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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第4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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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今,揆情设议,娓娓汩汩,滔滔不绝,洋洒挥霍之间豪气毕现,飞流湍漱之余又见小桥溪幽,李侍尧上看得情思并茂气荡肠回,见那收煞之处,密密麻麻重加圈点,显是前头众人传阅时所加。
  
  自古英雄,不能不豪情于帷幕,苏武于啮雪吞氊之时,而犹有胡妇之娶,而金兵破竹南下,能于黄天荡上,凡制兀术于死命者,乃娶妓女梁氏之韩靳王也。乃张德远辈,彼恂恂谨饬,王安石辈,终生无声色,何益于国家生民,社稷兴衰之数。
  惟兄赦弟之罪愆,发其不能顿遣之情,解三面之围,令弟得遂私愿。发二酉之藏,竟三余之秘,见子雪之肠,反思王之之胃。不弋取大物为一家兴宠者,愿兄摈绝之,以为荡子之戚,皇天后土实闻斯语……人去忽忽,言辞无叙,幸惟原宥!
  李侍尧看得情不自禁,忘神间一拍大腿说道:“好!”却见后边还附有其兄家书,写得亦颇有风趣,却是一一封短简:
  
  书悉,初意吾弟正当龙门之跃,青灯黄卷,铁砚磨穿尚不追移情之时,乃游悠青楼,金灯销磨,妄作登徒子之思,是以致书薄让。今见字甚讶,与弟别未数时,笔下便已如此,弟不坠读书上进之志,新妇有相夫宜男之德,兄亦何求全责备于爱弟?即当下帷苦读功课,试毕第与不第,速归故里,汝嫂亦思得见弟妇雅容也。
  他笑着将朽信还递给了丁伯熙,说道:“方兄,看了令兄的信,我才一块石头落地,原来我还真替你捏一把汗呢!”方令诚正和身边的吴省钦说笑,见李侍尧和自己说话,忙转身问道:“怎么呢?”李侍尧道:“曹生在里头替你立了军令状,名落孙山断魂归乡,新妇要扫地出门的哟!”
  “木先生也忒胶柱鼓瑟的了。”曹锡宝一手执杯小口啜着笑道:“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那时候侄儿也给他生下了,还能真的下了那个狠心留子逐母?”方令诚道:“无碍的,我哥哥是个善性人,不过盼我替他争口气就是,他也是屡科不第的秋风老秀才了。”吴省钦道:“有这封煌煌巨书发科就是吉兆,方兄这回必定飞黄腾达的。”
  方令诚似乎有点泄气,自嘲地一笑说道:“这种事哪有一定之规呢?走一步说一步罢咧,先太祖方灵皋老位君,天下骚坛执牛耳二十余年,康熙朝做到上书房白衣宰相,也终究没能越龙门一步,我长兄十二掇芹十三次入考,老之将至不能入鹿筵一席,考得悲心丧志,考得灰头土脸,考得闻考变色!像窦兰卿、王文韶、尤明堂那样一路春风连进二甲的,毕竟都是异数。我辈哪能指望这个侥幸呢?”
