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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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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打开,罗文将少女背在背上,随安德烈·克劳馥派来的仆人一同往外走。
  三人穿过幽暗的三等舱长廊,来到客舱交汇处的升降电梯前等候。
  稍等片刻,电梯来了。门打开,走出一等舱结伴而来的白人男女,几人身高与相貌均十分出众。
  一行人错身而过时,一名墨蓝色绒线衫的年轻人正在向同伴讲诉此行香港的趣闻,内华达口音夸张的过了头。
  “同安德烈驱车到湾仔,三名黄人女士靠过来,对安德烈抛媚眼。”白人男子换用广东话模仿起女人腔调:“‘长官,中国妞好啦!一毛钱看一看、两毛钱——’”
  白人女士们咯咯直笑。“然后呢?”
  男子却不再讲话了,突然顿住脚步,微微眯眼,往这头看来。
  一名女士也顺着他目光回头,喃喃道:“我看错了吗。那不是安德烈的仆从?怎么会和中国人在一起。”
  也就在那一刻,淮真眼睑微动,眉头一皱,缓缓掀开细密睫毛,睁眼往声音来处望去。
  电梯门缓缓合拢,只将将从那光的罅隙递了一个修长挺拔的影子给她,便晃晃荡荡往上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篇文真的是个爱情故事,慢热,女主性格比故事情节慢热程度好点儿。
  这次以一个爱情故事为主线,讲一个排华法案时代背景下唐人街街坊旧市,邻里百态。主地图1930年代的旧金山华埠萨克拉门托,捎带温哥华。
  已半架空,在作者有限能力范围内最大程度尊重时代背景与城市风貌。
  海上的电梯——水压式按钮平层控制升降梯
  回答几个问题。
  《扶桑》,不止我,90%此文读者都看过。
  致敬林璐德《千金姑娘》,以及广大华人劳工。


第2章 仙打玛丽亚2
  嵌了四面玻璃的木头电梯隆隆升上去,门再次打开,一等舱内的世界安静得异常。仆从将两人带进那一间宽阔房中,将诸事交代妥当,便将所余时间留给这对“母女”,退了出去。
  壁炉里噼啪燃着火焰,让这一等舱在寒冬海上温暖异常。
  罗文将她背去盥洗室矮凳放下,往浴缸中放满热水。
  回头要替她脱去衣衫,刚摸到她身上,手背便搭上一冰凉双手。
  一抬头,那眼正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手上却用了力,声音很低:“我自己来。”
  身体稍稍暖起来,困意就席卷上来。这话一出,恰好称了罗文的心意。“我就在外头打个盹,若是有事,叫一声就成。”
  见门合拢,淮真终于松了口气。
  今年本该是她上大学前的第二个年头。晚上八点,她踩着点买菜,骑单车返回汉堡工业大学的途中,被道路一旁难民敲晕后拖进树林中。
  再醒来,她已经躺在这艘横渡太平洋的豪华轮渡中,成为这名不识字的广东小媳妇梦卿。
  那德国医生走时她就醒了,醒时正巧听见罗文与老鸨子聊天,身体本就像散架了似的,索性接着装死。听老鸨子口气,那要买下她给自己六儿子做媳妇的姓洪的金主,似乎是个唐人街有头有脸的人物?
