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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弦-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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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于渊只觉得杜息兰的手紧紧扯住自己。他暗自苦笑一声,心道:“你就算放开我,我也不会傻到现在就冲过去。君子报仇,何须急在一时。”当下也不多说,只接过朱云离递来的酒杯,遥遥朝樊千阳举了举。
    樊千阳昂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复又坐下。朱于渊在觥筹交错之际,数度悄悄将视线投向他,却见他只闷头喝酒,几乎不说话,眉宇之间,竟似有重重忧色。酒才过三巡,他便自称有事,提前告退了。
    朱于渊冷冷瞧着他的身影出了大门,却一言不发。好不容易挨到宴席结束,朱云离送毕宾客,回头见他眼中神色复杂,便沉声说道:“你憎恨的人活得很好,你呢?你也好好活着罢。”
    朱于渊没有作答。杜息兰抢着道:“渊儿愿意与我们一同露面,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云离,你不许教训他。”朱云离微微一笑,杜息兰又拉起儿子,说道:“我同渊儿一块回去,你自去忙。”
    朱于渊被她紧紧揽住,引往后殿。他本待拒绝,见到她喜不自胜的神情,却又有些不忍心,只得随她拖着,朝后而行。刚来到玄武殿面前,杜息兰却突然停住脚步,低低呼道:“糟糕,有件东西忘在前殿了,我去拿一下。渊儿,你从这间偏殿穿过去,到另一头等我。”
    朱于渊正想说:“我就在这等。”杜息兰却将他一推,推入了偏殿。他愣了一愣,杜息兰却又催促:“快点,你先穿过去,我随后就到。听话,乖呀。”朱于渊有些莫名其妙,但见她不停地催着自己,眼中却满是期待之色,他心中诧异,突又听得殿内隐隐传来笑语,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见杜息兰又要来推,他懒得违拗,转过身子,走入偏殿中。(未完待续。。)

第156章 出尘姿(二)
    行了几步,绕过供奉着的乐神塑像,眼前豁然开朗。空旷的大厅内,四周垂着轻软的纱幔,十几名少女在正中团团围成一个圈,见朱于渊走来,立刻以目示意,瞬间丝竹与歌声齐齐响起:
    “初捻霜纨生怅望,隔叶莺声,似学秦娥唱。午睡醒来慵一饷,双纹翠簟铺寒浪。雨罢苹风吹碧涨,脉脉荷花,泪脸红相向。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眉样。”
    朱于渊被她们一阻,被迫停步,在厅中站定。他扫了她们一眼,却见有人穿红,有人著绿,有人披黄,有人却戴紫,五颜六色,花枝招展,叽叽喳喳。明明唱着“弯环正是愁眉样”,脸上却笑意荡漾,唯恐笑得不够甜蜜。明明是商量好的作戏,却偏伪装成不经意间偶遇。朱于渊也不揭破,只静静立于一边,待她们终于安静下来,他才迈动步子,穿过人群,朝前走去。
    身后传来好几名少女的唤声:“渊公子……”朱于渊更不回头,只抛下三个字:“散了吧。”少女们有些惶恐,轻轻交头接耳,便有人道:“咱们先退开。”
    朱于渊加快脚步,往大厅西首另一端的殿门穿去。正在此时,大厅南边陡然又飘出一阵乐器声。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音色,轻柔而悠扬。这样的声音,曾在无数清晨与午后,悄悄拂过他的耳畔。朱于渊霍然刹足,竟似被那旋律定在了原地,身躯僵硬,怔怔地想:“是篪。这是篪的声音。”
    那旋律不紧不慢,继续响着,和悦婉转,每一个音节都轻叩在他心坎上。朱于渊只觉浑身都在震颤,几乎无法呼吸。他的心咚咚直跳,却不敢立时回身。只能艰难地缓缓转头,看向大厅南侧。
    南侧角落里,层层叠叠纱帘如瀑布般垂下。帘后端坐着一条白色的人影,螓首低垂,正静静地吹奏着。轻纱如水,瞧不清她的轮廓,唯有雪白的衣袖和乌黑的长发,刹那间将悠悠往事一起送入朱于渊心头。
    朱于渊仿佛被人当头猛敲一棒,又泼上一大盆冰水,满腔热切与期待瞬间消失无影:“一样的打扮。一样的篪音?这不是巧合,这分明是精心的设计!”
