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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谍香-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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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她瞪大了眼。

“给我喝一口… ”

楚姜窈看他好生恳切的模样,爽气地递了葫芦给他。从舟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心想没剩多少了,才交还给她。她掂了掂轻飘飘的葫芦,咧了咧嘴,但也没说什么,把剩下的喝干,才道,“从舟哥哥,你一口能喝好多啊,都赶上我刚才喝的那些啦。”

虞从舟惊得打了个酒嗝,她她她、竟已喝过那许多?果然不出一会儿,她两腮绯红,眼睛里也婉转着酒意,抱着一棵栀子树打了个转,就爽快地躺在那树下,看着蓝天白花呵呵地笑。

从舟双手一捂眼,心跳又变快。她要是再浑身发热、或醉晕过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正人君子多长多久。他深深吸了口气,赶紧几步过去将她抱起,急急忙忙带回客房,又是给她揉头上穴位,又是给她倒解酒茶,口中还念念有词,“别醉别醉,醉了会被饿狼吃。”

楚姜窈又像小孩一样咯咯笑,一双纯净的眼睛带着醉意望着他说,

“从舟哥哥,你说我有姐姐、父亲,那你待我这么好,你是我哥哥么?”

这一句唬得从舟一急一愣,脑袋立刻摇成个拨浪鼓,“不是,我不是你哥哥!”

说罢连他自己都觉得失态,自己居然如此紧张着回答。

楚姜窈用手指摸了一下额头,好像若有所悟,“对哦,我又糊涂了,你是淮哥哥的弟弟。”她又吞了一口解酒茶,咕哝说,

“…我可不能是淮哥哥的妹妹呀。”酸酸的话激得虞从舟牙关紧咬,却只是令牙根更酸了。

她趁着酒醉、目光游走在他脸上,上上下下反复地看,看得他微微发囧。虽然女子见到他、大多会是这般状态,就算没喝过酒的、也是眼醉神迷,但此时盯住他的毕竟是窈儿…

…是他爱过她又忘了她再爱上她她又忘了他的窈儿。

但楚姜窈收了眼神、撸了撸自己因酒意而发烫的脸,一望天、说了句,

“诶诶,可惜一点都不像淮哥哥……”

虞从舟登时跳了起来,“你!”,他愤然喘着气却再说不出别的来。

他心里像插进一根柳钉,*间就开出一片荆棘树。

女子向来看过他的容颜都再难淡定,从来没有谁、居然瞧了半天,反而语带失望、将他与别的男子比、比完还说‘可惜’!

此时他想起当初从白芜崖上坠下去时,自己对她的小鸟木簪许的那个愿:“若能活下来,情愿一辈子受制于她”,看来果真灵验了,他真是栽在她身上了。

他瘪了忿恼,又委身坐了下来,低声说,“我们之间,可不可以不谈淮?”

窈儿嘟嘟嘴,右手托腮,表示不解,“如果不是淮哥哥,我又怎么会认识你呢?难道不是淮哥哥托付你照顾我的么?”

虞从舟立觉当头棒喝。前缘报应、这真是前缘报应!她这话,听来如此熟悉,当年她曾求他,能不能稍有片刻不要把她当作是江妍的妹妹,他只扔了一句,“若不是江妍,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

自己踢翻了尘世柜,到头来却不信缘绝。从舟憋着胸闷,仍是蹙着喉咙对她说,“不是他,不是淮!你早就认识我的!你本就一刻一时都离不开我的!只不过… ”

说到这里他又没了底气,“只不过… 你都不记得了。”

窈儿看着他的神态忽厉忽懦,窃窃地笑说,“你总说我失忆了,可是、为什么淮哥哥的事情我都记得好清楚呢?”

虞从舟被问的苦笑,转身站进墙角,狠狠踢了踢墙根。他也好奇怪,为什么她忘掉的,偏偏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时光呢?

刘医傅对他说过,有时候、人会下意识逃避痛苦,就把最痛苦的那段过往忘却了。这么说,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回忆,原来是令她最痛苦的过往?……

但为何窈儿会把与他相识之前的那三年时光也全忘了呢?那三年,不正是她与父亲、姐姐相认重聚的日子么?那应该是快乐难忘的,她竟然也全都想逃避掉?反倒是、她和哥哥一起流浪,甚至做乞丐、挨打受伤的日子,她却满满地留着忆着。

他忽然起了疑心,她和江妍一家相认的时日里,究竟还发生了些什么?

