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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月-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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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如筝的手腕被她拽得生疼,她又不能反抗,只能哀求道:“姑姑,你不要这样,我从未被人抓走,连海潮也早已去世了……”

原本还执着地朝前大步而行的姑姑猛地止住了脚步,岳如筝只觉她背影似是彻底僵住了一般,许久都不见她有何动静。

“姑姑……”岳如筝小心谨慎地唤了一声。

她霍然转身,脸色发青,眼中喷发着怨恨,嘶声叫道:“你骗我!你骗我!连海潮分明还在东海,他一直都不会放过我,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岳如筝正待分辩,姑姑的情绪已经越来越激动,不容她细说,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放,那尖利的指甲掐破了如筝的肌肤,暗红的血痕蜿蜒成伤。

“姑姑,你是溟雨,你就是连海潮的贴身侍女对不对?”岳如筝忍痛追问道,“我又是从哪里来的?与七星岛到底有没有关系?求你告诉我!”

姑姑的白裳在风中激扬起来,她的眼神也更加惊恐,“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不要再提了!”

“可是我……”岳如筝还待向她乞求,忽听山路上有人靠近。她不由自主地朝那边望了一眼,姑姑浑身一凛,急忙紧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向松林深处。

而这边连珺初正匆匆赶回,在远处便听到如筝的哭泣声与另一个女子的叫喊声,他心中一惊,加快了脚步。刚踏上琼台之顶,已见如筝被一白衣女子拽着不放,连珺初情急之下足点青石,倏然掠过树梢,在月空下疾掠至那女子背后,袍袖一震便卷向她肩头。

女子听得风声乍起,不由自主回过头来,连珺初的衣袖上银针耸起,根根尖利,直接便照着她的面门划去。岳如筝惊叫起来,奋力将女子拉到一边,抬手按住了连珺初的肩头,带着哭声道:“小唐,不要伤她!她就是我的姑姑!”

连珺初奋力一收袍袖,后退半步,惊道:“你说什么?!”

“她是我姑姑,也就是你父亲生前的侍女!”岳如筝话音未落,却见被她推至一边的姑姑忽然像是着了魔一样,怔怔地望着连珺初,忽而发出一声刺破苍穹的笑声,将两人都惊得不敢言语。

“岛主,岛主,我等了那么久,你终于肯离开东海来见我一次了?!”她笑得满眼是泪,干裂的唇角甚至渗出了淡淡血丝。

岳如筝见她这个模样,不由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拉紧了连珺初的衣袖,身子朝他靠去。此时姑姑一步三顿地走到连珺初跟前,柔美的眼中带着万分的期待之情,向他举起了手中的璎珞,痴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再来找我的……别人都说你将我赶走了,再也不会见我一面,可是我明白,你只是迫于无奈,不想让夫人生气才让我离开七星岛,其实你心中一直都有我,是不是?”

她满目柔情,谁料连珺初见了她,竟怔立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岛主,你为何不肯说话?是不是夫人又与你吵架?你尽管跟溟雨说说,我不会告诉别人,在我心中,只会给岛主留有位置……”溟雨说着,便情不自禁地朝连珺初跪拜下去。

“姑姑,你别这样。”岳如筝急得想要去拉起她,却在此时,忽听连珺初在身边颤声道:“是你?”

“是我!岛主你终于认出溟雨了!”溟雨喜极而泣,将璎珞捂在心口,一双眼眸含着深深的幽情望着连珺初。

岳如筝不知连珺初为何会这样问话,不禁转身也望向他。

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脸颊白得几乎没有了血色,胸口不住起伏,像是难以呼吸,又像是在隐忍着莫大的痛苦。

“小唐?”岳如筝很少见他会这样惊惧,不由扶着他的肩膀,想要缓解他的情绪。

可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直愣愣的眼光盯着跪在身前的溟雨。溟雨伸手拉着他的衣裾,仰起脸道:“岛主,这些年我一直守在这里,为的就是能再与你见上一面。可是你为何过了那么久才来这赤城山?果然你心中其实并不爱那个姓唐的女人,是吗?你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因为与夫人不和才跟那个女人逢场作戏的,我从来不信你会喜欢她,不信!”