    一念及此,所有温情立时化为乌有,随即而来的是无尽恼怒。他微微冷笑,索性朝纱帘走近几步,默不作声,仿佛在专心聆听。
    篪声渐渐地轻了。那白衫人影微微一晃,立起身来,朱于渊似觉有两道目光。自纱帘中层层穿出,在他脸上一扫,脸颊竟生奇异之感。那人影只扫了他一眼,又垂下脸去。大厅四周忽传来琅琅钟鼓玉磬之音。
    朱于渊胸中怒潮越涨越高,暗道:“果然准备充分。”正想着,纱帘中人却似恍然不知,淡淡的歌声飘了出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歌声宛如水面上一缕悠悠烟气,又像晴午案前一丝袅袅香雾,弥漫着、翻卷着,若有,似无。那人影边轻轻吟唱,边缓缓移步,走向帘幔这边的朱于渊,立定之时,歌声亦落,二人当中只隔着一层层轻纱。
    朱于渊突然说道:“既已故弄玄虚,又何必躲躲藏藏?”话音乍落,他猛伸手,将片片纱帘一同扯下。
    一阵兰花清香传入鼻端。他抬起眼,朝帘中人一瞥,那人也正平静地望着他。朱于渊将手中纱幔往地上一抛,冷冷地道:“穿成这样,又故意选这种乐器,还翻来覆去对我唱‘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你说吧,有何目的?”
    帘中人静静凝立,站姿恰如一尊细雅的瓷瓶。朱于渊疾抬双眼,灼灼目光逼视着她。她却无动容之色,反瞧住他,淡淡地说:“我目的已达到,你已为我驻足。”
    朱于渊一怔,立时省悟:“纵然驻足,也与你无关。”他蓦然转身,拂袖离去。
    那人的声音却又在身后响起,浅浅淡淡,似有几分倦意:“先前种种,原非我意。但接下来的话,却句句出自本心。”
    朱于渊没有停足,只稍稍放慢脚步:“说。”
    那声音如烟似雾,在他耳畔萦回:“世间痴儿,伫立此岸。心中伊人,却在彼端。绿波浩渺,阴阳永隔。怅徊缠绵,久伤离别。有人说,《蒹葭》之美,在于永无止息的‘求’;也有人说,《蒹葭》之美,在于永远也‘求不得’——朱于渊公子,我想问你一句话。”
    朱于渊走得更慢,道:“问。”
    那声音道:“倘若明知‘求不得’,却仍苦苦追思、辗转反侧。这般执念,是否可笑?”
    她问完这一句,便静静地住了口。朱于渊停下脚步,说道:“正好,我也有一句话,想问问你。”
    那人影似始料未及,顿了一顿,方才道:“请问。”
    朱于渊朗声道:“你这么喜欢打禅机,为何不索性剃光脑袋,去庵里当尼姑?”他一言既出,更不停留,拔腿就走,消失在大殿另一端。
    那端立的人影动了动,轻轻转脸,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又徐徐站成若有所思的姿态。
    朱于渊飞快穿过后殿,一直来到廊下,才停住脚步。他长呼出一口气,恼怒之意并未减轻,一颗心却又被阵阵伤痛牵扯起来。他胸中一紧,竟似有些站立不稳,只得伸手扶住廊柱,一瞬间只觉天地空茫,周遭一切,都与自己浑不相干。
    不知过了多久,突觉有人拼命摇晃自己的胳膊,杜息兰焦急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渊儿,渊儿,你怎么了?”
    朱于渊低声道:“我……”他用力一撑柱子,想站稳,却踉跄了一下。杜息兰慌忙搀住他,一迭声地问:“渊儿,你表情为何这么痛苦?是谁,是谁把你弄成这样?”