从舟想得头有些发胀,却突然听见一声利箭穿透窗棂,裂空而来的撕响。他猛地回头,见那箭向姜窈而去,他立的太远,此时即使拔剑挡格,也已经太迟。

楚姜窈顿时散了酒意,身体向后一倾,手指用力搓动杯盏,一抽一带间,杯盏在空中遽转起来,茶水陷成很深的漩涡,她又斜斜一拨,箭簇正正射入杯中,相扣相转间一齐撞上墙壁。

从舟一颗心悬到喉咙,四年前琮山一幕犹在眼前,相同之事竟又似上演。不待多想,听风声、又有二箭穿空而来,从舟立刻拔剑拨挡,两箭坠地,姜窈拾起一支。从舟旋身贴近,一把抱紧她,穿出另一边窗,踏足飞进屋外花林海。

他四下扫视一圈,花林虽大却甚为平缓,若片刻后杀手追至、难免暴露行踪。余光中瞧见几只麋鹿呦呦在西,他立刻摘下姜窈腰上的葫芦,用力一抛,向鹿砸去。鹿受了惊吓,齐齐向更西面窜跑而去,它们踩着绿草落枝,噌噌有声,应能引开杀手注意。

窈儿会意,随着他向北面而去。从舟一刻都不敢放开她,曾经犯过的错误不能再犯,他脚下施以轻功、掩去声响,不觉二人行出十里开外。

总算有座小城,虞从舟领她进了一家唱戏的小馆,要了间包房。人多的地方反而安全。他将她放在榻上,关上门窗,吁了一口气,心却更悬得高了。

74信与不信

虞从舟将她放榻上;关上门窗,吁了一口气,心却更悬得高了。

可笑他还想要带她去一次塞外、换一个身份;如今刚出邯郸城几十里;就已经被人发现,甚至遣杀手来追。这般看来,窈儿从前的身份,委实不简单;他从前的怀疑也并非全无道理。哥哥曾竭力说她不是暗间;或许因为窈儿身份隐蔽;连哥哥都未曾告知。

他回头望向她,她也怯怯地看着他,有话想问又问不出的样子。

虞从舟突然注意到她、她平日里一直束腰间的左手竟已发紫发黑。他眉间紧皱,夺步上前,细看之下,是那绳子勒得太紧。想是奔逃之中,绳子抽死,而她自己又无知觉,全然抑了血脉,以致腕间以下都已缺血发紫。

他心痛若割,连忙忍下不安、迅速将那绳子解开。又怕血液一下子注入,他点了她左肩几处穴位,托住她的手举过心脏位置、以缓血速。

她看见自己左手的黑紫色,也吃了一惊,但对上他眼神的时候,又半似玩笑、半掩惴惴地说,“没事。”

虞从舟顿时额间发酸、清泪涌出,反倒叫窈儿慌了神。她伸出小手捏了捏他的掌缘、拧着眉头说,

“夸张诶,从舟哥哥怎么又哭了?我… 又不疼的啊。”

就是不疼才让他更心痛。她左手失了知觉、不知此生能不能好,皆是为了救他、中了箭伤在先,又被他定罪、受了酷刑后。今生今世他都无法面对这道愧疚的高墙,而她,更是连越过一道高墙、做个自由飞翔的纸鸢都不可能了。

他弯低一膝、半跪她身前,双手轻轻地圈住她,将脸埋她的怀里。

他感觉到她的手指柔柔地缠上他额际逸出发髻的卷发,一圈一圈指节上厮磨圈绕着,带着几分顽皮、几分怅然。

忽然虞从舟抬起头,带着略有激动的眼神仰看她问,“你… 方才说了什么?!”

“我?什么话也没说啊。”

“不是现下,是方才、我搂住之前… 你说……”

“呃?我说,‘夸张诶,从舟哥哥怎么哭了?我又不疼的’。”

虞从舟眼中依旧含着水雾,却漾起痴痴的一抹笑意,脸上奇怪地带着一丝感恩的表情,

“谁说你忘了我?!明明还记得一点点的,至少、你心里还记得我的口头禅!”

