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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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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去别人家拜年前,必须看看人家的门楣上贴的是红对联还是黄对联。如果是红对联,大声喊“拜年”就是了;如果是黄对联,则要悄悄溜过。因为黄对联代表这户人家去年有亲人去世,今年的新年要哀悼挂念故人,不能喜庆。

我和弟弟小时候就是这样拜年的,大年初一拜年得来的糖果够我们吃到十五元宵节,一直到成年才被剥夺这种特权。成年的人再挨家挨户去要糖果就不好意思了。满了十八岁之后,到人家拜年顶多留下喝杯茶,人家往兜里塞水果还要假装说“不要、不要”。

其实现在每次过年回家,我还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满村子跑,满村子讨要喜糖,不是为了能吃坏牙齿的糖果,而是为了那种童趣和怀念。可惜已经不能了。

那年大年初一,我没有出去讨要糖果。我吃完早饭从爷爷家回来,转换身份,成为坐在一桌糖果面前等待村里的小孩子前来拜年的人。

李树村的那位老农一家也坐在一桌糖果旁边,给每一个前来拜年的小孩子分发糖果。老农叫孙女儿跟着同龄人出去拜年。像老农的孙女儿那种岁数,在成年与未成年的模糊阶段,去拜年要糖果也可以,不去也行。

老农并不是想孙女儿多得些糖果吃,而是为了让她走动走动,散散心。

他的孙女儿不答话,还是关着闺房门。他的好话说了一箩筐,房间里也没见一点儿动静。他只好无精打采地回到火灶旁边,等待一拨一拨的小孩子。

后来老农说,他是在拨弄了一番火灶里半死不活的炭火之后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的。

那个人站在屋中间,既不叫声“拜年”,也不讨要糖果,只是弯了一对眼睛朝他笑,笑得他浑身不自在。

老农的儿子和儿媳都到里屋看电视去了。

老农将悄无声息进来的男子打量一番,问道:“你不是这个村里的人吧?我没有见过你。不过如果你是谁家的亲戚,那你进门了也得先拜个年哪。过年嘛,讲个吉利!”

那男子掸了掸白衣上的灰尘,左顾右盼,不答理老农。

老农不高兴道:“大过年的,干吗要穿一身白?走到人家的家里,人家还会忌讳呢。”老农虽不喜欢这个男子,但是既然是过年,来者都要好好对待。他走到桌子旁,抓了一把糖果往男子怀里塞,然后急忙将男子往门外推。“好了,该给的糖果也给了,你去下一家吧。”

“下一家?”那个男子终于说话了,“哦,不,不,我不是来讨要糖果的,我是来给你东西的。”他露出一丝浅浅的笑,不过脸色灰灰的,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老农重新将他打量了一番,斜了眼珠子道:“不是来拜年的?还是来给我东西的?”

男子点点头,很认真的。

老农嘲弄地笑了笑,道:“你都还没告诉我你是我们村里哪家人的亲戚呢。大年初一只有讨喜糖的,哪里有主动送上门的?你逗我玩的吧?”

男子不说话,紧攥了拳头送到老农的胸前,两眼定定地看着老农。

老农看了看他的眼睛,又看了看他的拳头,迟疑地将一双手捧在他的拳头下面,像是等着干涸的水龙头滴下一滴水来。

6。

男子笑了笑,松开手,几颗糖果一般的东西掉了下来,落在老农的手里。老农连忙接住,由于视力不好,他几乎将脸埋进了巴掌里。

原来不是糖果,却是几颗干瘪的枣子,皱得像老人头。

“干吗给我枣子?”老农抬起头来,那个男子却已经不见了。老农屋前屋后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那个奇怪的男子,于是回到桌子旁边,顺手将几颗枣子放在桌子上,继续给前来拜年的孩子们分糖果。

等到天色渐渐明朗,老农的儿子儿媳从里屋出来,发现桌上多了几颗枣子,惊讶道:“爹,这几颗烂枣子是哪里来的呀?怎么不把它丢了?”

