的阿华。

“饶东华,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阿华略一点头,表示出配合的意愿。

“对于那个杀手——自称为Eumenides的家伙,你恨不恨他?”

“当然恨。”阿华眼中闪着冷光,“是他害死了邓总,我怎么能不恨?”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找他报仇吗?”

阿华毫不犹豫地说道:“会!”

罗飞又问:“那钱要彬呢,你恨不恨他?”

“恨!”阿华愤然说话的同时回过头,远远地看向观众席,找到明明的身影。他用这样的方式告诉罗飞——那个女人的惨遇就是他仇恨的来源。

“你会找他报仇吗?”罗飞重复着先前的问题。

“当然了。”阿华耸了耸肩膀,似乎这根本就不值一问。

这样的答案其实也在罗飞的意料之中。他问这些是为了给接下来的话题做好铺垫。罗飞用一种坦诚的目光看着阿华,片刻后他提出了第三组类似的问题:“那你恨我吗?”

这次阿华一怔,对这个问题感觉有些突兀。

罗飞提示对方:“是我抓住了你。为了抓你,我盯了你整整一年,我还设计了一些圈套让你钻。现在你被判处死刑,你恨不恨我?”

阿华却笑了,然后他很认真地回答说:“不,我不恨你。我只是输给了你,有点不服气而已。”

罗飞也微微一笑,又问:“那你的亲朋好友呢?他们不会来找我报仇吧?”

阿华摇着头反问:“我自己犯了死罪,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是一个执法者而已。”

罗飞抬起头感慨道:“是啊。我当刑警也有十多年了,这些年抓住的罪犯数以百计。如果他们都来找我寻仇,我有几条命能活到今天?事实上,被我抓住的罪犯很少有人会恨我。他们中间甚至有人还希望和我交个朋友。”

阿华道:“这话我信。如果我阿华有命,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罗飞便又阿华问道:“为什么呢?你既然认罪,为什么Eumenides,还有钱要彬,他们要对你动手,你就恨之入骨;而我把你送上了死刑台,你不但不恨我,还想和我交朋友?”

“因为你是于公,而他们是于私!”阿华非常清晰地答道,“我阿华犯了罪,按法律来,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毫无怨言。但任何人都没资格用私刑来治我!谁如果敢对我动私刑,那我就要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你说得不错。”罗飞高声道,“你不会恨我,正因为我从不凭私欲抓人。在我抓过的罪犯中,有些人的遭遇令我非常同情,但我仍要将他们绳之以法;而另有一些人,我虽然对其行径极为厌恶,但我却不会动他们分毫。我仅以法律作为执法行为的最高准则,在任何情况下,个人的好恶都不会影响到这个准则。只有这样,法律才能保持住它的尊严。法律有了尊严,人们才能安心地接受法律的保护,犯罪者也会心服口服地接受法律的制裁。当我以法律的名义去惩治罪恶的时候,罪犯们没有怨言,受害者一方也会感到由衷地欣慰。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是Eumenides,我只凭自己的是非观就制裁了那么多的罪犯,那么今天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

会场内一时间无人说话了,即便是最激进的私刑支持者,此刻也禁不住要郑重思考这个问题。

在静默的气氛中,罗飞继续自问:“我还敢这样安然站在灯光下吗?我又该怎么去面对当事人的亲属?或许我仍然可以说:我是为了维护‘正义’,可这样的正义又有什么意义呢?鲜血只能引发更多的仇恨,人们的情绪将更加狂躁,社会矛盾也会更加尖锐,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吗?”

罗飞用目光扫视着全场,自问自答:“不,绝对不是!真正的正义应该能化解仇恨,抚平人们心头的创伤。我今天抓了钱要彬,那个受伤的女孩便可以得到宽慰,她会感谢法律,她会相信这个社会仍有公平存在;可如果让Eumenides制裁钱要彬,女孩又会怎么想?她感谢的是暴力,是私刑,而遭遇不公的仇恨感将长存在她内心深处,那仇恨在社会中侵蚀蔓延,最终将影响到你我的生活。”

郑佳在人丛中远望着罗飞,她或许是最理解对方话语的人。那饱含毒液的发簪就藏在她的衣兜里,无声地印证着罗飞的判断。而明明颇为动容,她的目光在罗飞和郑佳身上来回转了两圈,悄声但却诚挚地说道:“我应该谢谢你们。”

郑佳无声一笑,她握住明明的手,一颗悬着的心到此刻彻底放了下来。

“也许我的话有些啰唆,但我还想再多说两句。”罗飞抬起目光,视线有些缥缈,“因为我相信,那个杀手,Eumenides,他现在也能听到我的话语。”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观众席又是一片哗然,人们纷纷转头四顾:难道那个家伙就藏在人群中间吗?