  回味过来,她连心也沉到谷底。
  淮真擦擦手,从衣襟取出那封信。前前后后找了几遍,却都没见着信封、邮戳或者地址。脱了那件厚重丝绸袄子,翻过来抖了抖,再没别的东西。
  她没想到竟遇上这种局面。回头是死路,往前走,还不知路走不走的通。
  那德国医生说起她身上有跳蚤,她一想起,立刻觉得周身粘腻,奇痒难忍,便将衣服叠好放置一旁,信放在最顶上;浴缸一旁放着一块干净的力士香皂,闻上去有一股古早的香氛味,瞬间将她带回她出生二十世纪末叶……
  洗干净澡,浴缸上头竟浮了一层薄薄的垢。周身轻松之余,她又有些替原主脸红——多久没洗澡才能脏成这样?拿刷子将浴缸刷干净,又冲了三遍,这才又放了水,拿起一旁的紫色袄子。掂了掂衣服重量,很吃线,总有五六斤重,是个相当值钱的物件。
  将衣服放进充塞肥皂泡沫的温水里浸泡上,做完这一切,她才用毛巾裹着头发,赤身坐在浴缸边沿上读那封信。
  奇险的欧阳询字体,淡如流水的字里行间掩不住爱意——
  梦卿,我的爱妻:
  父亲上回回信告知我你家中境况。若非父亲来信,我还从未知清远乡人竟误解我必将悔婚,定会负你。你母亲去世,父亲听信谣传,竟要将你许给他人;兄嫂又霸道,那个家是定住不下去了。我这边诸多事情实在抽不开身,即便能回国,路上仍需一个多月,唯恐耽误良机,故拍了一封电报给哥哥嫂子,请他们千万先将你迎娶过门。温家世代经商,父亲与哥嫂均未读过什么书,叫新妇同飞禽拜堂的法子实在荒唐粗鄙,虽是不得已之计,但太过委屈你,旁人听了,总免不了以为你走投无路投奔到温家,是给父亲母亲做儿媳,替我这异乡客尽孝道,却无夫妻之实。如今温埠允许华商将家眷接来温哥华,便允许我自作主张,替你买了张十一日的邮轮票。船票已托通济隆办妥,你只需十一日清晨去汕头码头取便是。你年纪轻,我便请母亲为你寻个妥帖仆妇照顾你此行起居。
  二哥将要去香港经商,三月便与两位嫂嫂出港,兴许会将父母亲接去同住。你若实在不愿来见我,也可随哥哥嫂子同去香港,那样我也可以常常同你通通电话。
  不过温哥华是个好地方。地处北边,却气候宜人。冬日比英德天冷一些,夏日却更为凉爽。这里有高个的白人男子与妇人,美食与华服,没有兵痞与贪官污吏。这里人人平等,百姓与富人同样幸福。这里有许多中国人,却不像西部美国人那般对华人不友善。
  我十分希望你能来看一看。你不识字,你若来了,我便教你一个一个识,汉字要认,英文也要会一些。不要怕,你才十五,这里学堂里许多学生也与你年纪相当,你在我这里学会了,便可以同她们一样去学堂念书。
  上回见你还是前年正月。清远的冬天虽不至太冷,那日下着雨,你着一身单薄素衣,在屋檐下头立着。我脱下外衣披在你身上,那黑色披风几乎将你整个罩住,十分可爱。你立刻脸红了,转过头去背对我,手头却一刻不停纳着一双红色绣鞋。我那时脑中全想着的是,不知你是否会穿着那双鞋嫁给我。
  想一想,那时你仍还是我的未婚妻子。如今一年有别,你已是我温孟冰的新婚妻子。
  梦卿,你可知道,你如今已经姓温?
  枕凉  十一月七日
  金色铜质浴缸一侧是紧掩的窗户。窗外雨很大,雨滴敲打颤抖的玻璃窗檐,窗外的世界是黑洞洞的。
  淮真坐在浴缸沿上,将那封信反复读了四五遍,直到蒸腾的水汽渐渐凝结下来,浴室温度也直降两三度。她打个了个颤,脑子也更清楚了一些。
  美国仍身处在排华的年代,那么这一年一定早于废除排华法案的1943年。
  从远东横渡太平洋前往美国西海岸的客轮仍能顺利通航,那么战争尚未爆发——至少太平洋战争尚未打响,所以1941年还未到来。
  具有合法婚姻的女士已经可以入境加拿大与美国,那么一定在1924年《移民法案》公布之后。
  时间刻度可以定位在一九二四与一九四一之间。
  淮真发起愁来。那可是真的愁。
  这……可是一个狼烟四起的岁月啊。
  这样一个年代,活在哪里会比较轻松一些?