    她一边问着,一边往后退,突然猛转过身,朝方才的偏殿内奔去。过得一会,又匆匆奔了回来,脸上一片茫然神情:“都走完了,没有人了!渊儿,告诉我,刚才发生了甚么?”
    朱于渊强抑心神,说道:“没有发生甚么。不过就是看了一场好戏而已。”
    杜息兰盯着他的眼,追问道:“好戏?有多好?”
    朱于渊见到她的神情,反而镇定了下来,他想了一想,唇边浮起淡淡的嘲讽:“好极了。如果下次唱悲伤的歌时,脸上莫要笑开花,就更好了。”
    杜息兰的脸沉了下来。她缓缓点了点头,携起他手,道:“咱们回去。”(未完待续。。)

第157章 出尘姿(三)
    那日下午,朱于渊心情跌落至谷底。他甚至无心琢磨《登善集》,只独自沉默坐于窗边,从怀中摸出那一块薄薄软软之物,反反复复,瞧了又瞧,不住地想着:
    “我与你在水边相识,又在水边离别。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从相遇第一天开始,鬼鬼祟祟的窥伺就不曾停息过。青露啊青露,你……太可怜……”
    他头痛欲裂,将脸深深埋在那一方素雅的锦帕中。良久,才有力气继续想下去:“你很可怜。但假如我毫无作为,你们将会更可怜……是了,我不能再浪费时间!”
    他猛然警醒过来,抬起头,将桌上凉茶一饮而尽,望向窗外,喃喃自语道:“如果你还在,你现在最想要的,会是甚么?”
    他的神色渐渐冷静,低声道:“是了。不能再消沉,不能成天封闭在屋里。为了你们,我要做一些事,在此之前,我得先熟悉整座神乐观。”
    他收起素锦手帕,霍然立起,大步出门。院外的侍女见到他,大吃一惊,刚想问,朱于渊已沉声说:“我闷得难受,出去走走。你们若不放心,就远远跟着。”
    他走出侧院,向前瞧了瞧,正是上午走过的路。他又向后一望,见那边杳无人烟,只有几条小路,分头通向一个个独立的院落。他想了一想,便朝后走去。
    一名侍女跟在他身后,似想说话,却又不敢。朱于渊不去理她,沿着小路,一一来到各院门外。侍女忍了许久,终于怯生生地说:“这儿……没有人住的。”
    朱于渊点了点头,忽然问她:“所有的人,都住在东西两大跨院?”
    那侍女竟未料到他会主动说话,大吃一惊。又喜出望外,连声说:“是,是的。乐舞官住西跨院,乐舞生在东跨院。”
    朱于渊“嗯”了一声,语气更温和了:“东西跨院中,都还有些甚么屋子?”
    那侍女忙不迭地答:“东跨院中有通赞房、恪恭堂、正伦堂、候公堂、穆佾所等房屋,西跨院则分布着掌乐堂、协律堂、教师房、伶伦堂、昭佾所,以及二十三间收纳乐舞生冠服的仓库。”
    朱于渊指着那些无人居住的院落,问道:“这些院子又有甚么用处?”
    侍女道:“它们已经空置多年了,没有甚么用处。平日也无人来。”
    朱于渊道:“原来如此。”脚下却继续沿路走去,那侍女低呼:“渊公子。”他却似未听见,反而加快脚步。他将那几条小路一一走遍,走到最后一条时,却发现它去处最深,连续拐了好几个弯,才看到了彼端,那里立着一堵森森高墙,小路的尽头。正通往高墙下两扇朱红旧门。
    门扉紧闭,红漆斑驳剥落,门缝上横七竖八贴了无数条黄色封纸,纸间笔墨已风化得难以辨清。
    朱于渊皱了皱眉。径直朝那两扇旧门走去。侍女却似被人踩了一脚,跳起来,急叫道:“渊公子,那里……不能进去。”
    朱于渊并未停步。只道:“为甚么?”那侍女已飞步上前,拦住了他,急道:“那儿是禁地。常年贴着封条,不许人进去的。”
    朱于渊扬眉道:“里面有甚么?为何不许人进去?”侍女颤声说:“那院子里……闹鬼,所以朱大人和提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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