从舟癫癫、脸上涕笑皆有。

窈儿懵懵、神色啼笑皆非。

他忽然起身坐她旁边,一把将她拉过,紧紧按入怀中,那般力气仿佛一双扣锁,令她动弹不得。

却不知、姜窈的侧脸撞上他肩头的那一刻,她似乎被一道闪电击中,面上疑惑懵懂的神情慢慢转了平和,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溢出泪来,仿佛清晨花蕊中开出的第一朵露珠,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为何而盈。

她的泪珠半晶半透、冰冰凉凉,翻滚落下后,只是极轻地触没虞从舟肩头的锦衣上,慢慢渗入、杳无声息

……

两静默地坐屋里。外面的戏声时高时低,一声鼓响、戏文正唱到一处绝杀时,他听见窈儿轻声地问,

“那人… 为什么要杀我?”

虞从舟闻言缓缓松了松手,面色微有紧张。窈儿从腰间拿出那支拾来的箭簇,见上面刻了一个秦文字符,她皱眉道,“那人好像是秦人?”

他该怎么跟她说、说他都不确定的她的过去。但如今已有人要将她逼回绝路,若她丝毫不知情,只会更危险。

他稳了稳身形,从她手中取过那支箭簇,神色尽量平静道,

“窈儿,你听我说……你失忆之前,很可能是暗人。”

“暗人… ?”

“就是潜伏的间谍。”

“间谍?只是个小乞丐… ”她的眼光疑惑而散乱,好像迷路的小鹿,顿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猜测说,“难道我出卖过秦国,所以秦人要杀?…不可能,淮哥哥在秦国,我为何要出卖秦国,那会害了他。”

从舟握住她冰冷的手,心思仿佛荡沼泽中的船,不能进、不得退,稍有挣扎只怕会深陷泥泽,

“不是你出卖秦国。而是……你曾是秦国的间谍,潜伏在赵国。”

楚姜窈瞪大眼睛,惶惶看他,半晌捱出一个试探的笑,“你… 你说笑的… ”但见他眼神深沉,毫无笑意,她那点闪烁的笑容倏忽冷却,嘴唇微微发抖说,“若我真的是秦国的… 为何秦人倒要杀我?”

“因为你身份暴露。废棋必死。”

废棋必死… 她眼中涌出点点泪光,脸色愈渐苍白,她慢慢向床角挪了挪,贴墙边,目光看向他腰间的剑,灰着眼神道,

“我是秦国间谍… 你是赵国上卿……那你,也要杀我么?”

终于她还是问了,虞从舟深深叹了口气。自她醒来,他始终不敢提她失忆前那最后一段过往,但她真的问起,他只能直面,不想欺骗。他敛衣起身,哽声说,

“我杀过你。杀过你两次。你会失忆,是因为我要杀你,你左臂残废,也是因为我曾对动刑。”

一滴泪从她眸中滑落,她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又抱住双膝,更深地低了头,

“那为何,你现在不动手?”

她看了眼自己的软剑,伸手去摸,从舟心里暗暗一惊,她要与他刀剑相向?

但没想到她只是将它解了扔到地上。她没了武器,一手又残废无知觉,侧身蜷墙边,似乎此刻他若要杀她,她根本不想反抗。

二静默房中,捱过片刻,她抬眼看了看从舟,见他仍不动手,惨然一笑说,

“是因为我失忆了吗?如果有一天,我又想起从前、想起身份,还是会杀的… 对吗?”

“不对!”从舟心底遽痛,几步上前将她搂进臂弯,一字一顿地说,“我再也不要让受伤,窈儿,你信我。”

窈儿被他的紧抱压迫地茫然无措、声音发颤,

“那… 难道… 你信我么?”

从舟叹笑一声,眼中淌过点点释然,渐又浮现丝丝爱怜,他吻住她的耳廓,沉声言道,

“我不信你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你!”

爱深之后才发现,不论你诡谲如谜、还是单纯如冰,我都只是为你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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