  淮真盯着信,头有点大。
  老兄,你在信纸中多留个通信地址抑或联系方式,不也比这一番鸿雁传书情意绵绵强?
  看吧,媳妇丢了,这下找不回来了吧。
  她小心将信纸折回信封封存好,搁在干燥的铜质化妆镜前;从水中捞出沉而重的袄子,放清水淘洗干净衣服与浴缸,费了点力气,将衣服拧干挂在门后铁栏杆上。
  正待要打开浴室门取外间盥洗室脚凳上,突然听得外间一阵响动。
  似乎有人闯进外间。
  仆人有点慌张:“……安德烈先生告诉我他邀请你们去沙龙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哈。我们这位安德烈先生果真私藏了黄人。”来人问道:“谁准许你来这里的?”
  后半句是对罗文讲的。语气很差,是内华达口音。
  女仆答道:“是安德烈先生的朋……”
  “想被立刻解雇的话,你可以继续替她回答。”
  “抱歉,先生。”女仆噤声。
  “你叫什么名字?”
  “罗文,Kwai。”
  Kwai不知是个什么姓氏,大概是夫姓。
  “中国人。”
  “是的——华裔。”
  “因为什么来这里。”
  “我、我女儿染了跳蚤,需要借用盥洗室洗个澡……”
  淮真刚套上借来的干净底裤,听见罗文这样回答,她心叫不好,立刻将身子挡在门后头,从门缝去取外头挂钩上挂着的干净外衣。
  那人敏锐无比,听见这头动静,转过头来。
  女仆大惊,追上前道:“先生,你不能进去,这样太失礼了……”
  从门缝一瞥,那深色身影已大步走进盥洗室外间。
  那一刻淮真手指刚触摸到柔软里衣面料,料子瞬间便从她指尖滑走了。
  既知为时已晚,她及时收回手,死死抵住浴室门,立刻撞上外头一股强劲推力。
  “嘭——”地一声巨响,她别上插销,背靠浴室门有些惊魂未定。
  只差一点,门便再没机会合上。
  外衣连同胸衣全在浴室外那男人手里,此刻,她全身上下就只一条白色底裤。
  筛进门下通气缝隙的光被挡住些许。从那里,她看见一双深棕色罗浮停驻在门口脚垫上。一墙之隔,那人似乎在使用最后一点耐性命令:“门打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温孟冰,字枕凉。原主相公公,这位不是男主,凶巴巴的那个才是男主。


第3章 仙打玛丽亚3
  听得那低沉男中音,淮真突然想,这一名会不会是电梯外那名会讲广东话的白人?
  淮真隐约记得,罗文似乎说过梦卿不会讲普通话与英文。
  犹疑间,门外人果不其然,非常贴心的用粤语讲:“畀你一分钟。”(给你一分钟)
  仆从小声提醒:“这位女士真的是安德烈先生的朋友——”
  “我不认为安德烈会有一名——黄种的——女性朋友。不应该,也不可能。”他平静的替安德烈宣布完毕,回头,语种切换自如,语气极差:“你等紧边个抱你返三等舱?一分钟到,冇人来,唔好怪我叫船警请你离开。”(你等谁抱你回三等舱?一分钟到,没人来,别怪我叫船警请你离开。)
  淮真侧耳去听,看罗文答不答。
  罗文没有吱声,证明门外人的确惹不起。
  她只好从极度匮乏的粤语词汇里捡了一个字——“好”。
  从挂钩上取下湿而重的袄子,慢慢穿上。
  衣服沾了水,窸窸窣窣的,外头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仆从道,“先生……”
  白人声音很轻:“这不关我的事。”
  衣服皱巴巴贴在淮真身上,她低头抻了抻,推开门走出去。
  门吱呀一声,罗文与仆从都闻声抬头,神情讶异。
  年轻男人没看她。高高的立在那里,纤长手指勾着蓝色衬衫与白色卡其裤;他低头盯着另一只手中的怀表,金色链条垂坠下来,与那只经络分明的手与那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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