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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蓁被赶回厨房后,周氏也被冯氏叫去捡路上遗落的麦穗,整理稻杆。
第一天的收割风调雨顺,箫家人都很开心,唯独让他们不豫的是,箫清羽还是不肯妥协,称按当初说的,要分三成的收成,按天结算,否则明天就撂挑子。已经分了家,大房也渐渐习惯了这个事情,不像当初争得那么厉害,只不过答应得很不痛快。
撇去这点小事,箫家欢乐的济济一堂,明天白日还要继续割没割完的稻子,不敢喝酒,不过眼前的肉菜已经难能可贵了。
周氏最好话,端起杯子以茶代酒,笑呵呵道:“爹、弘光、清羽你们都辛苦了,不过今年最要感谢的,当然还是秀珠了!俗话说女人是家里的凝聚力,多亏有了秀珠内外操持,大家的活儿才能干得这么快。”
视线转到秦蓁身上,阴恻恻笑道:“就属秦蓁最享福了,面儿都没露几次,收割就快过去了。”
秦蓁漠然的垂眸,揉了揉干糙开裂的手心:“杂活做了就不见,只看见家里的干净,自然没露过面。”
周氏白她一眼,转开话题:“我每说一句你顶十句,阴阳怪气的东西。吃饭吃饭,不说了。”
箫清羽蹙眉:“大娘”
“你也要跟我顶嘴?吃饭!”
白天大伙都劳累过度,挨着床就能睡着。秦蓁也不例外,这个夜晚除了心里有点沉甸甸的感觉,她的梦中还有稻香味儿。
早上秦蓁要做大家的早饭,起得比较早。天色亮得很早,秦蓁还在揉面做窝头,其他人也相继起来,接着赶昨日未干完的活。
李秀珠也一早过来,仍然去到箫清羽身边舂米。
她歪头笑着说话时,几粒米糠从石杵下飞溅到了她眼睛里。
“啊”
箫清羽丢下石杵,忙道:“快眨眼睛,秀珠。”
李秀珠直呼疼,眼泪哗哗往下流,揪住箫清羽的衣服:“好疼啊箫大哥,我是不是要瞎了,你快帮我吹吹,快点。”
箫清羽有点为难,看到她眼睛都眨得通红,当即顾不得什么,动手掰开她的上下眼皮,往外吹出异物。
他们几乎身贴着身,箫清羽的嘴唇快挨到了李秀珠的眼睛,双手却透着奇异的温柔,像怕弄痛她。秦蓁透过窗户看得一清二楚,浑圆的窝头在她手里渐渐变成了圆饼状,上面摁下了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秦蓁席间一言不发,吃完了早饭,没有交待一声,径自出了家门,去了城里。
等周氏发现人不见的时候,是因为看到厨房里堆了大堆杂活没人处理,周氏看得头大,里里外外去寻了遍人,没找到,可把她急坏了,她只好把李秀珠叫来做。李秀珠看到这么多活也惊呆了,又还没嫁过门,她犯不着这么听话,寻了个借口,回自家去了。
周氏只好自己一边做一边骂,等到中午还没见人回来,她又把中饭给做了,等箫清羽回来,忙不迭跟他告状。
箫清羽揣测大小姐约莫是生意上有事,去城里去了,就帮她圆谎,说他们家里有事情,秦蓁回家去了。
等到箫清羽察觉不对劲,是在入了夜,还没等到秦蓁回来。他自然回家去找,她竟然也没在家!箫清羽放心不下,现在船渡也停了,他摸着黑,走夜路进了城,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城郊的绣坊。
箫清羽敲了门,先是一个陌生女人应话,听说他身份后,不敢贸然说秦蓁在这,就隔着门叫他等一会。
“你来做什么。”
箫清羽隔着门终于得听秦蓁的声音,悬着的心落下来,拍门:“秦蓁,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我来接你回家。”
秦蓁斜倚着门,没有开门的意思,疏淡的道:“你自己回去吧。”
箫清羽这几天不太有功夫去注意她的情绪,没留意到她怎么生气了,他轻声哄道:“秦蓁,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怎么了,告诉我。”
她半天不答,箫清羽又轻轻叩了几下门:“让我先进来,看着你说话好不好?”
