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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弦-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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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高唐心中暗暗叫苦。他以一敌二,对方又是来自讳天的高手,此番连连分神,纵然会取胜,恐怕也得几十招以后。如今段崎非却要自杀,教他如何定得下心?
    却听穆青露呼声愈发惶急,飞廉和瞿如连连冷笑。
    蓦然间,段崎非长声狂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呼声竟惨烈无匹,全然不似伪装。
    打斗中的三人身形连转,正瞧见段崎非甩脱穆青露,将额头咚咚咚连撞十几下墙,霎时血流披面、形容可怖。他兀自还不满足,离了墙,跪在满地红漆中伸手乱摸,似要寻枪自戗。
    傅高唐咆哮:“露儿,弄昏他!”穆青露正自手足无措,一听此言,咬牙应道:“是。”立时奔到坍塌的墙边,挑了大半块碎砖,回身便要往段崎非后脑勺上拍。
    突听飞廉向瞿如说:“打不过。撤吧。”瞿如大声道:“撤!”二人竟双双停下手,腾腾腾互相掩护着退了十几步,闪身隐入废弃民居,转眼不见了踪影。
    傅高唐追了两步,突然省悟,撤刀转身。骤见穆青露举着板砖,正犹疑该不该继续下手,赶紧叫道:“别拍砖,让我看看。”掠到段崎非身边,蓄足内劲,点了他“印堂”、“太冲”等数处宁神安定的穴道,段崎非癫狂之势稍减,张口欲言,傅高唐沉声道:“别说话。”和穆青露将他扶到稍干净的地方躺卧,自己盘腿坐在他身旁,为他一一探脉。
    穆青露蹲在旁边,不敢惊扰。大约盏茶时分,傅高唐额上青筋跳动,蹙起双眉。穆青露见状,焦急不安地问:“二师伯,小非怎么了?”
    傅高唐摆摆手,没有答她,低头向段崎非道:“崎非,忍住,我现在先替你稍稍疏导经络,回去再慢慢整治。”段崎非咬紧牙关点点头。傅高唐又用了约二柱香时间,方才住了手,扶起段崎非问:“好些了么?”
    段崎非满头大汗,在他二人相扶下挣扎坐起,感受了一回,道:“不痛了,只是周身和手足都酸麻得厉害。”
    傅高唐道:“酸麻一时间难以去除。待回家后再设法解决。”
    穆青露又怯怯地问:“二师伯,小非为甚么会这样?是方才那怪鸟使了毒么?”
    傅高唐沉默一会,摇摇头,郁郁地说:
    “和瞿如无关。”
    穆青露奇道:“那?……”
    傅高唐犹豫一会,吞吞吐吐道:“可能是崎非最近练功太勤快,进展过**猛,短时间内大量纯阳内力遍布全身,一时岔了内息所致。”
    穆青露和段崎非对望一眼,穆青露惊叹道:“倚火心法果然刚猛!想我以往初练拂云心法时,也曾岔过内息,却远没到过如此疯狂的田地。”说着从怀中掏出手绢,替段崎非擦拭额头和脸上血迹。
    段崎非神智稍定,渐觉额头触伤处一阵阵疼痛不已。穆青露半蹲在他身畔,边替他擦抹,边轻轻地说:“痛么?痛就马上告诉我哦。”语调中有难得的温柔。段崎非只觉额头脸颊被她轻轻点触,竟丝毫未碰到伤口,又加她的呼吸气息喷在脸上,热热痒痒,心中大是感动。忽然想起一事,问她:“青露,有没有吓到你?”
    穆青露松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道:“有呢。幸好没酿成灾祸!话说回来,今天你和那怪鸟都把我吓得不轻。”
    段崎非想起瞿如方才扑击之势,犹有些胆寒,道:“幸亏瞿如最后那记杀手的准头歪了。不然明年今日你们不光要祭屈原,还得祭我啦。”
    穆青露伸手掩住他嘴,斥道:“小孩子家,不许胡说!不过——咦,对了……”她侧过头向傅高唐说:“那怪鸟儿可真怪得紧,爪子明明快挨到小非天灵盖了,却硬生生偏转双臂,宁愿去插地面!难道小非的脑袋看上去比砖地更硬不成?”