老农将前因后果讲给儿子儿媳听。

“枣子枣子,早生贵子。恐怕是预示我们家女儿要生孩子了吧!”儿子失色道,“他是谁?怎么知道我们家女儿的事?”

老农不以为然道:“大过年的,有谁故意去别人家里捣乱?不会是你多想了吧?”话虽这么说,他回头想想那个男子,确实有几分诡异,于是自己心里也乱得像打鼓似的。他拉了儿子的手,道:“要不,我们去请个道士来清理清理家里?前不久我遇到了杨半仙,我们去他道观里求一求,请他来?”

老农的儿子跺脚道:“爹,你不知道杨半仙被一个鬼整得差点儿赔上命吗?前几天只要出得起钱,他定然是不会拒绝我们的。可是过年前他就对外宣传说他不再给人驱鬼念咒了。他像个乌龟一样缩在道观里不出来了。”

老农想了想,又问道:“那我们去找中学那边的歪道士吧。虽然我没有接触过他,但是听传言说,那个道士也是挺厉害的一个人,经常去外面收孤魂野鬼。我们提点东西过去,请他把我们家作祟的脏东西也收了去。怎样?”

老农的儿媳摇头道:“爹,那个中学旁边的歪道士从来不主动捉鬼驱鬼的,他像个苦行僧一样,走到哪里就收哪里的孤魂野鬼,从来没听说他收了谁的财礼去谁家帮忙的呢。”

老农的儿子更是强烈反对:“歪道士能称得上苦行僧么?我看是假行僧。”

老农被儿子和儿媳一来二去的话弄得头晕,他探长了脖子问道:“什么是苦行僧?什么是假行僧?”

儿媳抢先道:“破了色戒的僧人就叫假行僧!那个歪道士不是跟着一个白发女人住一起了么?他就是典型的假行僧!”

老农的儿子撇了撇手,解释道:“不完全是这样的。苦行僧就是在外面苦苦行走的和尚,他们靠这个云游修行,走到哪里就是哪里,没有固定的目的,也没有固定的方向。假行僧嘛,破了色戒的也算是一种,但是吃肉喝酒的和尚也是假行僧。假行僧嘛,就是假的僧人咯。”

老农的儿子说得其实不对,不过他爹哪里知道这些?当下点头不迭。老农的儿子还颇有底气地斜了他媳妇一眼,他媳妇立即低垂了眉头做无知的羞愧状。

苦行僧,是指早期印度一些宗教中以“苦行”为修行手段的僧人,后来渐渐传入其他国度。“苦行”一词,梵文原意为“热”,因为印度气候炎热,宗教徒便把受热作为苦行的主要手段。苦行僧是头陀的一种,凡是修习头陀苦行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必须严守如下十二种修行规定:要选择空闲的地方、要过托的生活、要饮食节量、要一日一食、要乞食不择贫富、中后不得饮浆、要守三衣具、要穿着粪扫衣、要常坐树下思维、要常露地静坐、要住于坟墓之处、要常坐不卧。修学头陀苦行者的生活,就要过这样简单的生活,也是清净的生活。

假行僧,简而言之就是指在修行过程中破了戒的僧人。

“那怎么办吗?”老农摊开双手问道,将那双迷茫的眼睛看向儿子儿媳。

三个人都沉默了。女儿的闺房从女儿进门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安静。

沉默了好一会儿,儿媳才像刚出洞的老鼠一般看了看丈夫和公公,怯怯道:“要不我们去找找画眉村的马师傅吧。”说完,她忙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睫毛。

老农惊讶道:“你是说去找那个画眉村的道士?我遇见过他呢。他前一阵子来过我们村,还问了李铁树怎么走。”

他儿媳笑道:“爹,您见过他?他不是道士,他是种田打土的人,跟您没什么差别呢。”

他儿子不满道:“既然也是爹这样的人,那叫他来帮什么忙?我们农田里又不缺少劳力。你真是糊涂。”说完,他弹出一根烟点上,腿抽筋似的抖动,摆出一副家庭主人的模样。

老农的儿媳害怕似的道:“我还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听说画眉村有个厉害的人物,平时只在家里种田打土,但是有人请他帮忙做法事,他是从来不会拒绝的。他从来不收人钱财,你给他他还不好意思要呢。”

老农的儿子皱眉道:“你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现在有这样的人吗?谁不是扼住了别人的脖子找人要钱?”