  李侍尧起初还听得专注,至此忽然心中一动:乾隆已点了自己主考,今儿和这群应考诸生泡堆儿算怎么回事?思量瓜田李下之嫌竟是一阵慌乱,勉强一笑,说道:“也不是尽人都这样儿的。我见过多少人,都是下第之后发几天牢骚,骂骂考官瞎眼,然后撕文章烧墨卷,立誓再作冯妇,过不几时,平技痒依然一个故我,寻朋友会同年比文章买讲章再搏龙门。几到榜上有名,牢骚也没了,瞎眼的也成了慧眼,哪里还想得起当日落魄时的光景儿呢?啊唷——忘了一件要紧事,我得赶紧回去了!失陪——回见了!”说着,忙忙起身,向众人略一点头致意。丁伯熙、敬朝阁眨着眼,巴巴地看着他去了。
 
 
第十二章 说差事牵连及邪教 遣余兴君臣游御苑
 
  李侍尧算计着乾隆要召见自己和于敏中安排春闱的事,一连几天在军机处守着,却都没有单独叫进,军机处纪昀和于敏中两个大臣轮班倒,都是和着六部官员一同接见议事。他心里还在为有人暗算自己忐忑嘀咕,想窥探乾隆的心思意向,但与兵部的人进去,说的都是兆惠海兰察进军和阿桂的驻节关访,某处该架桥,某处道路要修整,火药要防潮,营具应更换,淡水怎样供应诸事,有时和户部进去,说的又是灾堇赈济,河防漕运春耕种粮牛具一类。乾隆显得很累,满脸倦容听了,或允或不允一句话就了事跪安,几次想会议之后单独留下,苦于自己没有要紧公务奏对,看看乾隆脸色,只好随众退出。
  这日召见工部官员,由纪昀带着引见,王八耻到军机处传旨:“着李侍尧一同进来。”李侍尧正在大伙房吃早饭,听见旨意丢下碗便起身出来。纪昀已经等在门外,上下打量一眼李侍尧,笑道:“才进京几天日子,怎么瞧你没了机灵气儿?像是有点忡怔,再不然就是没睡好觉?赶紧把李大人的朝珠取来!”李侍尧这才觉得了,忙从太监手里接过朝珠挂在项上,一边随纪昀走,口里笑道:“在外头没上司,在这里没下司,凡事都得自己操心料理……上回递牌子忘了带牌子,亏得了高云从撞见,才算进了乾清门。”
  “这就是京官和外官的分别。”纪昀点头道:“这里一个小章京就是四品,放出去到地方就不得了,在军机处想吃茶得自己提水,衣服脏了得自己洗!所以有‘进京的和尚出京的官’这一说。你忘了戴朝珠,那年白云观道篆长张真人也是的,走道儿上一提醒他慌了神,怕见了皇上失仪。我说你不是能驱鬼传狐调遣神将么?打一道令牌,着六丁六甲神将速速把朝珠取来就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一脸诙谐又说又比,李侍尧和两个太监听了都笑。因见工部侍郎陈索文和宝源局、河道沟渠处、火药局、管理街道衙门的几个司官都站在养心殿垂花门外等候,便站住了,问道:“这不是索文嘛——你们王司空没来?”
  “王司空出缺丁忧了。”陈索文因这里是内苑禁地,不便行庭参礼,带着几个司官一躬为礼,笑道:“如今是黄克己署理工部衙门。他去奉天查看大庙修缮工程去了。内廷请旨由我带着来见皇上。”纪昀一笑即敛,肃然说道:“进见罢。”便带着众人鱼贯而入。由王八耻引着进东暖阁跪了。
  但此刻乾隆却不在殿中,王八耻只说了句:“各位大人跪候,主子少时就来”,便挑簾出去了。几个人跪在八宝琉璃屏前也不敢交谈说话,四个司官大约还是头一次到这个所在,惊息屏声伏在地下大气儿不敢出,陈索文垂头长跪目不斜视,李侍尧皱眉想着乾隆不知问什么话,自己又该怎样回奏,只有纪昀放松些,隔簾望着院中融融的阳光,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满殿太监宫女几十个人,各按职事方位立定,静得连檐前雀鸟啾啾叫声都清晰入耳。一时听见王廉在回廊转角处说道:“主子回来了,茶水毛巾侍候!”接着便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进来,杂沓响动,似乎不止乾隆一人。几个宫女也动起来,蹑着脚步打热水涮毛巾,端参汤。连纪昀在内几个臣子忙都低伏了头。听着太监挑簾声,乾隆青缎凉里皂靴踩在金砖上铿锵的橐橐声,纪昀、以头轻轻触地,说道:“臣等恭候万岁圣驾!”
  “纪昀已经来了?”乾隆说道:“你是工部的人吧?——免礼,都进暖阁来吧。”因为离得近,乾隆的声音几乎就在头顶,纪昀、陈索文忙叩头答“是”。抬起头时,乾隆已经揩过脸,示意不要参汤,把毛巾放在银盘子里,进了东暖阁里。几个人望着他背影又磕头谢恩,方才起身趋步入内,见乾隆摆手示意,小心翼翼斜签着身子坐了木杭子上。陈索文嘘着眼偷看,乾隆已经盘膝坐了炕上,正好目光也扫过来,忙又低了头。乾隆一笑,说道:“今儿外头风和日丽,连着几夜没有睡好,到御花园走了走,看几个阿哥练布库,朕也跟着疏散了疏散,这会子倒觉畅快了不少——颙琰、颙琪、颙璇、颙瑆、颙璘——你们几个进来。”只听窗外颙琰的声气答应一声,接着几个阿哥衣裳悉悉走进来,向炕上打了个千,一齐退后跪在隔栅子下面。暖阁里顿时便显得有点人满为患。
  人们望着乾隆,等着他说话,但乾隆一时却没有言语,脸色也变得有点不快,良久才道:“做什么脚步这样轻?一头是你们的皇阿玛,一头是外头办事的臣子,蹑手蹑脚的全然没有皇家阿哥的雍客气度!再说了,纪昀也是你们毓庆宫的书房师傅,怎么大样得连个礼也不行,一句问安的话也没有?嗯?”