    傅高唐骤然低头,在段崎非手足经脉上一阵拍打,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战斗之中眼花缭乱,瞿如一时看不准确,出手偏斜,也是有可能的。”
    穆青露争辩道:“绝对不是。我在小非怀里瞧得真真切切,他分明就是故意不抓小非!——二师伯,我不会看错的,爹爹平时也常表扬我的好眼神呢。”
    傅高唐身子一震,蓦地长身抬头,一把握住穆青露肩膀,严厉地道:“你记住,这件事情回去后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穆青露吓得呀了一声,段崎非扒开穆青露掩他嘴的手,奇怪地问:“二师伯,为什么?”
    傅高唐转过头,不去看他二人疑惑的目光,沉声道:“总之,今天遇刺之事,你俩都千万莫要说出去——露儿,尤其别告诉你爹爹。”
    穆青露有些不服,疑疑惑惑地道:“那您得告诉我为什么?”
    傅高唐想了想,一拍大腿:“今天要不是你带头进巷子,何至于如此惊险?崎非又怎会受伤?你若是定要说出去,往后老三把你关在房间里,让你天天绣花写字的时候,可别再来找我哭诉。”
    穆青露哎哟一声,赶紧道:“有理有理!好,好,保证不说!小非啊,为了师姐的幸福,你也别说出去!不过……”她看了看段崎非,段崎非也正指了自己的额头道:“但这里的伤,还有满身红漆,怎么解释呢?”
    傅高唐道:“我们仨在路上慢慢商量,口供一致就行。”他抬头看看天色,道:“天黑了,得赶快回去。崎非,你走不了路,我背你。”
    段崎非道:“谢谢二师伯。”
    傅高唐背了段崎非,穆青露拾起霁虹枪,拖了刻碣刀,在渐渐沉黑的夜幕里,三人一起走出小巷。

疑窦生(一)
    天边一轮缺月渐渐攀上枝头,三人终于回到居所。院中已点起灯火,灯火底下明晃晃围了一圈人。看到他们进院,齐齐蹦得老高。小弟子们喊道:“来了,来了。“金桂子抢上前,急问:“师父,您总算回来了——为甚么弄成这模样?”
    傅高唐大声道:“纯属意外。意外。”
    金桂子道:“快到戌时还不见你们,大家急坏啦。三师叔出去找了好几次,都没寻着。师父,你们怎么了,在哪弄了这一身血泥?”
    穆青露刚要张口,突然穆静微吱呀推开房门,大踏步向三人走来。段崎非在傅高唐脖颈后偷眼瞅瞅师父,见他面色如霜,不敢再看,赶紧低下头去。
    穆静微问:“露儿,衣服上是甚么?”
    穆青露拍拍衣裳上星星点点红漆,支支吾吾背诵道:“呃……那个……在工地上玩的时候,小非不小心踢翻了几个垒起来的大漆桶,我和二师伯去掺扶,也沾了不少漆。”
    穆静微一愣,看向段崎非:“以往从不曾见你这样淘气过。你额头那么大的疤,却又是怎么弄来的?”