“所以你带人来暗算了我母亲,又将我们抓进地牢……”连珺初忽然哑着声音,脸上带着无法压抑的悲愤。

岳如筝如被五雷轰顶,原先轻抚着他的手猛地一抽,惊呼道:“你说就是我姑姑带人暗算你母亲?!”

溟雨望着面前的两人,眼神迷离,忽而朝着墓碑咬牙道:“唐韵岚,狐狸精!是你唆使岛主将我赶出七星岛的吧?我已经离开了岛主,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还让岛主抢走了我的孩子,好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你是要让我无依无靠老死他乡啊!”

“姑姑!”岳如筝的眼前一片黑暗,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一场永无止尽的噩梦中徘徊不前,“难道真是你带人害死了唐夫人,还砍去了小唐的双手?!”

溟雨撑着双膝站起来,身形瘦削,白裳翩飞,犹如月下的幽灵。

“筝儿,谁叫她诱骗岛主将你从我身边抢走,我见不到岛主,却能找得到这恶女人。”溟雨高扬起双手,紫箫上的穗子在风中乱舞,像是怪物的触须,她的眼睛烁烁有光,苍白的脸颊上丹唇含血,有着说不出的妖艳。

连珺初好似已经没了灵魂,他只觉身子在一分分地下坠,下坠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湿冷的墙壁,粗糙的铁栏,没有一丝光亮,整个一切都是灰暗灰暗灰暗。只有母亲瘦弱的怀抱才能给予他微薄的温暖,可为什么连这仅有的依靠都无法长久把握?

溟雨的容颜虽已憔悴苍老,但那细长的眉眼,以及眼角那一滴珠泪痣还是丝毫未变。

他没有办法忘记,正是她带人闯入了天台山深处那个小屋,将尚在病榻上的母亲与年幼的他一并捆绑,塞进了马车里。他也没有办法忘记,正是她尖声呵斥着将他从母亲的怀里抢走,硬是把他拖出了牢房。那一双闪着寒白光芒的钢刀在她手中翻飞如蝶,他不知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这样凶狠,他甚至不知他们所说的连海潮是什么人。

“小弟,你认识连海潮吗?”那个细眉长目的女子俯身朝着他问,唇边带着诡异的笑。

“我不认识……”他被强行按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想要挣扎,可却被两边的人牢牢压住,不能动弹半分。

母亲在牢房中哀哭,女子厌恶地瞥了一眼,随即吃吃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你可真不像话,连海潮是你爹都说不认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两个多月便是你爹爹的四十大寿了,你这做儿子的可得要送一份厚礼表表孝心啊!”

母亲死死抓着铁栏大喊道:“不要跟他说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

“吵得很!”女子歇斯底里地吼道,“他不是连家的后代吗?我倒要看看,连海潮这唯一的儿子以后还怎么继承忘情剑?”

钢刀架在肩膀上的感觉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虽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他看着那白刃,却似乎明白了这些人所要做的事情。

“不要,不要砍我的手!”他呆了半晌,拼命蹬着双腿想要挣脱,女子大声地叫嚷着,周围的人再次将他的双腿也死死踩住。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已经不属于自己,只有那两道白光在眼前不断闪烁。

他的哭喊声与母亲的尖叫声交错起伏,女子一张秀脸挣得通红,“杂种!杂种!给我闭嘴!闭嘴!”

手起刀落,寒光飞血。

他在昏迷的前一刻,居然看到女子用刀尖挑起两截断臂,疯狂地发出冷笑。

那是属于他的手臂。之前还紧紧抓着地面,可以感受到冷热酸疼的手臂。

连珺初再也无法隐忍,他忽而无力地俯下身子,心口猛烈地绞痛着,呼吸都难以维持。岳如筝被这一切惊呆了,见到他连站都站不稳,才晃过神来,颤抖着抱着他,慌乱道:“小唐,小唐,你不要吓我!”