  他声音虽然并不严厉,但挑礼挑到这个分上,连纪昀也是头一遭遇上。李侍尧和工部官员们更是闻所未闻,一下子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坐直了身子,心头突突乱跳,手心里都捏出冷汗来。几个阿哥一下子都煞白了脸,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纪昀脑门子上也沁出一层细汗,他素知乾隆家法与康熙一脉相承,内臣严于外臣,宿卫近侍严于朝臣,子侄严于外戚——愈是贴己亲近,揆情撰礼愈是苛酷。要阿哥气度雍容,给师傅行礼原本无错,但这样挑剔到当众,无论受礼的和行礼的情何以堪?眼见阿哥们试着起身要谢罪行礼,纪昀一急,忙离座跪了赔笑说道:“爷们偶有失慎,是因为见了君父慄慄敬畏不敢造次——这是何等样尺寸森严之地,又是会议政务之时,臣焉敢坦然受礼?请皇上免了臣局促不安之苦——各位爷,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你们都是三岁认字,六岁总角受教。天地石亲师,‘师’在五常之内,岂能轻忽怠懈?读了书若不养气修德,就会变得自大轻狂,比之无知还要令人厌憎——既是纪昀求情,那就下不为例吧——今日回去作文,题目是——”乾隆想了想,“《克己复礼为仁,斯善莫大焉》——可听着了?明日把窗课本子进呈御览!”
  “是!”阿哥们如蒙大赦,一齐叩头谢恩:“谨记皇阿玛圣训!”
  乾隆这才颜色霁和了,看着陈索文道:“你叫陈索文?”陈索文余惊未息,一愣之下忙离座时乾隆笑着摆手道:“坐,坐着奏事,都这么闹起虚礼来就办不成事了——你是今年夏天引见到部的吧?”陈索文见乾隆随和如同家人,这才镇定了些,躬身回道:“是。”乾隆偏着脸想了想,又问:“福建布政使有个叫陈索剑的,你们是一家的吧?”
  “是,万岁爷记得不差。陈索剑是臣的胞弟。”
  “好嘛,你父亲教子有方,兄弟两个一为方面大员,一为朝廷卿二之臣。”乾隆点头笑道:“这不多见。”陈索文听皇帝提到自己父亲。忙离座叩头回奏:“这是皇上如天之恩,臣家祖上积德,遂能仰邀圣朝雨露,得侍于尧舜之侧——更有回皇上的话,臣父陈模祖于臣弟产后六月已见背于世。臣于索剑自幼失怙,全赖母亲纺绩缝穷洗衣过活,苦节操持使我兄弟得以成人,至今已近四十年。今兄弟朱紫朝贵,母亲未进诰命,几次申报请予旌表建坊,都无下落……”说着已经沁出泪来。乾隆听着便看纪昀,见纪昀微微摇头,因道:“这个事礼部有定例规程的。下去详明写奏章交给纪昀,自然还有恩旨。你们黄仕郎尚书从奉天回来再奏。”他扫视众人一眼,说道:“说差使吧。”
  按工部乃系六部最末一座,虽说都是“部”,就按职权责任而言,远不及吏礼刑兵户诸部那般繁紧冲要。大约是个冷衙门的缘故,唐代干脆就叫冬官,尚书就叫冬官尚书,侍郎就叫冬官侍郎。清沿明制,工部的权已经大得多,管着河工、水利、海塘、江防、沟渠、船政、矿物、陶冶,什么屯田、营作、修缮、柴炭、桥梁、渡口、渔辅、漕运、舟揖、军器作坊、造钱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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