    段崎非正要硬着头皮回答,穆青露在背后扯扯他衣角,代答道:“那个……小非踢翻漆桶,惹恼了工匠,他们啊,边骂边操起那个……扁担,把他敲成了这般模样。”
    穆静微愕然:“被工匠用扁担打的?”穆青露拼命点头:“是啊是啊。打得小非头破血流,还岔了内息,二师伯只好把他背回来啦。”
    段崎非伏在傅高唐背上,瞬间觉得额头聚焦了十几道目光,几乎要烧起来。暗想反正今日已彻底丢尽颜面,不如索性继续埋头作鸵鸟状。
    穆静微奇道:“凭你们三个人的武功,竟被工匠打得如此狼狈?……”向傅高唐望去。傅高唐早有准备,昂头答:“做了错事么,被打自然不能还手。幸好他们只打了小非一顿,也就消气啦。”说罢竖起浓眉,瞪起大眼,直视穆静微,眨也不眨。
    穆青露垂下脑袋,屏气敛息,静待爹爹训斥。不料等了一会,穆静微却不再追问,只淡淡地说:“平安回来就好。赶紧吃饭洗澡去。”
    穆青露长舒一口气,悄悄向段崎非道:“等下我来看你。”傅高唐却梗着脖子闷哼一声,也不多话,背了段崎非便将他送去房中。晏采采向金桂子道:“金大哥,我去给他们安排饭菜。”金桂子点头道:“好,我带阿梨他们去准备热水。”
    傅高唐安顿了段崎非,回到房中。见桌上有饭菜,胡乱塞了几口,又三下五除二扒了脏衣裳,随手拖了件罩衫披上。在木椅上坐了一晌,呆呆瞅了一阵西窗中洒落的月光,突地跳起来自言自语道:“不行,老子憋不住了。”咣地推开门,大步出去,直奔穆静微房间。
    他在门前侧耳听了听,抬手“砰”推门而入。穆静微正负手站在窗前,听见动静,回头一瞥,淡淡地道:
    “你终于来了。”
    傅高唐一瞪眼:“你知道我要来?”
    穆静微回头看他:“那么多年来,但凡你有心事,脸上必定藏不住。”
    说着,他神色转为严肃:
    “二哥,我问你,今日发生的风波,其实不止是踢翻漆桶挨打吧?”
    傅高唐用力阖上门,道:“正好,我也想问你一件事!关窗。”
    穆静微略略皱眉,抬手关了窗户:“请说。”
    傅高唐大步到他面前,直直盯住他双眼,道:“今天,崎非身体突发不适。我替他把脉,无意中发现他的十四条经络竟全被人做过手脚,你是他的师父,对他再熟悉不过,你可知道这件事?”
    穆静微平静地答:“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傅高唐凝视他一会,沉声道:
    “一十七年来,你将崎非和天台派其余人隔绝,只独自抚养他。并且,我们每问起崎非,你总说他资质平平,无甚长进。然而,前段日子,我终于见到崎非,发现他体质罕异、禀性纯美,分明是极适宜练武的良材!但……奇怪!跟随你多年,他的武功居然始终平庸无奇……我起初还以为是你不愿教他《流光集》中高深武艺所致,谁想经历后来波折,方知另有蹊跷。”
    他迈进半步,继续道:“依我所见,崎非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孩子,对露儿也能百般照顾——我和露儿切磋时,崎非在旁观看,拜你所赐,他全然不懂天台派各脉武功特性,才会因为担忧露儿安危,冲上去以身相护,结果反被我误伤!我很过意不去,就教了他倚火心法的口诀,想激发他体内纯阳真气,让他内功进展稍稍快些。谁知便是这倚火心法,将他害成今天的模样!”
    穆静微移开视线,问:“你发现了甚么?”
    傅高唐道:“如今他每天勤练倚火诀,体内纯阳真气如滚雪球般越积越多。他天资极佳,又适宜倚火心法,如果能继续练下去,不出半年,内力便能超越江湖上大多数同龄人。一旦坚持练满两年,恐怕连阿桂都未必是他对手。”
    穆静微冷冷地道:“你怪我多年以来耽误了他?”
    傅高唐握紧双拳:“不是。你心中怀疑他身份,不愿教他武功,这种心情,我们都理解。但你不教也就罢了,却不该出手封他经脉、摧残他身体。”
    穆静微道:“我如何摧残他身体?”
    傅高唐忿忿道:“今日崎非挨……工匠打时,突然真气乱走,周身剧痛,几近癫狂自尽。我细细探查之下,才发现个中蹊跷。人体有十四条主经络,每条经络上都有无数要穴。然而,有人却在崎非的经络上做了手脚!”
    他瞪了穆静微一眼,益发气愤,续道:
    “这人在崎非每条经络上都截取了一段,并以特殊的顺序封住此段上的重要穴道,从而在每条经络中各圈出一块小小的自留地。接着,此人又在十四块自留地里灌注进自己的独门真气,这十四股真气如同看守人,只要崎非自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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