老农插话道:“这样吧,不管他是不是要钱的人,我们都去试一试。我就相信咱孙女儿不可能做出那种丑事来。就算他要钱,只要价格合理,我们也不是出不起。”然后,他看着儿子道:“你说对不对?”

老农的儿子抽下嘴边的烟,狠狠地扔在地上,像是要下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将脚踩在烟头上:“对!”

老农的儿媳喜色刚上脸,老农的儿子又怯怯问道:“现在过年哪,这样去问不干净的事情会不会不好?”

7。

老农的孙女儿在里屋迷迷糊糊听见她的爷爷在跟一个什么人说话,那个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却又不甚清楚。

她低头看见身上沾了几根毛糙的枯草,心想道,我不过是去地坪里插了几根香,怎么会弄一身草穗呢?

正这么想着,她听见爷爷的脚步声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像是要去寻找什么东西。爷爷的脚步她太熟悉了,纵使其间夹杂着鞭炮声、小孩子的吆喝声,还有猫狗鸡鸭偶尔发出的鸣叫声,但是爷爷的脚步声如一块石头不溶于浑水一般在她的耳朵里清晰可见。

她感觉身下某个部位有些不舒服,湿湿的,黏黏的,如同撒了胡椒一般。那里面还隐隐作痛,仿佛被猫骨刺划过,又仿佛是抹了辣椒。总之,那种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

细细一想,插香之后干了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好像插完香就回来了,又好像还做了其他的什么事。

她越想,脑袋就越沉,如同灌满了糨糊。脑袋一晃,那里面的糨糊就跟着咕嘟咕嘟响。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会这样呢?

她感觉有些困了,于是眯上眼睛,靠着床沿休息。

“你很累吗?”忽然一个声音飘到耳边,正是刚才跟爷爷说话的那个声音。她仍然想不起来还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种声音。不过她一点儿也不紧张。

她微微睁开眼,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站在她的床边,脸上的笑如一朵花,一朵干缩的花,有些美,还有些枯萎。让她看了心里凉凉的。

“我爷爷在干什么?他不给来拜年的小孩子分糖果了吗?”她像询问亲人一样询问着这个陌生男子。她担心地朝窗口望了望,想站起身来,可是觉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叹了一口气,懒懒地依靠在床边的木栏杆上,懒懒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道:“他在找我呢。”

“找你?找你干什么?”她懒洋洋地问道。

男子诡秘地一笑,缓缓道:“我给了他几颗枣子,所以他就要找我啰。”说完,他伸出手来,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

她没有躲避,轻声道:“你的手好干。小时候做过很多苦力事吧,手掌上很多趼吧?”再后来她清醒了,记得很多事情了,她仍然对爷爷说,那个男子手上肯定长着厚厚的趼,粗糙得如同磨砂纸。

男子淡然一笑,脸上像落了一层灰似的,道:“因为我失水呀。你看那些树上的苹果,晶莹剔透,饱满可爱,但是离开树枝一段时间后,就容易失水,变得皱皱巴巴,嚼起来都没劲。”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脸,到达了她的下巴。

她“哦”了一声,又问道:“离开树的苹果会失水,离开根的树会失水,但是没有听说过人的手也可以失水哦。”她感觉到那只干枯的手顺着下巴到了脖子上,她感觉它还要滑下去,不禁微微有些紧张,呼吸有些急促。她暗暗希望爷爷会找到她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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