秦蓁:“没什么好看的。”
箫清羽这几日累得昏昏沉沉,连她怎么生的气都不知道,他感到非常无力,继续劝说道:“秦蓁,我们以前说过,无论如何不会再分居。我不想再把你一个人丢下。我来的时候路上一点光亮都没有,滑了几跤。要不我今晚留下,同你住在这?”
“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秦蓁,秦蓁……”
院子里不时站满了围观的绣娘,她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云。云霜听外面的男人哀求得厉害,悄悄移动脚步,想过去给人开门。
“谁敢去给外面那个男人开门,跟他一块滚出去!”
突然的发飙让一干人风声鹤唳,头皮都仿若被掀起了一层。云霜首当其冲,被东家警告的眼神冷冷盯着。云霜呼吸屏住,慢慢缩回了脚,像桩子一样站定,一动也不敢动了。
箫清羽也听到了庭院里的动静,不久,门缝外传来他僵硬晦涩的声音:“你,你今晚有事情忙,才留这的吗。那你,保重,我明天再来看你。”
纪昭在旁边急得不行,哪有把半夜赶来的夫君往回赶的,又哪有彻夜不归的媳妇?但她知道秦蓁盛怒下,谁都难以改变她的决定,去劝说只会火上浇油,所以没作声。等进了屋坐下,才打算恳谈一番。
“你又闹什么脾气啊?我看清羽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特意来找你,你就这么无情的把人赶出去。”纪昭知道她心情不好,声音缓缓地说。
金杯银盏,红丨袖添香,香炉里烧出靡沉的瑞脑味儿。秦蓁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把玩着茶杯,轻晃摇曳,姿态雍容:“或许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有些事情做不好,天生就是做不好。”
纪昭听得云里雾里,起身去拉她:“这里才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女人家再怎么也不能彻夜不归。快起来,我们叫人送你回去。”
茶杯里的水在拉扯间洒了出去,沾湿了衣袖,弄得秦蓁烦躁至极。她大力推揎了纪昭,将茶盏猛掷于桌上:“别搞忘了我是这里的东家,别跟我没上没下。”
纪昭惊呆了,又气又心疼。小东家如果没有遇到很难过的事情,不会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
纪昭坐回去,徐徐引导:“你有什么心事,跟昭姐姐说说,我保证为你做主。”
秦蓁比喝醉还难受,头昏脑涨,吼了人心里更不舒服,也不想听纪昭念经。
她将人赶了出去,一个字也不说,一个字也不听。
秦蓁窝到了自己的小床上,银钩粉帐,被子上绣着灿烂盛开的桃花桃叶,意寓她的名字‘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她好像回到了闺阁时期,轻松淡薄,无牵无挂。
像自由的云雀,更像无根的浮萍。
第52章
往日欢歌笑语的绣坊,今日满堂寂静。绣娘们手持针线,心神不宁的,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愣是不敢开口说话。别看东家只有十六岁的年纪,在前头一坐着,阴沉着脸,那模样比书院里方脸白须的教书先生还可怕。
还是纪昭,偶尔上前问候两句,不过她也不讨好,东家除了例行回答正事,其余都不开口。
今儿曜日灼天,照得绣房满室明亮。纪昭手中挽着纱线,不时望向中间秦蓁坐的位置,她不是故意东张西望,只是觉得东家身上有点怪怪的?白日比晚上看得清楚,昨夜她也跟秦蓁坐了不短时间,不过灯光晃着,看不真切。
打量片刻,纪昭看出来了,一股脑丢开线团,走上去,掀开她衣襟上的蔽膝,果然空空如也。
“你的手帕呢,怎么不见啦。”
那块绣兰手帕是先夫人亲手绣的,秦蓁片刻没有离身过,难怪看起来哪里不对劲。
秦蓁现在不想提起有关箫家的一个字,她意兴阑珊,充耳不闻,低头垂眸绣花。
纪昭憋气的坐回去,提起道:“你叫我们准备台州常州两边的假合同,会不会过早了?万一姜姨娘直接答应交换,到时让王夫人那边直接赖账即可。”
提到公事,秦蓁便是淡定从容的模样,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可能,但几率很小。曹持是庸才,却不是草包。还是做一些准备吧,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厅堂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人气儿,云霜叽叽喳喳插嘴道:“可那合同上的数目是真的啊,一旦违约,我们要赔偿重金!”