罗飞轻轻一叹,又道:“其实我很了解那个孩子。从情感上来说,我并不讨厌他,我甚至有些喜欢他。但他践踏了法律,所以我必须击败他,维护法律的尊严。不管最终的结局如何,我今天都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我希望他能够明白:法律有时的确并不完美,有些罪恶超出了法律的惩治范围,而有些人则可以耍手段逃脱法律的制裁;但我们绝不可因此而摒弃法律,相反,我们应该去努力去完善它,去捍卫它,即便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而这样的牺牲才是有意义的!”

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台下有人在鼓掌。掌声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谈不上整齐,更不如先前宋局长讲话时的掌声那样气势恢弘,但那掌声中却包含着某种真实的情感,叩击着罗飞的心房。当看到前排的警察们也渐渐加入到鼓掌的行列中,罗飞更是感到了由衷的欣慰。不过他此刻最想知道的,却是那个人会作何反应?

Eumenides。

罗飞相信自己此刻一定位于对方关注的焦点中,因为自己所在的位置正是计划中钱要彬要作报告之处。

Eumenides敢在警方大会当天执行“死刑通知单”,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吃准了警方的大会步骤。他知道钱要彬要上讲台作一番报告,这样的开放环境正是他下手的最佳时机。而警方即便有所预料,也很难防范,因为警方的计划安排早已在媒体上公开,而Eumenides的计划警方却一无所知。这就好比两个军棋高手,一个落明子,一个落暗子,落明子者即便筑起铜墙铁壁,也难防落暗子者的隐秘偷袭。所以这盘棋几乎不用下,胜负已然分明。

所以罗飞临时改变了警方大会的既定流程。他在大会开始后才拘捕钱要彬,固然有借助现场媒体的需要,但另一个重要的目的则是要打Eumenides一个出其不意,这样警方的行动也变成了暗子,棋势复归均衡。

不过要想借此机会抓住Eumenides,罗飞还得摸清对方是如何落子的。他取代钱要彬走上讲台,在慷慨陈词的同时,也在暗中观察和揣摩Eumenides的布局。

在双方的既订计划中,这个讲台正是拼杀的核心战场。罗飞虽然还没Eumenides的行刺方案,但他知道,Eumenides必然要对现场情况进行实时监控,而他也定有能力对讲台所在之处实施突然性的致命一击。

要想知道敌人会如何攻击你,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身临其境,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感觉那种细微的局势变化,从而判断出敌人的进攻方向——罗飞正是照着这个思路去做的。

当他站在讲台上,目光一遍遍地在礼堂里来回扫动的时候,他既在寻找着对手的身影,同时也在寻找着自己的防御漏洞。

如果自己会被人刺杀在这个讲台上,那对手的攻击可能从何方而来?这是罗飞走上讲台之后,一直在暗中思考的问题。可惜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答案。

主席台上都是公检法系统的领导们,Eumenides不可能藏身其中;后台则有大批刑警、特警人员,对钱要彬实施着监控和保护的双重任务,Eumenides也不可能潜入;在主席台下方,最近的隔离区内除了阿华等十三名罪犯外,只有押送犯人的武警,他们中间显然不会有Eumenides;再往外则是记者席,这些记者罗飞倒不熟悉,或许会给对手留下可钻的漏洞,不过罗飞已经提前作了防范,几乎每个记者身边都有警方便衣贴身相随,这既是为了保证转播过程不被打断,也是为了防止Eumenides混迹其中。

稍微麻烦一点的要算观众席了,那里人实在太多,Eumenides如果藏在里面还真是不好发觉。虽说观众入场时被严密盘查过,但Eumenides善于易容改扮,混过盘查也并非绝不可能;况且他还可以提前在场内潜伏——这么大的礼堂,天花板上管道纵横,藏起一个人来并不困难。

不过对手就算藏在礼堂里又能怎么样呢?他怎么才能杀得了自己?冲上讲台?那几乎没有可能。用枪?他有开枪的机会吗?场内遍布警方眼线,任何观众的小小异动都会被立刻发觉。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开枪射杀成功,他也必然要暴露自己,到时候他往哪里跑?他总不至于为了一个钱要彬而同归于尽吧?

这些可能性被罗飞一一排除之后,罗飞相信,对手一定有着某种极为特别的、绝对出人意料的计划。就像当初在机场杀死邓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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