他紧紧闭着双眼,嘴唇几乎要被自己咬出血来。岳如筝只觉他的身子在往下沉,她使出全力撑着他,双手紧紧抚着他的脸庞,眼泪滴落在衣襟上。

“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看一看我!”触手之处,只觉他的脸庞亦冷得像是冰雪铸成,岳如筝心如刀绞,哭得不能自已。

溟雨怔怔地望着连珺初那痛苦的神情,似是看到了当年连海潮因心悸而无力的样子,她抛下紫箫与璎珞,跪爬到他脚下,蹙眉含泪道:“岛主,求你不要再生我的气!我虽是有意将唐韵岚的事情透漏给了夫人,可我只不过是想让你断了这个念头,不要再与那个女人纠缠不清。这七星岛上已经有着属于你的一切,你却为何还要往那深山里去?”

岳如筝紧紧抱着连珺初,见他还是牙关紧咬,额上冷汗不断,不由颤声叫道:“姑姑!请你不要再说!他不是连海潮!不是!”

溟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暴喝镇住,此时连珺初喘着气微微睁开双眼,吃力道:“如筝……我该怎么办?”

岳如筝心头一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子还在不住颤抖,而另一边,溟雨则瘫坐在地,两眼黯淡地望着连珺初。

之前看到连珺初那快要昏过去的样子,岳如筝只是惊慌失措,而现在被他这一问,她竟好像突然清醒过来了一样。

“如果不是姑姑做的那一切,你的母亲就不会死,你也不会断了双臂,是不是?”她定定地看着连珺初,双手还抚着他的脸颊,可是却已经失去了温暖。

连珺初那双幽黑澄澈的眼里满是泪水,但却好像已经结成了冰,并不曾掉下。

他呼吸着同样冰冷的空气,心口还是绞痛无比。他想说一句“是的”,但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今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沉沉压在心头。

泪水从岳如筝的眼中不住地落下,打湿了衣衫,犹如凌乱开谢的白梅。

“可是,她是以为我被你父亲抢走了,才会去找你报仇……”她带着泪,绽出奇怪的笑容,“小唐,原来害你没了双手的人,其实就是我。”

如果没有岳如筝的扶持,连珺初或许在那一刻就会跪倒在地。他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哪怕是,当初在七星岛上看到岳如筝想要偷走定颜神珠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甚至那不是绝望,而是一种万物皆成虚幻的感觉。

他想杀溟雨,可他动不了。

他想说些什么,可他发不出声音。

意识模糊之中,只觉得岳如筝一直都伏在他心口。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木然地抬起头,目光涣散地朝着前方,道:“如筝,你能让我杀她吗?”

岳如筝的呼吸为之一滞,她的嘴里满是苦涩的滋味。

没等她回答,连珺初自顾自地笑了一下,“你做不出,对吗?”

“小唐!”岳如筝用冰凉的手抓着他的衣袖,颤声道,“我不知该怎样做!”

他极其缓慢地低下头,脸色白得吓人,“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岳如筝怔了许久,方才慢慢地松开了手,他的衣袖在夜风中拂了起来。

溟雨独自坐在唐韵岚的墓前喃喃自语,岳如筝看着连珺初像是迷失了方向似的朝着松林深处胡乱地走去,心头就像被狠狠抽去了什么似的。

她呆立在风中,夜色一点一点地沉下来了,雨后的山间也更加清冷。她终于忍不住,按照他走的方向追随而去。

松林清幽,怪石嶙峋,在那陡崖之际,连珺初坐在月华下,面朝着茫茫云海,深青色的长袍上好似覆了霜意。

岳如筝在他身后站了许久,她与他现在只差数尺之远,可这短短的距离,却好像深深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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