秦蓁嘴角溢出一缕无奈的苦笑:“我又不是蛊惑人心的妖怪,没有真金白银,哪套得着狼。放心吧,千金终会还复来。”
东家盈盈一笑,齿如瓠犀,巧笑倩兮,宛若满室的冰棱被日光融化,绣娘们跟着被解冻,恢复一派嬉闹意气。
纪昭趁着她心情好,柔声的问:“东家,你娘的手帕呢?”
秦蓁笑容说敛就敛,幽幽眼瞳如冷潭:“手里的活没干完不要想其它,这是绣坊,不是谈笑说唱的舞馆乐坊。”
“!”这死态度。比六月的天儿变得还快。
冬回大地,把人猝不及防的冻出个寒颤。绣娘们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到最后只余引线的细微声响。
辰时到,绣娘们飞快的逃离平时最爱聚集在一堆的绣房,去忙做早饭,顺便透一口新鲜气儿。
在外嬉闹的女子们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她们走过去透过门缝里瞧,有一个绣娘认识,这是东家的夫君,忙去通秉。东家就跟云霜纪昭她们在一块,不好隐瞒,绣娘当面直说了。
秦蓁走到门边时,仰头望初升的曜日,想他这时候应该揣着锄头下地了才对:“有事吗。”
箫清羽贴在门板上,透过门缝急切的望进去,却寻不到秦蓁的身影,“秦蓁,我不要家里的分成了,我让大伯他们找佃户。这十几天是我不好,忽略了你,我们这就回家,我们只陪陪阿奶,等她病愈。其余时间都是我们俩人的,行不行?”
秦蓁环着手臂,怒火隐隐燃起:“不用了,你自己去照顾阿奶吧。反正,她看到我也不会开心,病会好得更慢。”
箫清羽眼中涌现复杂悲凉的神情,依他的了解,秦蓁不会跟老人家置气,肯定是在生他的气。
“秦蓁,今天其实是我十九岁的生辰,我想你陪我,行吗?你出来,等过完今天,再生气。”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见到她,像缺了水的鱼,浑身不对劲。
五月二十八的生辰。他是属猴的,听说五月蟠桃盛开,五月份的猴年人非常有福气。秦蓁莞尔微微一笑,像羽毛划过湖面,惊起一瞬的波澜。
她出口时,可没带半点笑意,平静无波道:“既然如此,你赶快离开,回去跟他们过。”
箫清羽自嘲的笑笑:“他们,没有给我过过生辰。因为有了你,想好好过一次,也不用怎么好,我只想你陪在身边。”
“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蓁抱着手臂往返,没再听他说下去。
像被关入瓮子里的鱼,不见天日,想努力,都没有方向。箫清羽沉重的叹息,不敢久留,拖着灌铅的步子离开。他是秦蓁的夫婿,城里不少人认得,待久了,怕暴露秦蓁的行踪。
他离开绣坊不远,箭步之遥,身后陡然传来脚步声。
他乍然回头:“秦……纪昭姐。”
箫清羽迎上去,弯腰执拳行大礼:“纪昭姐,你一定要帮我。秦蓁她到底怎么了,跟你透露过什么没有?”
纪昭凶蛮的插着腰,虎着脸:“你们每次吵架都要别人帮,日子怎么过下去。她是你妻子,她生了那么大气,你半点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